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的性子一向与自己互补,那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裴年钰终于还是妥协了:
“那几个影卫都是怎么罚的,拟定了没,拿来我看一眼。”
“是,主人。”
裴年钰接过来另外一份处罚通知,看了一眼,当天的那几个影卫罪名是守卫松懈……所以罚得不算太重。盖因裴年钰好歹是没出事,所以没给安上个护主不力,那问题可就大了。
于是他签了自己的意见:
“非全责,酌情减半。”
何岐点点头,收了文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那么……老楼那份呢?”
裴年钰叹了口气,他要是真的一点都不作处罚,楼夜锋势必又觉得是“被搞特殊”了,恐怕免不了又得来问自己。还不如……
裴年钰朱笔一挥,把楼夜锋那份改成了:
“救护力有不逮,非怠之罪,故罚俸三月。”
罚俸什么的……反正楼夜锋自己也没几个钱了,裴年钰正琢磨着让他从别处捞些,月俸那点钱也就无关紧要了。
何岐摸了摸下巴,捋了一把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
“如此这般,刑堂那边算是说得过去,这个月他们可以交差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何岐无奈:
“老楼他借我的二百两银子,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上了。”
裴年钰斜眼觑他:
“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般和守财奴似的?区区二百银子你也念叨。算了,老楼欠的债与我欠的并无分别,我替他还给你就是,你自去找夏瑶要去。”
这算是他和何岐的私事,因而裴年钰让他去找保管着他的小金库的夏瑶去要钱,而非报销走王府的公帐。
何岐一贯冷淡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开心之意:“谢谢主人。”
裴年钰嘀咕了两句:“你又不怎么花钱,天天攒着些死银子也不知道做甚,好歹去投资些什么也好啊。”
………………
第二日一早,裴年钰刚起身收拾停当,楼夜锋便卡着点一般来了他的屋子,结果一进门,正见主人手中轻摇着自己的贴切武器€€€€那把已经把扇面固定好的玄刚玉折扇。
而主人画得那副水墨画还故意被他放在了内面。
于是楼夜锋就迎面一眼看见了主人正一下一下地把扇子上他的墨色身形往自己胸口的衣襟上贴,仿佛要揣到他的怀里一般……
“………………”
楼夜锋微微窘迫,一时凝噎,竟忘了要说什么。
裴年钰“刷”地一下把扇子合上,笑道:
“夜锋,你这一大早跑我门口罚站来了?难道是是看本王的美色看呆了?”
楼夜锋心里一惊,虽明知主人是打趣,仍是忙回道:
“……属下不敢!属下……”
尚未说完,楼夜锋却鬼使神差一般,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裴年钰。
初晨的清光透过琉璃花窗,朦胧地洒在主人的宽袍缓带上,连带着本就清美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
那双他曾偷偷在心中念念不忘的温柔而信任的眼神,如同暖光一般将他的周身包围,楼夜锋竟而当真呆了一瞬。
裴年钰见状,一边心道老楼你这定力退步了啊,一边却又忍不住心中美滋滋起来,他家夜锋果然是很喜欢他的。
半晌,才故意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抱歉,属下方才……方才走神了。是这样的,属下要向您汇报一下昨天巡查的结果€€€€关于近期影卫们的各个课目的训练情况……”
楼夜锋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将琐事一一汇报,语气如常。
裴年钰却想到,影卫们的部门简单,上令下达的效率一向很高。他昨天批示的那张“罚俸三月”的命令应该已经执行下去了。
于是待楼夜锋汇报完,见楼夜锋半点要提这事的意思都没有,他便问道:
“我听老何说,你又被罚月俸了……?”
楼夜锋心道,主人那不是您自己签的么,还来问我做甚。
“我说夜锋啊,老何昨天给我抱怨,说你欠他的银子什么时候才能还。”
楼夜锋顿时窘住了,他和何岐毕竟只是同事关系,欠钱太久也不是个事。
不过他转头见了裴年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顿时有些无奈:
“主人您若不把那张罚令改成罚我月俸,属下三四个月便还上了。”
“如此说来,还怪我了?”
“……属下不敢。”
“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替你还了这银子如何。”
楼夜锋摇摇头:“主人令我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如何可以当做抵债呢。”
裴年钰忽然附在他耳边道:
“我要夜里带你在王府里兜风,如何?”
“兜风?”
裴年钰理直气壮:“本王要发奋图强,勤练武功,这第一件事就是轻功嘛。白天在屋顶飞来飞去,未免被府里其他人围观,还是夜里安静。你作为教习执事,是不是得跟着指点?”
