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那片黑暗离开,视线里重新充满了阳光。
果不其然,他刚刚是埋在了楼夜锋的怀里……
裴年钰心中大乐,老楼刚才这是主动抱着自己出来的?
楼夜锋见已经安全,便不敢再以这般不敬的姿势继续搂着主人,手底一松,便要放开。
裴年钰心道,这次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怎么可能让你跑了。
他一时竟没去管小厨房里的鸡飞狗跳,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楼夜锋彻底放开自己之前伸手揽住了他,紧了紧双臂,而后重新埋进了楼夜锋胸口的黑色衣领里,狠狠地呼吸了一下。
楼夜锋:“………………”
他捕捉到了主人嘴角那一抹窃喜,感受着胸膛处温热的吐息,心下微微一动。
裴年钰秒吸了一口自家的忠犬,心满意足,也没再众目睽睽之下继续黏着他,转头去看屋内。
……随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被烧断的房梁木件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落到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
裴年钰头大如斗,脑中浮现出“厨房杀手”四个字:
“绛雪你这……你这威力……”
楼夜锋见主人目光转移,心下略微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转过去半个身子,将左手手臂藏到了主人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谁知裴年钰自开启了恋爱模式之后,本就注意力常在楼夜锋身上,眼一尖便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立时又将目光转回来:
“夜锋,左手藏了什么?拿出来看看。”
“…………”
楼夜锋动作犹豫,看向主人的目光带了些恳求,迟迟不肯露出来。
裴年钰心里猜了个大概,脸色一板:
“楼夜锋……”
楼夜锋见主人语气严厉,抿了抿嘴,只好将左手抬起来,轻轻放在主人的手掌里。
裴年钰一把握住,只见他原本瘦削苍白的手背处被那烈焰燎过,燎出了一片深深的红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腕处,显然是烫伤了。
裴年钰顿时心疼,皱眉:
“果然要瞒着我,过来,给你上药。”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拽着楼夜锋回了屋子。
至于绛雪惹出来的塌梁事件,自然已经有附近的影卫赶过来处理了。
裴年钰先按着他的手浸到一盆凉水里,而后径自去柜子里找药膏。
“主人,这点小伤无碍的,属下不至于这么娇贵……”
“无碍?寻常的火焰碰到一下怎么会烧成这样?”
“倒运内力更加难以掌控,绛雪她失控倒是颇为正常……”
裴年钰拿出药盒子回来,一边执起楼夜锋的手掌细细涂抹,一边叹道:
“所以你这是被她的内力灼伤的,不上药怎么行?你又不是铁打的,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武功绝顶的楼统领不成。”
楼夜锋闻言没作声,眸中的目光却是垂了下去。
半晌,待裴年钰将伤处涂完,楼夜锋这才轻声道:
“抱歉,属下无能,令主人费心了。”
裴年钰没回他这句,而是握了握他手骨修长,依旧瘦削的手掌,只道:
“还是这么瘦,也不知何时才能养点肉出来。”
“…………”
楼夜锋心里琢磨着,主人这意思,是让我再多吃点?
…………………………
两人出了屋子,便见绛雪已经瑟瑟发抖地跪在了门口,而一旁的何岐正抱臂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颇为不善。
他谨遵主人的命令,在“主人和楼夜锋共处一室”的情况下便去远上一些的地方守卫,没想到就在自家厨房,这也能出事。
若非刚才楼夜锋见机得快,天知道那房梁掉下来会不会砸到主人。
何岐心道,刚上任没几天就出了这么个篓子,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是我这统领当得也是很难看了。
“主人,绛雪她失手误伤主人,属下这就把她带回去处置……”
“嗯?……”
裴年钰想了想,这事虽然是绛雪搞出来的,但是起因还是在于自己的怂恿,若非自己告诉她试试倒运内力,她也不会这么胡来。
适才楼夜锋只提了绛雪的过错,却半点没说自己这个外行瞎指挥,估计是……嘴下留情了。
所以裴年钰觉得,只罚一罚她这冒失性子算了,毕竟他虽然没事,楼夜锋却是因此受伤。
“嗯,罚是要罚的,这样吧,我想想……”
何岐听了前半句,瞬间明白主人的意思,显然这是不让他按着程序走,而要自己来定罪了,心中便默默地叹了口气。
主人对他们影卫向来仁慈,其他不在他眼前犯的过错,他不知道怎么罚的也便罢了。这种撞到主人手里的错处,由主人亲自开口,反而要罚得轻些。
“是,还请主人定夺。”
“跟付尘知会一声,小厨房重新修缮的费用,便从绛雪的俸禄里面扣。”
“是。”
修个屋子才多少钱,绛雪领着大丫鬟和影卫执事的双份俸禄,一个月少说几十两银子,这修缮费用顶天也就两个月的俸禄而已。
何岐等了半天,见主人没下文了,实在忍不住道:
“还……还有吗?”
