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多谢你了。”柏安牵着灰灰,骡子身上挂的包袱,装得满满当当。
柱子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柏大夫,这算什么,你才是大好人呢,给我们村里人看病,还不要钱。”
这一段对话莫名让柏安回想起小时候。他爷爷是赤脚大夫,那个年代,岛上的人都没怎么出过岛,爷爷出岛读初中,学本领,后来回到岛上。
他什么都会一点,风寒,外伤,内疾。整日里背着医药箱风里来雨里去,几天就能磨损一双鞋,后来干脆不穿鞋,脚上的老茧很快就长的很厚很厚,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柏安给他烧水,泡脚,再用剪刀剪去老茧。
柏安看得心疼,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有时候遇到家里穷的,不仅不要医药钱,还主动倒贴。
那时候看病便宜,几分几毛,都有人舍不得,爷爷就会在岛上跑来跑去,神农尝百草似得尝遍岛上草药。硬生生地在那个通船运药不方便的年代,降低了岛上的死亡率。
柏安经常跟着他一起去给人看病,去挖草药,见过爷爷的辛苦,自然也尝过被人真心感谢的甜蜜。
对大夫来说,挽救一个人,就是挽救一个家庭。
二人安静赶路,很快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悬挂在夜空,照亮前路。
“柏大夫,到了,那个就是刘挑子的表舅。”
柱子指着镇口的面摊,店家正在滚锅前忙碌,下面捞面。
“咱们先坐会,我请你吃面,”柏安把灰灰栓到一旁柳树下,和柱子找桌椅坐下。
店家:“二位要……柱子?你怎么来了?”
“刘叔,这位是柏安柏大夫,他救了挑子的命,他想打听一个人,我就带他来找你了。”
柏安适时掏出小像,“大叔,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不是那天那个……”店家一拍大腿,“这怎么没见过?前几日打伤药堂的秦大夫,又被一伙人追杀逃走了,是不是他?”
“是他,敢问秦大夫没事吧?”
“哎,反正没死。但日子也不咋好过,那些江湖人士没找到他,回头又去找秦大夫,可把他一家老小给折腾的,昨日连夜带着一家子跑了,这下好了,镇上连个看病的地方都没了。”
柏安:“……”
“他为啥要打伤秦大夫啊?”柱子一脸疑惑。
“我听人说啊,秦大夫说他有喜了,估计小姑娘是瞒着家里人出来行走江湖,一时激动不能接受,这人也真是的……”
柱子推一把店家,使了个眼色,柏安一脸沉寂。
“哎哟,你瞧我这张嘴,听风就是雨的,兴许是秦大夫诊断错了,他惯会骗人,小毛病说成大毛病,可能看这姑娘可怜,就想着捞一笔。”
柏安打断他的话,“店家,来两份肉丝面吧,要大份的。”
“柏大夫,还是我请你吃吧。”柱子咽了咽口水。
“不用,吃完我还要去再问问。你今晚先在镇上找家客栈住一夜,明日再回,我付钱。”
面一上来,柏安就开动筷子,心里一直想着,不知良姜再次被告知有孕是何种感受。
他怎么会被人追杀?虽说那些人没找到他,可良姜本来就有流产先兆,只怕再如此奔波下去,腹中胎儿不保,他武功也尽数全废了。
他和良姜本来就是阴差阳错,二人若是一夜情缘,没有让良姜暗结珠胎,他要走,柏安也不会刻意去留。
可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找,过不去自己的良心。
更何况,他还有私心。
从师父那里知道良姜很有可能不得不生下这个孩子时,柏安心中就生出一个隐秘的念头。
也许,他会拥有家人。
吃过饭,柱子扭捏地想要随便在墙根睡一夜,柏安却道:“我今夜有事要出门,骡子和包袱总要有人看着。”
柱子这才跟他住进客栈,两间下等房,柏安放下东西,吩咐柱子不要让人进入他的房间,这才去镇子里探索。
平安镇和清水镇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街上悬挂着数不清的花灯,据说是前几日过沐神节还没有取下。
镇上有一处神庙,柏安四处打听,顺着线索找到闹市中心的庙宇,里面供奉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神€€,她闭目凝神,眉宇间尽是悲悯,身姿婀娜翩跹。
深夜,庙祝在神像前盘腿坐着,柏安走进去,隐约听到后面传来哭声中夹杂着童谣声。
听到动静,庙祝睁开眼睛,“夜已深,香客请回吧。”
虽说不许香客夜间入内,可庙宇大门没关,依旧是敞开的。
“老丈,我不是来求神,而是想要找你打听一下消息。我听闻前几日,从你这里出去一个人,敢问你可见过他?”
柏安走近,让庙祝看清手中小像。
庙祝眼中闪过奇异的光:“是他?”
“老丈见过?”
“自然见过,毕竟这世间,男子有孕是少数。”
柏安手指猛地攥紧,难以压抑住心中激动:“老丈可知道他去哪了?”
