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道表兄既然不想胤€€为难,她也不忍见胤€€与生母断了骨肉亲情,因此让他回到乌雅氏身边,也是自己对他的关爱之情。
最后,她还拿出两箱金银玉器、衣服布匹等物,请表兄代为转交给胤€€。
她本是自谦,也自认为阿玛教她这番话极为体面。当时皇上表兄听了,也并未表示出不悦。
可没想到这日涵元门听政时,皇上找了个由头,把阿玛和她几位叔伯都申斥了一顿。
佟佳氏即使再没心机,都明白是胤€€这事儿惹怒了表兄,她连忙到涵元殿来请罪,表兄却不见她。
“娘娘,您这、这不是为难奴才么?”梁九功看她这架势心里更是发苦。
只好硬着头皮,再进去禀报了一趟。
康熙终是见了她,但听了她请罪时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这些年来多么不容易,教养胤€€又是如何用心,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没了耐心,终于在她说了那句‘奴才教养四阿哥何其用心良苦,不说旁的,连大他一年半的三阿哥都不如他…’时,冷笑着打断了她。
“三阿哥?呵,论对胤€€的真心,你连三阿哥一半都不如!”
佟佳氏怔住,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康熙。
她含辛茹苦教养胤€€四年,竟然在他心中都比不过一个小孩儿?
佟佳氏觉得伤心,她敢捂着良心说,她这些年对胤€€是真心的好,从不曾亏待他什么,于他读书一事上更是上心。
只是比不上太子,但比起大阿哥三阿哥、甚至五阿哥都绝不会差的,却得来这样一句……
她还想说什么,康熙却已经叫梁九功送她出去了。
她自矜身份,自然不能真等人来强请她出去,心口也是堵了气,便站起来告退了。
她越想越难过,伤心欲绝地回到藻韵楼。
心腹嬷嬷并不知道康熙和佟佳氏说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一定是皇上责骂了她,便劝解道:
“主子您切莫多想,皇上也只是口头说了您两句,并未责罚于您,便不是真的恼了您。等他气消了,您再好好跟他解释吧。”
佟佳氏摇了摇头,暗自神伤。
心腹嬷嬷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便提起另一件事,“佟大人还有事情托娘娘帮忙呢。”
佟佳氏这才回神,强打起精神问是什么事?
嬷嬷拿出一张纸:“大人命人秘密送来一份拓印的书信,想请您设法辨认一下,是否是哪位皇子的笔迹?”
佟佳氏愣了愣,接过那张纸。
“佟大人说,最近几日这信件上所言之事,已叫宫外许多读书人议论纷纷。”
她话音落,佟佳氏瞳孔就紧缩了
一下。
纸上所写,竟是以一个皇子的口吻,在对皇上进大逆不道之言!
‘汗阿玛,往后通信,你是否需要像我一般,起个笔名,更为方便呢?
此次写信给你,是为了四弟之事。
我知你自小勤勉,于读书一事极为看重,也知你望子成龙。但寅时起、亥时歇、终年无休,对稚龄皇子来说,是否过于苛刻?
你最近可关心过四弟?想必是没有的。四弟进学一月,便被这作息折磨得皮包骨、精神萎靡、不成人样,作为阿玛,你竟没看出来吗?
仙人言道,十八岁前,乃孩子身子和脑子生长发育的关键时期,需得睡眠充足、多动多玩、劳逸结合,方能健康成长。
尚书房如此作息需得改进,否则便是害了皇子们,想必您也不想做这种熊家长吧?
至于如何改进,望能与你当面详谈。’
皇贵妃佟佳氏看完,只觉得荒唐!
这怎么可能是哪位皇子的手书?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措辞,怎么可能是皇子写给皇上的书信?
只一条,佟佳氏即使汉文不精,也觉得这人以‘你’而不是‘您’称呼长辈,极为不敬。
更何况信中所言,尽是指责天子之语,哪个皇子会如此胆大包天,是嫌命长了?
“阿玛这是何意?这种荒诞之言,必是那些反叛之党故意散布的谣言,怎么可能出自皇子之手?”
嬷嬷低声道:“佟大人原本也是不信的,但那信件的纸张,确实出自宫内,是皇上和皇子们才能用的品类。”
嬷嬷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而且……前几日三阿哥忽然去了补桐书屋,之后便与太子殿下和大阿哥一道儿去求见了皇上,当日,皇上便下旨改了皇子们读书的作息。”
“啊……”佟佳氏倒抽一口凉气,那这事儿可就太过巧合了!
嬷嬷又道:“佟大人已设法让人于补桐书屋,核对过皇子和伴读们的笔迹,却是无一人符合的。如今唯有……”
她话未说完,佟佳氏就反应过来,“三阿哥?!”
大阿哥和太子不是,便唯有三阿哥,能称胤€€为‘四弟’了。他没有在补桐书屋留下过字迹。
只是一则三阿哥没读过几日书,二则三阿哥为人胆小怯懦,怎么看都不可能会给皇上写这样的信。
佟佳氏觉得,她阿玛真是老糊涂了,这种荒唐的骗局也信?
