听起来年纪不大,也许会被他吓跑吧。
陈彦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要破灭了。
他眼珠上蒙了一层阴翳,看不清事物,只觉得一切都是红的发黑。
身上的血干了又流,像坨垃圾一样躺在无人到访的巷子里。
最后孤零零的死去。
陈彦很悲观,他闭上眼睛,再没一丝力气求救。
可他忽地察觉有人在拨弄他的头发,血渍将他的发凝成一团,又脏又臭,可一只柔软嫩乎乎的手毫不在乎地拨开他的发,在他脸颊,唇边,笨拙地摸索着。
“是人啊,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你怎么会在花子爷爷的家里呀?是迷路了吗?花子,小花,阿花,花花……都有人用了……决定了!叫你狗狗好了!”
小姑娘声音里还带着一团奶气,软软糯糯的,她掏出帕子,在他脸上认真擦着。
陈彦眼睛上的血污被擦掉,才看见自己是躺在一个树枝搭建起来的窝棚里,隐约可见一些光亮。
小姑娘和他四目相对,他看不清她的长相,只闻到她身上有着淡淡的药草气息,夹杂着一丝甜味。
“狗狗,我叫师父来看你,你不要死哦。”
她临走前,是这样说的。
再睁开眼时,陈彦知道,自己得救了。
一袭白衣的男人见到他就喂他一颗丹药,然后将他搬运回家,细心照料。
陈彦久违地,从江湖厮杀中抽离,做了个短暂的美梦。
这段糟糕的旅程,他只遇到了三个让他想要报恩的人。
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他将陈彦带到这里,估计他也不会获救。
良姜点头,“你好些了吗?”
陈彦露出真心的笑,“好多了,柏大夫说,再过半个月我就能下床。”
“那就好,等你好了,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是什么?”
良姜轻轻一笑,眉眼压低,清冷不容靠近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之感,他道:“玄冥神功。”
像是诱人上钩的鬼魅,语气里充满了诱惑。
“玄冥神功?”陈彦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门功法。
爹娘也是武林高手,又因为他们守关的缘故,经常会给陈彦讲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江湖上有五大教,四大帮会,还有九座山庄……每个门派精通什么,他都熟记于心。
再加上大雁关地处要塞,经常会有江湖人士在此打架斗殴,经常闹到太守府出面息事宁人,就连那些三教九流之法,陈彦也听过不少。
可这个玄冥神功……
陈彦不免多了个心眼,依旧懵懂地笑着,“恩人,这是什么功法?为什么要交给我?”
“哼,”良姜像是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冷笑一声,“这功法,失传已久,就连我也只找到上卷。传闻此神功大成,即可一统江湖。你想报仇,难不成要用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丢陈家的脸?”
“我也不过是看你可怜,神功虽然只有半卷,却可使内力速生,进展奇快。”
陈彦琢磨着他话中真假,沉思片刻,又问道:“多谢恩人,只是恩人自己修炼的功法,我和你无缘无故,你救我性命已是天大的恩情,怎么敢叫你再施善于我,若是恩人不介意,陈彦愿拜恩人为师。”
如果不是身体还不能动弹,陈彦绝对会下来跪拜。
虽然不知面前之人是何目的,可他确实救了自己。良姜奇异的口音并不难察觉,陈彦不免多心。
“彦儿,你日后若是行走江湖,定要多个心眼,一定要记得,天底下没有白掉的馅饼。”
“爹,我才不想去江湖呢,我就要留在大雁关,像爹和娘一样,镇守边关,守护我大召百姓!”
往日爹爹的叮嘱似乎在耳边响起,陈彦眼眸一酸,垂着眼,又充满希冀地看着良姜。
若是旁的少年经此大难,只怕早就会抓住任何摆在眼前的机会。可陈彦并没有完全被仇恨冲昏头脑,哪怕他还在迷茫之中。
良姜轻扯嘴角,好难糊弄的小鬼。
一大清早就来拜访的人,正是昨日在花船见过的上官鼎,他一脸虚色,在门外站着。
看到柏安从后院出来,这才挥着扇子,挺了挺腰,走进药堂,寒暄道:“柏大夫,久闻大名,不如今日一见啊!”
柏安没心情和他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不知上官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柏大夫,我……”一旁的小花瞪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二人交谈。
上官鼎轻咳两声,压着声音问道:“柏大夫,这里可有暗室?”
柏安嘴角轻抽,把小花叫回来,“你去后面看看,他们有需要就叫我。”
“师父,我不用跟着一起学医术吗?”
