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按下不提,白乐飞前来江湖的第二个目的,便是柏安本人,他的医术天下扬名,各地都有柏安的传说,这样的传说传到皇宫,则愈发离奇。
当今圣上年过五十,早已没了年轻时殚精竭虑的豪情,和无数帝王一样,开始渴望长生。
找不到楼兰秘术,他便把目光放到柏安身上,命人无论如何,都要请柏安入京。
结果柏安消失两年,如今再次出山,却滑不溜秋得让人抓不到,每当他想拜访,就会遇到一些突发的情况,就好像有人故意不想让他靠近一样。
这是他距离柏安最近的一次。
暂时请不到柏安,江湖中又发生一件大事,那就是武林盟主的选拔,此事一传回宫中,就引得圣上龙颜大怒,以武犯禁,本来就是上位者的心头大忌。
原先江湖势力鼎力,对朝廷根本造不成大的影响,可如今,这些江湖人士要携手选出领头羊,岂不是另立朝廷?
圣上有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坏武林盟主的选拔。
白乐飞已经两年没有回京了,这两年时间,他一直在江湖中混迹,得到不少消息,此时的江湖就像是黎明到来前的黑夜,又混沌又黑暗,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
饶是如此,他敏锐的嗅觉依然让他将主要视线锁定在柏安身上。
这个邪医仙,可不像表面上看来的如此云淡风轻。
可白乐飞监督他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柏安整日无所事事,有人上门看病,便给人看病,没人上门就看书带孩子,哪有什么幕后使者是他这种行事风格的?
“柏大夫,你可不止是有虚名而已,难道你没听过江湖上关于武林盟主的推测?好多人都觉得你才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呢。”
他试探地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着痕迹地观察柏安的神色。
柏安似有讶异,可又不以为然,“是吗?”
“那白兄心中的人选是谁呢?”柏安把问题抛给白乐飞。
白乐飞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我怎么想又有什么关系?”
柏安吃菜,他喝酒,下一秒,柏安的手如鬼影一般让人抓不到踪迹,用竹筷头轻轻捣他腰间沉重的令牌。
“白兄可不是普通人,你背后那位更不是。”
“你!”白乐飞想要抓他的手,却被柏安躲过去。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白乐飞心中惊诧,这人真只是一个大夫吗?为什么手脚功夫会如此精妙?
白乐飞汗毛直竖,慢慢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柏安抓住手腕,“白兄,先不要急,稍坐片刻,再同我说说话。”
白乐飞倒是想走,可在柏安的桎梏下,他只好乖乖坐下。
“你要说什么?”
“自然是聊聊武林盟主的事情……”
白乐飞想的没错,柏安想当武林盟主,并且武林盟主会带领大家找到古楼兰一事,也是他让人传出去的。
系统不就是想让良姜走剧情,去什么古楼兰,搞什么最终决战吗?甚至不惜用清除记忆这种低劣手段。
那柏安就顺其自然,在自己能够改动的范围,尽力改变剧情的方向。
他要亲自带队,和良姜一起去古楼兰,改变良姜最后的命运。
既然想要做这些,扫清前路上的石头就必不可少。
江湖上的事情不必担心,整个江湖柏安都了如指掌,能够和他竞争的势力,几乎不存在。
可朝廷不一样,如果朝廷真的不许江湖选拔出武林盟主,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解决,那事情则会朝向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柏安只想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不想更多的人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乃至牺牲生命。
想让皇帝允许江湖有武林盟,就要有筹码,筹码也很简单,那就是柏安自己。
待柏安把自己的想法告知白乐飞,白乐飞一脸呆滞,停顿许久才消化柏安话里的内容。
“你是说,如果你当选武林盟主,会带领整个江湖归顺朝廷?”白乐飞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这些江湖人士,最不服管教,常常以武犯禁,耽误民生,想要压制他们,朝廷只能用更高的武力去压制,一直以来,朝廷和江湖就是这样保持和平的。
朝廷搜罗愿意服从的高手归入大内,若是有江湖人士得罪朝廷,就派大内高手去解决,威慑不怎么入流的江湖人士。
可那些真正的大门派,大内的人又无法真正的插手,毕竟高手在民间。
可柏安的话却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让江湖人管江湖人,而朝廷要做的就是承认武林盟,相当于一个外编的朝廷部门。
只要朝廷承认他们的官方性,那武林盟自然会服从朝廷,至于服从的条例,还要双方再次协商。
就算武林盟信服朝廷,也要大多数江湖人士觉得不被压制才行。
原本江湖的归江湖,朝堂的归朝堂,可这样一来,江湖也能归朝堂……
白乐飞很是心动,可他不是做决定的人。
柏安能够理解,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瓶,递给白乐飞,“这是我送给陛下能够强身健体的丹药,还请白兄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饶是做着这种贿赂的事情,柏安依旧表现得高洁不可侵犯。
白乐飞接过瓷瓶,柏安拍他的肩膀,“白兄,我们继续喝酒?”