可电光火石间,皇上表兄那句‘你连三阿哥一半都不如’,忽然闪现在她脑中。
她心念一转,“告诉阿玛,我会设法找三阿哥的笔迹来。”
万一呢?
万一三阿哥就是个那么蠢的,写信不过脑子,言行大逆不道,还将信件失落到外头呢?
对皇上出言不逊、毫无敬畏,还把宫内之事宣扬出去,哪一条不是重罪?
……
与此同时,温钰假扮成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也已经探听到了些消息。
据说,这些传言一开始是从某个专门给孩童启蒙的学堂里传出来的,大家原本不信,也不敢议论。
但听说有个孩子手里,有皇宫中的御用纸张写就的信件为证。众人极为猎奇,不敢明着议论,就用暗语继续谈论此事。
温钰正问到消息出处的关键处,忽有人站出来制止,“诸位,妄议皇室可是重罪,各位慎言啊。”
有人一提,大家赶紧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涧中鱼先生。
胤祉:“……”
“余某不知诸位为何如此吹捧那‘涧中鱼’,不过雕虫小技尔尔,画功也是拙劣无比。”
温钰皱了皱眉,正要反驳,其他人却比他更加不悦。
“余兄既然说这‘连环画’是雕虫小技,你为何不自己出书?”
“余某是说,需得是那当世大儒,或能得传世佳作者,方能出书,教化世人。此等劣作,岂不是贻笑大方?”
“可笑、可笑,余兄只知大儒高才,却不知此连环画使我七十岁的老父看了,便学会了画册中所有文字,若余兄也能出书令家父拜读,我等自愿筹钱为你出书!”
胤祉听到这里脸红了红,看到有人对他如此追捧,说到激动处还面红耳赤,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也明白了,别人说他的画不好的地方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觉得‘连环画’是‘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遣词用句浅薄经不起推敲。
不过胤祉并不在意,他本来就不认为自己是很有文化的人啊。不然也不会跟汗阿玛写信总是大白话,带得汗阿玛不得不跟着他用大白话。
他忽然想起,那只蠢乌鸦被自己威胁说要烤了,然后放飞之后,还叼回来一个东西,是某一户‘魏’姓人家的灯笼。
当时他以为是什么破烂,也拿来给自己当赔礼,没有在意,此时却忽然明白了,那是乌鸦的提示。
想通后他连忙示意温钰回来,准备设法去找回那信件,不然,让汗阿玛知道这件事,他就要完蛋了!
离开茶馆时,胤祉还听到有人在感叹:“涧中鱼先生到底何时能出新作啊?”
胤祉心里苦笑,涧中鱼可能要得罪‘出版社’大老板,再无出头之日了。
步山极为机敏,跟谁都能聊得来,很快就打听出那家学堂的位置。
主仆三人去了学堂,假装是‘魏公子’介绍来求学的人,步山三言两语就问出学堂中,确有一位九岁的‘魏公子’,乃是外城魏姓富商之子。
步山便提出想先见一见魏公子,接待他们的秀才面露赧色,“魏公子 ……今日并未来学堂,许是又在哪处招猫逗狗了。”
步山瞪大眼睛,怒气上涌,“魏公子自己都不来进学,居然还介绍我家少爷来此,岂非愚弄我家少爷?他在哪里?我们定要找他要个说法!”
秀才见他们一身贵气,不好惹的样子,连忙把魏公子经常去的几处地方说了。
三人‘气冲冲’地离开,在秀才说的第二处地方找到了魏公子。
那也是一家茶馆,不过跟胤祉之前去的那家不同,这家茶馆不大,主要招待的客人,三教九流都有,读书人反而少,却是人满为患。
皆因台上正有一位说书先生在说书,说的也不是什么正常的故事,而是长工跟员外郎的小妾偷情这类香艳故事。
温钰刚一听清就黑了脸,拉着胤祉要走,步山反应过来,也捂住了胤祉的耳朵。
胤祉却十分淡然,面无表情。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还好三阿哥年纪小听不懂。
不过两人也不敢让他多听,拉着胤祉在外面另一个小摊坐了,步山自己进去打听,找人。
但步山要走时,却被胤祉拉住了。
胤祉指了指角落的一桌,五六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占了一张位置极好的桌子,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一看就很是精致昂贵。
步山了解,小声道:“奴才先去他们旁边探一探。”
胤祉点点头。
其实他不用步山过去,这个距离,他专心点的话,也是能听见那一桌对话的。
此时他就能听到,魏公子正跟同伴们吹嘘,他那日是如何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将飞得老高的乌鸦,用弹弓打下来的。
胤祉:“……”
熊孩子!
整日不正经读书就知道打鸟,哼!
步山还没走近,胤祉就看到,有两个江湖人士打扮之人,靠近
了那一桌。
出手便是一锭五六两的银子,摆在魏公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