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晟终于不能再故意无视下去了,他看着林寒,眉头皱了起来:
“你没按时吃饭?”
林寒迅速跪地,垂首道:“……是。属下不应惊扰了主人,属下……”
裴年晟反转筷子往桌子上那么一嗑,怒道: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
那是一双银漆嵌松石象牙箸,让裴年晟带着半分内力磕这一下,筷尾的白润象牙立刻碎了几道裂痕出来。
他不让林寒吃他哥做的,无非是一点小小的恶作剧以示惩戒,但没有让他完全不吃东西啊!
他向来对于影卫的衣食挺重视的,习武之人也不能辟谷,不好好吃饭怎么有体力守卫。
然而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一日了,林寒这样无疑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
林寒被主人这一训,眼帘颤了颤,只看着地面,犹豫了一瞬,却是未答。
“问你话呢!”
林寒依旧垂着眸子,半晌才道:
“……吃不下去。”
他在王府里纵然闻着那小笼包的味道很诱人,然而若真的没有那个禁令,他也是没什么心情的。
随后他便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主人的怒火落下。
裴年晟却是一下子怔住了,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许多:
“为什么?你是在跟我怄气?”
“属下不敢。”
裴年晟随即明白了,林寒哪里是跟他怄气,明明就是他在跟林寒怄气,然后林寒心里难受,所以茶饭不思。
他又皱了皱眉,将那一笼包子用筷子拣出来几个放进碟里,剩下一半在里面。
“过来。”
林寒依言上前。
裴年晟把那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面上有些纠结:
“这些,给你。”
那小笼包不过一口一个的大小,裴年晟一下子忍痛割爱分出去一半,他自己都有些心疼了。
林寒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慢慢地伸出手去,然后……
将那食盒揽在了怀里。
裴年晟:“………………”
他叹了口气:
“算了,我不跟你闹别扭了,下不为例。下次……不许再这么折腾自己。”
林寒抿了抿嘴,那双冰寒沉寂的眸子中终于有了点亮色:
“……是。”
………………………………
这厢裴年钰则是忙了一下午,处理些这一个月来积攒下的府中事务。
说是事务,也不过是些交游往来。平日里的银钱和日常生活这些俗务他自然是不管的,一概由高同管着。
而对外的事务……他虽有官职在身,还是名义上可以“宰执各部”的所谓参知摄政王,然而自裴年晟登基三年来,他连朝会都没去过,自然也就没什么官面上的事需要他操心。
他所要处理的,无非是几个与他相熟的友人在这期间的来访,之前皆被“王爷抱恙”挡了回去。而他现在则是需要一一定下会见的日期,差人去报传。
楼夜锋则是回屋修习了一晚的内力不提。
是夜,涵秋阁的主院里已熄了灯烛,周围丫鬟亦各回了房。裴年钰正欲就寝,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绛雪以目询问,裴年钰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跟来,随后披了件外衣,径自出门,轻手轻脚地去了楼夜锋的院子中。
三间屋中果然还亮着灯,裴年钰推门进去,却没见到楼夜锋的人。
“夜锋?”
屏风后面一阵水声,裴年钰这才发觉他似乎是在沐浴。
他顿了顿,又道:
“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然而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楼夜锋已径自穿好了衣服转出屏风来,只头发上尚有些微的湿意:
“主人,属下怠慢了。”
裴年钰笑了笑:“你还是一向动作这么利落。”
楼夜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他这是再一次以这般私下的形象面对主人,不由得有些无措。
他先将主人迎进了门来,而后转身取了套茶具,烹上茶水。
裴年钰与他相隔几案而坐,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楼夜锋略有不安,抿了抿嘴,垂首问道:
“不知主人夜晚前来……”
裴年钰却是移开了目光,没有看他,而是转而盯着炉火中跳动的焰苗,语气闲适,眼中微温:
“无事,我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
楼夜锋心下一颤,亦是慌忙别过了视线去。
自从主人跟他表明了心意,他倒是对主人会做出此事来并不惊奇了。
然而他将主人的语气听得分明,当真是只有淡淡的关怀,并没有什么迫切和热求之意。
他闭了闭眼。
主人向来是这么温柔,连关心和问候都是如此的缓而柔和的。
其实他倒是期望主人能更直接些,比如……今天的那一个吻。
对于主人对他的感情,他虽尚拿不准如何回应比较妥当,却并不介意主人更直白些。
清清淡淡的关怀也好,强势的欲念也好,无论主人对他是什么方式,他都是喜欢的。
若是主人对他有所欲求,他自是当主动去承受。然而如今这般的温柔以待,他反倒有些晃了神了。这其中的心意太过温暖,他怕自己会一点一点地沉浸其中,会不由自主地贪恋这份温暖,最终把持不住自己的妄念。
他定了定心神,径自默默为主人斟了茶水。
裴年钰接过茶盏,只一眼便觉心下熨帖,微微笑道:
“白毫银针,你倒是有心了。”
此时已是深秋,每年开春采的龙井之类的应季之茶,府里虽尚有许多的库存,然而楼夜锋知道裴年钰定会嫌已不鲜嫩,便为他沏了除春茶之外裴年钰一向爱喝的窖藏茶。
平日里每天开什么茶,连绛雪都是拿不准要先问过他再取的,而楼夜锋却能凭着经验直切下怀。
楼夜锋被主人点出心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
裴年钰搁了茶盏,问他:
“你今日的伤药换了没?我来帮你弄吧。”
楼夜锋更窘,习惯使然却又不会瞒他:
“尚、尚未……主人,属下自己来便是。”
“又胡说了,你背上的伤口怎么够得到?去,躺床上去。”
楼夜锋推脱不得,只得依言做了。只是在裴年钰取了药膏过来时,他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主人,属下身上……当真不好看……”
裴年钰恍如未闻,利落地将他衣服扯开:
“我看都看过了,你还怕我看第二次?”
裴年钰掀他衣服掀得倒是够快,然而掀开之后,动作却又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不好看不是问题,可每次看见他这一身伤都会心疼却是真的。
裴年钰见他窘迫,便一边轻轻为他抹着药膏,一边随意问道:
“今天是不是有些累着了?我不该让你这么早就开始教我武功的。”
“不过是些外伤,已经无碍,只等过些时日,伤口淡了便是。主人您有心学武当然是好的,属下自当尽心教授。您尽早学成了,能有几分自保之力,属下也……更放心些。”
裴年钰点点头,没再多问,心下却是告诉自己,明日习武时悠着点。夜锋他好不容易能偷闲休养这段时间,莫要让他继续劳了心神。
半晌,裴年钰将药上完,顺手给他合上了被子,将四角掖上。
“你且休息吧,我回去了。”
那意思显然是不让他再起身来送了。
楼夜锋盯着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
“主人,若不然……您给属下遣个使唤的人吧?”
裴年钰笑道:“怎么,楼侍君这初承恩泽就要娇生惯养起来了?”
楼夜锋知道主人又是在打趣他,只定定地看着主人,似乎语气中微有不满:
“可……这些个伺候人的活……您总不能老来做这些……”
裴年钰眨眨眼:
“怎么,本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床榻之间的琐事,岂有委与他人的道理?”
随后他忽然俯身下去,看向楼夜锋的那双漆黑的眸子,笑意满满:
“王妃,叫声夫君来听听?”
楼夜锋大窘,手指下意识地攥住了被子,心中更是紧张起来,然而他见主人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半晌只好支支吾吾了一声:
“夫……夫君……”
裴年钰心下大乐,就着俯身的姿势,迅雷不及掩耳的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