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旧忆像刚从树上挣落的枯叶般,跌入他的梦里。
因为某个人,他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在某种执念的驱逐下,特意去学了古琴。
又因为某个人,他在一个流泪的长夜里弹断了弦。
他笑说学琴是为了要当一个德艺双馨的霸总,有助于吸引娇妻。
可他心里知道不是。
他拨动琴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失了魄,又像动了情。
这段旋律台下的客人从未耳闻过,但又不似绵绵之音那般柔软,反而带着一份与他的病弱毫不相符的狠戾。
一曲结束,景良途的鬓角已有了薄薄的汗。
台下的观众先是失了会神,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便响了起来,大把大把的金银纸钞被扔了上来,把还在双手合十求老天保佑的老鸨给看傻了。
但是他比较矜持,至少轻咳一声淡定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十三的反应则比较纯粹,他傻乐道:“嘿嘿嘿...好多钱...嘿嘿嘿。”
老鸨:“......”
正如景良途所言,这种特别美好但是偏偏又得不到的感觉才最能勾走男人的心。
一曲结束,景良途以身体不适为由准备起身离开,老鸨挡在他前面对迫切想听第二首的客人解释道:“阿慎身体欠佳,如果客人有需求,我会在他身体尚可的时候给他安排生意,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躲在暗处的伤者看见那个行色匆匆的男子脊背薄削,因为咳嗽,身体难受地弓了起来,惹人揪心。
....
十三在外面都快要看哭了。
虽然有钱赚很开心,但看姝慎脸色苍白,那样难受,十三恍惚间以为他真的是疾病缠身,格外忧心。
他啜泣着进来,推门而入的时候,悲痛难忍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在外面还半死不活的人儿正红光满面地踩在椅子上啃鸡腿。
他突然就绷不住了。
就,就很割裂。
而且最可怕的是,那“病美人”看见他来了,还非常大方地冲他招了招手,似乎要同他分食鸡腿。
十三恍若做梦,只愣愣道:“不,不必了。”
老鸨第一次赚这么多钱,咧着嘴笑得乐呵呵的,一开心就赏了姝慎一盘子鸡腿。
他完全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样的赚钱方式。
这次算是捡到宝贝了,真真是意外之喜啊。
老鸨对他态度十八变,笑意盈盈道:“这次你立了大功,今晚就好好休息,只要你认真帮我做事,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景良途笑道:“可以,但是我卖艺不卖身。”
老鸨:“只要你能帮我赚钱,管你卖什么?”
他们走后,景良途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掐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有很用力,但很有威胁感。
他听见有人凑近他的耳边,恶狠狠道:“不要声张,不然,我就要了你的命。”
景良途软下声音,弱弱道:“我不出声,你别动粗,别杀我。”
听到他可怜的声音,身后的人慢慢松了力道。
景良途勾唇轻笑,反手桎梏住身后的人,按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床上,凤眸藏着股坏劲。
身下那人万分震惊:“你不是病....”
“喔,那个啊。”
景良途挑眉道:“你猜?”
第182章
那人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有两幅面孔, 在外人前佯装病入膏肓,实际上却生龙活虎,哪有一点心疾之状。
原本想乘人之危, 为自己谋一个藏身之处, 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反将一军,任人宰割了。
他受了重伤,血脉不畅, 体力不支,一时之间竟也反抗不得。
另一方则恰恰相反,景良途刚刚才干完一盘鸡腿,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力气正旺。
面对这样一个年纪尚小,还受了伤的人物, 自然是不放在眼里。
他勾着唇,眉眼含笑:“小贼, 就这样孤身冒然闯入我这里,是觉得我好欺负么?”
那“小贼”没有说话, 也没有坦明自己的身份, 任由他桎梏着, 虽然尚有反抗的余力, 但似乎打算保存体力,也不再费劲挣扎。
景良途反思了一下, 这大概是因为自己虽然看似占领先机,但身上其实没什么杀气的缘故。
比起说抓贼, 更严谨的说, 他想看咋看这个样子就跟...逗小孩玩似的。
两人对视一会后, “小贼”出声道:“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存在,等我回去了,少不了你的赏赐。”
景良途发了会愣。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原剧情线里,被追杀到此的萧杞似乎也对反派说了这些话。
此时的萧杞尚且年幼,算算年龄,似乎同眼前的少年相仿。
难道说...
他就是这个世界线的主角?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景良途就不自觉地收了点力道。
正在这时,他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景良途心中暗惊。
这要是被人发现房间里有人那还了得?
景良途想也没想,直接将萧杞一脚踹到了床底,原本没个姿势没个正形的他也端端坐稳,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用衣摆挡住萧杞的身影。
房门被人推开,来者是眉眼不善的老鸨。
他吊着嗓子交代道:“别再搞什么幺蛾子了,明天早上起来好好装病,你自己给你自己写的人设,千万别露出马脚了,看你这生龙活虎,气血旺盛的样子我都害怕。”
景良途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非常乖顺。
老鸨满意了,他声音难得温和一次:“行了,好好歇息吧,明早别忘了给衣服熏药。”
说完,他便关上了门。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景良途终于松了口气。
他出声道:“行了小贼,出来吧。”
床下没有一点动静
“小贼?”
这下景良途慌了。
他刚才那一脚,不会用力过猛,直接把主角踹归西了吧。
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景良途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掀起衣摆,小心翼翼地往床下看去,顺便竖起一根手指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他手抖,探了半天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萧杞看不下去了,白了一眼,率先开口道:“没死。”
听他出声,景良途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最后,萧杞被他安放在了床上。
明明在外面的时候,一副扶风弱柳,半死不活的样子的人是他,没想到关起门来的时候,方才还小小同情过一番的人不光红光满面,情急之下还会踹人,还是往死里踹的。
要不是刚才他没有抖出自己的存在来,他可真要怀疑这个人不安好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景良途原本都散了头发,脱了外衣打算歇了,但因为主角的到来,强行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还差点一脚把人给踹死,为了将功补过,
他不情不愿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景良途解他衣服的时候,萧杞还用防备的目光谨慎地盯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危险人物一般。
他的意思,景良途已经自行脑补完毕了。
毕竟这是在青楼,不管是当客的还是当妓的,反正只要是待在这里的人,心思一定不纯,满脑子不可描述的秽物。
景良途直接摆明态度:“放心,你这种小孩我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萧杞身上扫了一眼,调笑道:“看起来就很弱。”
萧杞毕竟也有好胜心,闻言,他恶狠狠地笑了:“等我与现在的你同岁了,还不知道谁更强呢。”
景良途礼貌颔首道:“那我就耐心等着。”
反正等你到我现在这个年纪了也忘记了我,还恨我恨得牙痒痒,这种威胁根本做不得数。
衣服解开之后,景良途看见他身上的伤,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眉头凝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对这个年纪的少年下这种毒手。
他的身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刀伤箭伤,看起来就是从鬼门关里淌出来的,难怪刚才他不过踹了一下就把人踹的说不出话了。
这谁能受得了?
他的嘴唇抿的几乎只剩一条直线,他抬起眼睛,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萧杞,却不置一言。
萧杞心中一凉。
他知道,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倘若看见一个陌生人满身的伤,第一个想法应该都是他是不是与危险人物有什么关系,跟他待在一起会不会出事。
没有人愿意管这档子闲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