绛雪:“…………”
裴年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有。另附一条,着令王府大丫鬟绛雪姑娘,改名一个月,以儆效尤。”
“何岐,你记得通传府里。”
何岐懵了,这算什么惩罚?
“不知……改成何名?”
“就叫,翠花。”
绛雪:“……………………”
她简直欲哭无泪,翠花是什么鬼!主人身边的丫鬟名号皆是风雅之极,翠花……
绛雪二字是主人亲赐的名号,又好听又符合她的气质,她向来喜欢得紧,谁知自己这冒失一下,竟然叫不得了!
她宁愿去找何岐挨上几鞭子,也好过被叫上一个月的“翠花”。
一想到之后的一个月里,曾经府里见了她都要恭敬行礼的杂役婆子和小丫鬟们,一口一个“翠花姑娘”、“翠花姐姐”,她顿时头都要大了。
裴年钰这倒不是故意羞辱,只不过她弄的这一下,让武功尚且没怎么恢复的楼夜锋给伤着了,于是他小小的恶作剧一波,算是给媳妇出出气。
他斜眼看着绛雪,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你不服气?这翠花二字如何不好了?”
“你可知,有诗曾云:‘樽前绛雪点春衣,侍女低鬟落翠花’,这翠花二字,与你本是般配的。”
绛雪:“…………”
她虽然不是文化人,可在主人身边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肚子里也有点墨水。是以她知道这绝非原诗€€€€平仄都对不上,肯定是主人现编了来糊弄她的!
主人这是明晃晃的欺负她,可偏偏主人这恶趣味还不得不接,有苦难言啊。
绛雪只好万分沮丧地谢了罪。
待她走后,楼夜锋看着笑意未尽的主人,心知主人这是为了他这般特意折腾绛雪,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好转移了话题,温言道:
“主人,该是您习武的时候了。”
裴年钰点了点头:
“好,我回去换身练功服,夜锋你先去静心湖吧。”
……………………
裴年钰回了屋子,一旁的何岐一听他们又要去静心湖练功,他转身就待离开。
无他,自从静心湖成为主人每天练功的所在之后,何岐已经在手下百来号影卫那里分别接到了无数的“抱怨”和“抗议”。
王府后院的静心湖占地不小,主人和楼夜锋二人在湖中的水榭处练功,安静且无人打扰,于他们两个而言自然是个不错的地方。
只不过……主人虽说让影卫不必近身守卫,可也不能完全不布防吧。于是偌大的静心湖周围总是藏了整整一圈的影卫。
偏这静心湖空旷之极,这百来号影卫虽听不见主人他们说话,却能远远地将湖心二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拳法掌法等“认真练武”的动作也就罢了,可王爷习武自然不会像影卫练习那样辛苦。
€€€€王爷习武,不但要备上热水热茶、瓜果点心,还要在一旁置上焚香香具,防寒裘氅等一应随身物件。
最关键的是,裴年钰他习武之时,练一会儿便要休息一会儿。
裴年钰内力深厚,怎么可能累到,这所谓的“休息一会儿”,自然是……
于是便苦了湖周围守着的影卫们,每天都要在这长达几个时辰内,被迫观看主人和前统领间歇性的酱酱酿酿和卿卿我我。
不是你给我披个斗篷,就是我给你喂个点心;再要不就是两人围炉烹茶,相对而坐,静看湖中初雪纷纷;不时执手而握,捧着茶盏,凑在一起悠然品饮。
其境如画,好一对郎才郎貌的冬日鸳鸯!
那恋爱的酸臭味,每天都飘满了这浩浩荡荡的静心湖,直把一众影卫酸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每到这个时候,何岐就在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升职成统领了,守卫的时段可以自己选了……
于是在楼夜锋说该练武之后,何岐恨不得脚底抹油,轻功甩开三里远。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打破了,楼夜锋直接开口叫住了他:
“老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