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回来晚?”黎郅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少年,自然而然地牵过他的手问道。
“正好,再早一点我还没有做好饭,再晚一点,饭菜就凉了,所以你很会挑时间。”
“你做的饭吗?”
“嗯,今天是除夕,总要特别一点。”
黎郅闻言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他的说法,“已经很特别了。”
两人在餐桌上坐下,在春晚的背景音下,晏秋举起酒杯和黎郅轻轻碰了一下。
“新年快乐!”
“你能喝酒吗?”黎郅问道。
晏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杯子,摇了摇头,冲他狡黠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的是气泡水。”
“那就好。”黎郅这才放下心来,也跟着端起酒杯,“新年快乐!”
吃完饭,两人一起靠在沙发上看春晚。
春晚依旧无聊,但晏秋也没认真看,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人在祖宅过年的黎老爷子。
他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大家就应该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阖家团圆。
师父一个人在祖宅,只是想想就觉得冷清。
晏秋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此从没有问过。
今天或许是个机会,因此晏秋一番话在肚子里转了几转,终究还是问出了出来。
“黎郅。”
“嗯?”
“我们明天要去给爷爷拜年吗?”
黎郅正在给他剥橘子,听到他的话,握着橘子的手指微顿,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淡淡地回道:“不去。”
“为什么?”晏秋一边吃着橘子,一边不解地问道。
黎郅没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电视,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黎郅?”晏秋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揭了他的伤疤?于是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黎郅察觉到了他的紧张,转头冲他笑了一下。
然后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道:“爷爷不会希望我回去的。”
“为什么?”晏秋实在不解,想起林今曾经和他说话的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和你父母有关吗?”
大概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黎郅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许久,才回了句,“……是。”
接着,重重叹了口气,这才慢慢重新揭开一段往事。
黎老爷子和夫人虽然是商业联姻,然而两人第一次见面便一见钟情。
结婚后也是伉俪情深,夫妻之间相敬如宾。
夫人喜欢洋桔梗,黎老爷子便在家中为她种满。
每年五月开花,漫山遍野的桔梗花间次第开,每一朵都藏着黎老爷子深深的爱。
他们自结婚起,每一件事黎老爷子都尊重夫人的决定。
只有一件,让他们之间起了分歧。
也是两人此生唯一的一次争执。
黎郅的父亲黎舟出生的时候黎老夫人大出血,差点难产而亡。
黎老爷子在手术室门口看到医生下的一张张病危通知单,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差点就这么在手术室门口晕了过去。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黎老夫人平安无事,只是元气大伤。
在黎老爷子衣不解带的悉心照料下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生的是个儿子,黎老夫人虽然也喜欢,但总觉得有些遗憾,其实她更想要女儿的。
女儿可以给她扎小辫子,穿漂亮的小裙子,日日打扮。
儿子这方面总有局限。
因此恢复了几年后,黎老夫人便提出再生一个女儿。
黎老爷子经历了上次的事后,坚决不同意,甚至在那个年代,瞒着黎老夫人偷偷做了结扎。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黎老夫人知道后,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黎老爷子怕她生气,哄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两全之策。
“其实想要女儿,也不一定非要自己生,抱一个也是一样的。”
黎老夫人想了想也是,于是两人便达成一致,一起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回来。
黎舟也在十岁那年,多了一个六岁的妹妹。
除了黎老爷子和黎老夫人,黎舟也对这个妹妹十分宠爱。
那时他们刚好都上小学,于是每天便和保姆一起督促妹妹洗漱吃饭,然后牵着妹妹的手一起去上学,晚上再一起回来,甚至还会一本正经地给妹妹辅导作业。
黎老爷子和黎老夫人看到他们兄妹和睦也很开心,觉得当初实在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从小他们就在一起,一直都是彼此世界里最亲密的人。
虽然不是亲兄妹,却一直胜似亲兄妹。
直到黎舟考上大学的那年,要离家去上千公里外的地方读大学。
送别黎舟那一天,黎未哭得很惨,虽然每天都互相打电话,但还是想念到恢复不过来。
直到有一天晚上她连做梦都梦见了黎舟,这才发现自己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正常兄妹,会这么腻歪吗?
这个念头让她惶恐不已,于是连忙逼着自己断了和黎舟的联系,试图用学习麻痹自己。
然而等黎舟放寒假,她一回来就在客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行李箱。
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黎舟回来了?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一边喝一边戏谑道:“这不是拉黑我的那个小混蛋?”
黎未下意识想走,却被黎舟伸手拉住。
黎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终于严肃了起来,“我到底哪儿惹你生气了?妈说最近你学习认真,我也不敢打扰你。”
黎未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
一对上黎舟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黎未逼着自己离黎舟越来越远,她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虽然不是亲的。
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和亲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更不敢想要是爸妈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自己不是亲生的,但他们对自己一直胜似亲生。
他们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不能对不起他们。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对黎舟的心思一定会很恶心吧。
黎未越是清楚自己的心思就越觉得惶恐,也越痛恨自己。
因此只能压下自己对黎舟的那份感情,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学习上。
就这么熬过了高中最后的两年,她成功拿到了和黎舟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开学那天她和黎舟是一起走的。
因为这两年她的刻意疏远,他们之间的感情终究是淡了许多,一举一动都透着疏离。
把黎未送到寝室楼下的时候,黎未从黎舟手里接过行李箱要自己上去。
“这么重你真的搬得上去吗?”黎舟问道。
“我可以。”黎未说着,固执地把行李箱接了过去。
黎舟闻言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抬手摸摸她的头,然而还没碰到,便想到了什么似的,终究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未未。”黎舟突然很难过地叫她,“哥哥到底哪里惹你生气了?”
黎未听到这句话眼泪差点没崩住,但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低着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提着行李箱将黎舟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她以为这个秘密会被永远藏下去,然而寒假回家的第一天,黎老夫人来跟她谈心。
无意间看到她手腕上的一道划痕。
黎未立刻想要遮掩,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衣袖被黎老夫人坚决地挽了上去。
然后黎老夫人面前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心疼,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黎未的胳膊,颤声问道:“这是什么?”
少女原本白皙的手腕布满了划痕,有深有浅,有的像是陈年的伤口,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有些还是新的,伤口刚刚结痂。
一道又一道,密密麻麻。
在所有无法言说的深夜里,这是她唯一可以控制自己的方式。
“未未,这是什么?”黎老夫人一生优雅,少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刻。
黎未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所包裹,她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知道一开口,有些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然而黎老夫人护子心切,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伤至此还不管。
因此也失去了控制,红着眼睛拉着她不断问道:“未未,到底怎么了?你和妈妈说说。”
黎未摇了摇头,眼泪大滴大滴砸落,却还是固执地一句话也不肯说。
“未未……”黎老夫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房门被敲响了,接着黎舟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看见她们俩都是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