“嘶!”楼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似乎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烈火教护法!”
“是良姜!”
良姜?柏安回头向楼下望去,正和一双极冷的眼神对上。
良姜一袭黑衣,身后跟着熟悉的众人,红绡,乌木,阿柳,江三娘……
一行人形态各异,颜值很高,瞧着就不像好惹的。
爆脾气的红绡坐在乌木肩膀上,一挥鞭子,“啪”地把一张木桌打得粉碎,“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就挖下你们的眼睛!”
“好一个魔教,竟然如此猖狂!这里可是中原!你们竟然敢来此处撒野!”
“呵,怎么,有人说过不许我们踏足中原吗?想要教训本姑娘,你还不够格呢,不过本姑娘心好,给你一个机会,等本姑娘当上武林盟主,再抠你眼珠子下来泡酒!”
红绡仰起头,烈得像是辣椒一般,一番急言快语说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好狂!
“就凭你?武林盟主?”
有人突地站出来,像是不服,武器都拿在手中。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爆发一场冲突,二楼突然传来奶声奶气地叫唤:“爹爹!”
小花抱着良木白,小木白趴在木制栅栏上,张着小手伸向良姜,固执地喊了一遍又一遍:“爹爹!”
良姜像是没听见一样,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红绡,红绡蓦然噤声。
乌木掏出银两,随手一扔,银子镶在柜台上,“赔偿。”
如今的江湖,想要打架可以,但必须要赔偿,不然就有登报被唾弃的风险。
店小二擦着脸上的虚汗,“那啥,几位客官,楼上请。”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良姜一行人,看他们缓缓向楼上走去。
有人出来打圆场,“既然几大门派没说武林盟主选拔不许魔教参加,那想必就是应允了,大家伙也不必如此群情激愤,既然有比拼之心,那擂台之上,可不要让这些魔教中人夺魁了啊!”
“哼!真当我们正派没人了吗?且不说远的,就是近的,这客栈里,都有人能把这群魔教中人打得落花流水!”
“对!就是!我们还有柏大夫呢!”
“柏大夫!给他点颜色瞧瞧!”
得不到爹爹回应的小木白,一双大眼睛里含着一层雾蒙蒙的泪水,他从不爱大哭,只委屈地向下弯着嘴唇,期待地看着良姜。
良姜像是被针刺一般,逃离他的视线,背对着柏安坐在不远处。
柏安抱着小木白轻声哄着。
“爹爹!”
“我知道那是爹爹,不过爹爹是在和你玩呢,现在他要装作不认识你,很快他就会回来的。”
他说话声音很小声,可良姜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很难受,明明他不认识这二人,可听他们说话就会觉得难受。
“教主,这就是那个骗过我的小白脸!”红绡还记得柏安呢,恨恨地瞧着他的背影。
阿柳按下心中疑惑,想不明白为何教主会和柏大夫形同陌路,只不过他习惯地服从良姜的话。
“不就是一个大夫?我一鞭子就能把他那小身板给抽碎!”
被人指着鼻子骂可不好受,红绡不喜欢受气,雪白的脚踢着乌木,便想要去找柏安的事。
良姜皱眉,“好好坐下。”竟然拦下了她。
红绡虽然不满,可也很听话,从乌木身上爬下来,乖乖在长椅上坐好,嘟囔道:“坐就坐,凶我做什么?”
“那小孩是在喊谁爹爹啊?阿柳,是不是在喊你?”
阿柳慌忙看向江三娘,“别胡说!我可没有!”
江三娘笑得淡淡:“你已经长大了,就算是你的也很正常。”
“肯定不是我的,我瞧着那小孩和……”阿柳为了洗涮冤屈,差点把心里实话给说出来。
那小孩子眉眼间分明和教主有几分相似啊!
良姜听明白他未说出的半句话,差点把手中杯子捏碎。
不远的桌子前,白乐飞变戏法似地从袖子中变出一个挂着编织虎头的铜铃,在小木白面前摇晃:“乖乖,看这是什么?不哭了,叔叔把铃铛送给你好不好?”
铜铃发出脆响,小木白果真被吸引注意力,不再闹着要良姜,而是伸手去抓铜铃,把铜铃抓到怀中,心满意足,“爹爹!”
柏安:“多谢白兄。”
白乐飞:“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我先走了,事情处理好,晚些我再来找你,只不过这回你可别躲着不肯见我啊!”
“放心,一定不躲,我等着你。”
身后二人亲昵的交谈,像是一把钢刀直直插入良姜的心里。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心里莫名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情绪,有些酸胀,有些疼痛,还有些莫名的渴望。
良姜不由自主地按上心脏,衣襟里放着的东西,似乎提醒了他什么。
送走白乐飞,柏安也吃好饭,带着小花和良木白回家,从良姜身旁经过,他一个眼神都没留给良姜。
良姜怀着隐秘的期待看向他,总觉得他会回头……
可柏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