“这个暂时不用。”
“哦。”小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上官公子,请说吧。”
很明显,柏安不想挪位置。上官鼎起身,朝外面看了两圈,今日外面街上人也不多,他复又回来,“柏大夫,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这里无人,请说实话,我好对症下药。”柏安不耐烦地轻敲桌子,他向来对老人孩子的耐心才会多些,真正的病人自然也是。
可像上官鼎这样的人,显然不值得同情。
昨日他只是稍微翻了高山的记事本,瞄了一眼上官鼎那一页,就感觉自己要长针眼了。
“哦哦,柏大夫,其实我……”
柏安给他搭脉,“嘘。”
上官鼎坐好,见柏安一动不动,像是入定一般,又问道:“柏大夫,我还有得救吗?”
“有,”柏安点头,但不多,上官鼎破身很早,如今不过而立之年,身子骨已经被掏空了,照正常来说,早该不行了,要不怎么说练武之人身体强壮呢。
“我给你开些药,你先试着吃一段时间,明日来取药。”
“这样就行了?”
“不然呢?”
“咦,我听人说,柏大夫向来药到病除,一枚药丸定人生死……”上官鼎狐疑地看着柏安。
柏安皱眉,“上官公子,赖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再这样荒.淫无度,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你该不行还是不行。我的药,顶多救你一段时间,你若是想要子嗣,便正经和贵夫人商要,若是不想,请出门左转,恕不医治。”
上官鼎被拿捏住了,怂得像个小鸡仔一样,唉声叹气好一会儿,才灰溜溜地用扇子遮住脸离开。
他前脚刚走,高山后脚从门前柳树后面出来,看着远去的上官鼎,高山念念有词地在纸上写下:“骇人听闻!梅花山庄绝后了!”
柏安走过来,把他的本子抢走,高山“哎哎”地叫着,伸手去够,有点矮够不着。
“柏大夫,别抢我吃饭的家伙啊!”
“那些话,你跟上官鼎说的吧?”柏安瞥了他一眼,又翻到了良姜的人物志,在他后面一页。
这次没有标明男宠什么的,只一页小像,恰好是昨日良姜上楼时回眸一瞥,画技真不错。
“嘶啦。”
高山脸上的愁容像是凝固了,“柏大夫,你怎么总跟他过不去啊!”
“罢了罢了,不跟你一般计较,我再画便是。”高山嘟囔着,这回再抢本子,柏安没有让他够不着。
“你收了上官鼎多少银子?”柏安让他进药堂,给他看座,上茶。
高山品了口茶,吧唧着嘴,“柏大夫,你这茶水味道不错,以前没喝过,是什么?”
“松针罢了。别岔开话题,收了多少?”
松针煮水能够促消化,这两天药堂喝的都是松针水。
“嘿嘿,”高山笑着,比了五个数。
柏安沉默不语,把他的手指掰下去一根,“我也要开,记他账上。”
高山:“?”这合理吗?
“送你几颗药,毒药防身,小还丹救命,换不换?”
柏安确实有急事需要听风阁帮忙,可他没钱。
“换!”高山满意地点头,“柏大夫,你要打听什么?”
“帮我打听一下,我师父在哪,如果能够找到他,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急需他帮忙。”
遇事不决就摇人。
柏安决定稳住良姜,找师父回来看看良姜得的是什么病。
他掏出两个药瓶,抠出来两颗摧心丹,一颗小还丹,交给高山。
“柏大夫,不给个瓷瓶?”
柏安抬眼看他,又耷拉着眼皮,“一个十两,两个算你便宜点,三十两。”
高山:“……”
送走高山,柏安又有了三十两进账,心情还算不错,今日街上人少,他向高山打听过了,昨夜铁十三无端遇刺身亡,一大早梅花山庄的人就围了清水镇,挨个排查这里的江湖人士,闹得人心惶惶。
就连县衙里的衙役也被拉着一起寻人,是以镇上的人怕惹上事端,纷纷闭门不出。
柏安对江湖之事一知半解,自然不知道梅花山庄有多大能量,当然也没心情去了解。
今日大概病人不会太多,柏安收心,去后面清洗药材,该上锅蒸的就上锅蒸,该开炉炼药的就扔进去,忙得脚不沾地。
良姜把躺椅搬到了屋檐下,懒散地躺在藤蔓阴影下,双手压在脑后。
小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身边,伸出小手给他揉着小腹,“漂亮哥哥,还疼么?”
“娘亲说了,揉一揉,吹一吹就不疼了,小花给漂亮哥哥揉一揉。”
良姜“嗯”了一声,睫毛像蝴蝶一样舒展,重新把栀子花簪在小花发髻上。
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柏安身上,他体型修长,有些消瘦,忙的脚不沾地,好长一会儿连口水都没空喝。
唇干的起皮,有些刺人。
良姜躺在那里,晃悠着竹椅,嘎吱嘎吱好一会儿,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