“呵呵,施主如此焦急,和他腹中胎儿有什么关系吗?”庙祝抬手,指向供桌下的蒲团,“坐下说吧。”
什么关系?柏安一时词穷,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庙祝像是看出他的难处,“你可知,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
柏安摇头,“不知。”
【你已进入失落的神€€副本,请谨慎选择】
“母神,我们是这样叫她的,”庙祝的眼睛不见半分老态,幽深似海,平和地看向柏安,“相传几百年前,平安镇生了瘟疫,十户九空,眼看都要死绝了,母神便是这时来到镇上,开设粥铺,施药救人,平安镇得以保存。”
“可是后来,生了瘟疫的人痊愈,却依旧被疫病诅咒着,这里的妇人生下孩儿,有的面容丑陋,身材崎岖,有的则天生不足,早早逝去。”
柏安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什么。
庙祝继续道:“母神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时妇人们最害怕的,便是有孕、产子。母神为此,亲自经历妇人们的痛楚,终于发现原因,制作出来母神汤,此后平安镇的人们,少有失孤之苦。”
“母神也因此被奉为神€€,后来成为送子之神。”
柏安点头,轻声道:“以身试药,堪称为神。”
只是这和良姜有什么关系吗?
庙祝似乎看出他的疑问,笑着道:“母神引领我找到他,他晕倒在镇外,是我将他带回来,是我断出他有孕的事实,只是他不愿相信,偏要去找真正的大夫。”
“我当了五十年的庙祝,平安镇的妇人只要有孕,便会来母神庙喝神汤,这样才能保佑她们顺利诞下健康的孩子,因此我一眼便能看出那孩子身上的问题。”
怪不得镇上人说,瞧见良姜踉跄着从母神庙中走出。
柏安诚恳致谢:“多谢庙祝施手搭救。”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你和他什么关系?”庙祝又重新问了一遍。
柏安有些羞涩,动了动身子,才低头道:“我,我是他腹中胎儿的爹。”
“哈哈,你好像并不嫌弃他男身产子?”庙祝哈哈大笑。
对一个外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也太奇怪了。柏安有点喜欢良姜,可他对他们的关系还处在:有好感,可以追求的认知状态。
得知良姜有孕,他不亚于被泥头车创了又创。
但穿越到游戏中的事情都发生了,武侠世界里的男人产子,好像也没有太难以接受。
“不嫌弃,他不嫌弃我,那就更好了。”
柏安模棱两可地说道。
庙祝还算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他的下落,以及他的一些情况。”
【支线任务】:母神庙祝的请求
“什么忙?”
“你跟我来。”
庙祝起身,拉他前往庙宇后院,模糊的哭声和童谣渐渐清晰。
空旷的房间里打满地铺,里面住着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约有十来个孩子,皆是手脚扭曲,面容十分骇人。
柏安情不自禁地上前,检查最边上的女人,她怀中婴儿不过几个月大小,小脸青紫,费力地哭叫,女人神情麻木地摇晃婴儿,嘴里哼着哄睡的童谣。
扒开包被,婴儿的手臂支棱出来,可它却足足生着三只手臂,右腋下绵软的手臂,像个肉瘤似的。
柏安手指轻轻抚摸婴儿的小脸,它张开眼睛看向他,哭声渐渐停止,发出柔软的呓语。
“不要包裹太紧,夏天孩子会热。”
女人紧抱婴儿,咬紧下唇,眼泪唰地落下,“丑……”
“唉,母神汤管用了几百年。可近些年来,像这样诞下畸形婴孩的妇人,渐渐多了起来。她们有些人,是被婆家赶出来的,有些人,是自愿住进来,日夜向母神祈求。”
“我想请你调查清楚,母神汤为什么会失效,又如何能够解决现在的情况,”庙祝带着柏安来到外面,“你看如何?”
柏安陷入踟蹰,“不是不可,只是我现在急着要找他……”
“呵呵,你尽管去,只要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就好了。”
庙祝领他回到母神像前,供奉一支香,“母神怜爱所有能生育的生灵,她会指引你。”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不知道。”
柏安黑线。
“但是你不要急,母神会告诉我的。”
柏安犹豫片刻,还是说出自己的猜想:“或许你可以派人去附近的山看一看,又或者查看一下水源。”
听庙祝所说,这种畸形婴儿并不是只会出现在人的身上,那必然是有引起畸变的外部原因。
庙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递给柏安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只蛹。
“寻香蛹,他身上沾染了母神的气息,今夜它便会破茧成蝶,获得新生,它会带你找到他。”
“也许破解之法就在你身上,好了,你走吧。”
庙祝送完东西,便挥手让柏安离开。
从始至终他没问起柏安的名字,也不知道柏安是做什么的,甚至没问归期。
“你不怕我不回来了吗?”柏安忍不住好奇问他。
“你会吗?”
柏安有种被拿捏住的感觉,郁闷地:“不会,等我找到他,还会路过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