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傅家就像他第一天回来时那样,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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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木雕展开展的日子。
大概是日子选的不好,从昨夜起就是连绵不断的阴雨。
不过晏秋也没在意,一早就撑着伞向展馆走去。
昨晚傅家别墅的灯亮了一夜,傅沉泽他们送傅霜迟去了医院,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他们这个圈子没什么秘密,毕竟大家的势力盘根错杂,你在那儿有点关系,我在这儿有点关系,探究些什么真的很容易。
因此昨天晚上傅家发生的事儿,今早就已经来回传了个遍。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尴尬,本来收下邀请函答应邀请也是看在傅建庭和傅家的面子上。
谁成想昨晚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再加上从昨天到现在傅家人都在医院,一个也没来,其中的态度不言而喻。
大家都是人精,因此来的人寥寥无几。
晏秋早已猜到了这样的情况,倒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自己默默地在展厅里走了一圈。
他不知道姑姑能不能看到,但还是每经过一件展品就会停下来,然后在心里默默地介绍一遍。
直到走到展厅中央,最中间的展台空荡荡的一片,那里原本是用来放压轴作品的地方,但是因为昨天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没办法再把“故里”放上去。
不过似乎也没关系。
他讲出来也是一样的。
“姑姑,这里我原本想要放的是一座院子,院子里有核桃树,核桃树下有你我和丢丢……”
他正絮絮叨叨地向姑姑介绍着,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呢?”
晏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去,竟是许久未见的秦暮。
“你怎么会在这儿?”晏秋如今看到他时的内心已经毫无波澜,连语气都没什么起伏。
“来看看你办的展。”秦暮回道。
经过以前的事,晏秋自然不信他的目只有这么简单。
但他实在不想在今天败了兴,于是转身想要主动避开。
可是没想到秦暮却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听说霜迟被你捅伤了,以前真是小瞧你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兔子急了也咬人?”
“所以你是来替他报仇的?”
“错了。”秦暮笑了笑,“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晏秋不解地看向他。
“是。”秦暮不疾不徐地向他分析起来,“霜迟有凝血障碍,虽然以你的性子估计也不敢捅多深,但他受伤真的很麻烦,听说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说到这儿,秦暮看了他一眼,“霜迟一直都是傅家的命根子,你觉得发生了这种事,你还在傅家待得下去?”
“所以呢?”
“我可以收留你。”
“然后呢?”
“然后?”秦暮拖长了语调,似乎有些被问住。
晏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眼。
大概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不自觉自卑的,因此以前在秦暮面前时的晏秋从来都是低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看,只偶尔趁自己不注意时才敢抬起头来偷偷看他一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直视自己。
秦暮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突然发现晏秋的眼睛原来也很好看。
“秦暮。”晏秋突然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不管你想要玩什么游戏,我都不想再参与,请你放过我,以前所有的事都一笔勾销,还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游戏?”秦暮眼中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不是吗?”晏秋反问道。
“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场游戏,你高高在上地和我周旋,引我上钩,等着我对你捧出一颗真心,然后再毫不犹豫地践踏下去。只不过后来计划生变,傅霜迟为了羞辱我没忍住提前把你们的计划说了出来,你没想到我会先一步拉黑你,断了和你的联系。你高傲惯了,怎么能允许我这种在你眼中微贱如尘的人来说游戏结束,所以你一定要继续玩下去,扳回一局。”
“晏秋……”秦暮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戳破,面色不由沉了下去。
然而晏秋却没有停,只是有些疲惫地继续说道:“生病住院,差点命丧火场还不够吗?秦暮,是不是只有以死谢罪你才满意?”
“你!”
秦暮听到这儿,一直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眉头微微皱起。
晏秋懒得去猜他此时的内心感受,甚至懒得等他回答,径直越过他向外走去。
只是经过他时,脚步还是停了一下,“如果这是你的想法,放心,你迟早会得偿所愿。”
“你什么意思?”秦暮闻言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腕。
只是晚了一步,只堪堪碰到了他的衣袖。
这次晏秋没有再停留,因此秦暮只能收回手,眸色幽深地望着他的背影。
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今日就算了,他想,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必着急。
晏秋走出展馆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只有晏秋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知该往何处去。
抛开目的不谈,秦暮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就算没有什么大碍,傅霜迟也绝不会让这件事轻易翻过去。
傅家应该是回不去了。
不过他其实也不想回去。
比起傅家,他更想回家,但他也明白,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再奔波上千公里。
所以面前看似条条大路,其实他根本无处可去。
正纠结间,展馆的工作人员突然出现,将他请了回去。
“晏先生您好,我们负责人想要见见您。”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负责人要突然见自己,但晏秋还是跟了过去。
他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会客厅,里面正等着一个中年男人,见到他来,连忙从沙发上站起。
“您就是晏先生吧?”
“是。”晏秋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中年人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张支票递了过来,“今天有位先生看中了您的一件作品,这是他付的定金。”
晏秋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支票,然后被上面的金额所震惊。
“这是定金吗?”晏秋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的,因为您没有说过这些作品卖不卖,也没有定价,所以他没有拿走,只是让我问一下您的意思,是否愿意出售这些件作品?”
这个发展远远超出晏秋的预料,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办这个展览只是想实现自己和姑姑的愿望,从没想到有人会想要买他的作品,还是以这样高的价钱。
“我……”
晏秋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抬起头来问道:“请问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名字。”负责人立刻回道,“他只说,他姓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新年
黎郅。
这个名字很轻易地勾起了晏秋之前在山顶别墅时的回忆,以及那封信。
今天的展他也来了吗?
原来并不是假意的客套,他是真的喜欢自己的作品。
想到这儿,晏秋只觉得原本的心中的阴霾仿佛都被一扫而净。
于是将手里的支票递了回去,回道:“不卖,也没有定价。”
“不卖?”负责人闻言有些惊讶。
“嗯。”晏秋点了点头,“黎先生喜欢的话就直接拿走吧,就当是我送他的礼物,来自……”
“一个素未蒙面的朋友。”
负责人看着手中的支票,依旧有几分回不过神,毕竟很少有人能在这么多钱面前不动心。
但……
他抬起头来,看向站在他对面的晏秋。
这么冷的天,眼前的少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的身上,单薄得整个人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因为戴着口罩,所以只能看到一双圆圆的鹿眼,眼神干净清澈,像是一汪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清泉。
明明还这么年轻,不知为何,身上却带着几分遍经沧桑的颓败感,哪怕背挺得比直,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在强撑,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但他一笑,却又像冬雪春融,所有的灰败都在瞬间散去。
哪怕晏秋始终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负责人想,他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好。”负责人伸手接过支票,答应道:“我会替您转交给黎先生。”
说完,有些犹豫地问道:“其实黎先生还没走,您要不要亲自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