楼夜锋下意识地道:
“这既是属下的分内职责,又岂能当做……”
楼夜锋尚未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屋外那些负责守夜尚未换班的影卫们,听见主人的话之后齐齐眼前一黑€€€€
楼统领啊楼统领……您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现在的内力根本赶不上主人的轻功速度,那主人让你跟着“指点”,是怎么个跟着法,还用主人明说吗……
一众影卫一想到从此之后天天晚上要跟着主人他们二人“兜风”,被迫观看主人和统领的夜间“幽会”,而他们主人却是借着这个机会新增一项吃豆腐的福利€€€€廊下竟此起彼伏发出了几道微不可查的叹气声。
………………
只不过,裴年钰的兜风计划却并在当晚便能成行。
当日下午,他正于后园的湖亭中闲坐,一边欣赏着自己画的扇面,一边优优雅雅地吃着茶点品着香茗。
今天他自己做了两碟金丝肉酥卷,本想自己吃一碟,给影卫丫鬟们留一碟,谁知裴年晟却在此时忽然造访。
他带了几个影卫来到亭中之后,伸手直奔桌上的点心,一把抓起来半个巴掌大的金丝肉酥卷,而后毫无形象地一口吞了进去。
那金丝肉酥卷外面裹着厚厚的千层酥皮,酥皮上均匀地撒着一层椒盐,裴年晟隔着老远便闻见了这香味。
酥皮的内里卷着紧实的精瘦碎肉,一口咬下去,外皮的油酥香气与肉香完美地融在一起,混着葱花和椒盐的点佐提味€€€€裴年晟只觉得不枉他百忙之中跑这一趟。
肉酥卷是小小的长方形,一个卷才不到半巴掌大,裴年一口一个,三两口便将一碟全都扫荡干净。
“…………”
裴年钰挑了挑眉:
“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裴年晟口齿不清,囫囵吞枣:
“真的要饿死了,早上五点不到起来,忙到现在没空吃东西。年底了,各地报来的折子快把我给埋了。”
“…………”
裴年钰隐晦地看了一眼弟弟的发际线,似乎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便放心了。于是问道:“这不科学,林寒居然没给你硬塞进去?”
“他出京办事去了,晚上才回来。”
“所以没人管得住你,你就……不过你跑我这里来吃甚么,御膳房没给你准备么?”
裴年晟幽幽地道:
“饿得有些狠了,看见御膳房端上来的那些难吃的东西,胃里就开始想吐。把他们骂了一顿之后,干脆便上你这里来了。”
裴年钰心疼地连忙吩咐人去通知大厨房做些清粥小菜来。
裴年晟嘴里不停,搜刮了王府里各种点心填饱肚子之后,终于消停了。裴年钰才问道:
“这么忙还过来蹭吃蹭喝,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也算不上是有多么的重要,其实就是关于明日的冬至宴……”
裴年钰一怔:
“你说什么,明天冬至宴?”
这冬至宴乃是大靖朝每年的一个比较重要的传统宴会,在冬至当天进行。皇帝陛下于泰华殿中宴请文武群臣、王公勋贵,庆祝这一年国土的丰收以及海清河晏。
又因为这节令正在年关,因而还附带了更多的政治作用。宴会上大半时间,都是由裴年晟发表讲话,总结政绩。众臣则是负责发表感想(吹捧)……
裴年晟也愣了:
“我的好哥哥,你不会把这事给忘了吧?你王府的典仪是干什么吃的,没提醒你吗?”
府里的典仪处负责提醒王爷各种外仪日期等等。这么一说裴年钰才想起来,早上似乎是有个管事的来说此事。
然而当时他正沉迷于计划如何带他家夜锋晚间兜风,于是……
“咳,当时在想别的事,便给忘了。”
“所以,哥你明天去么?”
这冬至宴比一年里其他的节令宴都要重要些,虽然裴年钰很想给他弟弟一个面子,正儿八经地去参加一下。
但是裴年钰一想到要穿着厚重的吉服,正襟危坐听上一两个时辰的领导发言,耳边响着端庄无趣能把人听睡着的中和韶乐。完了还得吃那些巨难吃无比的御膳房出品的宴席菜,他顿时躲懒的心思发作,半晌,回了裴年晟一句:
“咕咕咕。”
裴年晟一副预料之中的样子,叹气:
“…………行吧,我本来是想让你去尝尝明天的宴席菜品,然后提一下可否有能改进的地方。以后宴席便都按新的来,省得年年都吃御膳房这些劳什子大鱼大肉。”
“咕……”
裴年钰正咕着,许久没吱声的系统忽然跳了一个任务出来,巨大的文字浮现在他眼前,生怕他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