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殿下……主人……
他闭上眼,忽觉周身一阵寒意袭来,直冻到了他的心里去。
裴年钰见他不知为何忽然身子抖了一下,以为他是刚才脱斗篷的时候被冻着了,不由得有些歉意。于是他戳了戳林寒,将自己手里的点心攒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并且往前推了推:
“我带了些点心过来,林寒你要不要尝尝?”
那盒子里的点心是刚做的,还热乎着。里面有几块流沙芝麻酥,姜黄色的外皮刚烤好,又酥又脆微微鼓起,上面撒着芝麻盐,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香酥之极。
他本以为林寒必然会吃,于是一边推过去一边随口聊道:
“说起来你这么一大早来这湖边做甚。虽然你住的院子离这里近,不过为何不好生养伤……”
谁知林寒却先恭恭敬敬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回裕王殿下,属下此来是因为昨日夜里,楼执事在给属下送药膳的时候,邀请属下前来观看您习武,从而与他一起讨论他设计的招式功法中有何不足之处。”
裴年钰:“…………”
昨日夜里?送药膳?邀请他一起讨论?
他将点心推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把点心盒子收了回来,利落地扣上了盖子。
林寒看着裴年钰的动作,面无表情,只作不见。
裴年钰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随后酸溜溜地问道:“夜锋他,和你关系还挺好啊……”
林寒颔首道:
“各为其主,也谈不上多么好……”
裴年钰感觉略略舒坦了些。
“……只不过以前在这影卫营的时候,属下与楼执事算得上是各个课项都为最佳的,是以经常与他探讨武学等等……”
裴年钰方才的舒坦一去不回。
他噎了一下,心道这算是独属于学霸间的友谊啊……也难怪夜锋会邀请林寒过来一同参详招式。
想到这里,裴年钰不由得有些郁卒€€€€可惜了他在武功方面的天赋完全是个渣,他家夜锋和他在这上面,完全没有共同语言。所以夜锋才会直接找他聊都不聊的吧。
唉,他这是被嫌弃了吗。
随后裴年钰有些好奇地问:
“据我所知,你们影卫营不是每年都要淘汰一批人出去?听说互相之间竞争还挺激烈的。这样的环境下,你和夜锋也能相谈甚欢么……”
林寒似乎是有些冷,拢了拢斗篷的两侧,将自己包裹起来,神色淡淡地道:
“是,居末位的要被淘汰。不过从来淘汰不到我们两个身上,所以……其实我和他经常讨论的事情之一,便是今年谁又要出去了……”
裴年钰:“…………”
他看着林寒那张面瘫脸,史无前例地觉得€€€€这货好特么装13啊!
你厉害,你了不起,你和夜锋都是大佬,行了吧。
裴年钰磨了磨后槽牙,想到这货是刚受了伤,到底还是按住了揍他一顿的冲动。
他斜眼看了看林寒,见这家伙披着自己给他的斗篷一脸酷酷地看着湖景,就想着能不能把他请离。然而人家是楼夜锋请过来的,自己掀了夜锋给他的斗篷也就罢了,再把他给请走就太说不过去了……
正自想着,忽然一个黑衣影卫在他王府的另一个影卫的陪同之下来到了湖边。
那影卫见了裴年钰,径自向他见礼:
“属下参见裕王殿下。”
裴年钰知道这绝不是自己府里的影卫€€€€因为这人的衣服和自己府里的影卫还是有着细微的区别的,便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是……?”
那影卫抬起头来:
“属下方恒。”
裴年钰继续愣:
“哦哦,是你啊。……你来做什么?”
方恒语塞,心道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天就不记得了。连忙解释道:
“回王爷的话,之前属下在宫中冲撞了王爷,王爷您罚属下……在您习武的时候为您练招……”
“哦……这样啊……”
裴年钰若有所思,想了又想,最后忍不住问道:
“……有这回事???”
方恒:“…………”
林寒也无语了一瞬,最后道:
“确有此事。王爷您可能是随口吩咐之后便不记得了。”
“嗯……问题是现在我还没学招式呢,方恒,要不你先回去?”
林寒却出声止住了裴年钰:
“不必,这小子最近本就疏于武功,才会三招不到便败给了您。王爷,您这几天让他先和贵府的影卫练练罢。”
方恒听了这话很不是滋味。究竟林寒才是方恒正儿八经的统领,现在他的统领大人在王爷面前批评他武功不行,还说让他找王府的影卫练手……这不是摆明了讽刺他水平太次么。
毕竟,这些影卫对各处的水平都心知肚明,宫里的影卫整体武功水平是应该比其他各个府上都高一些。
就算裕王府的影卫皆是精兵强将,比其他各处强许多。但理论上来说,闲了三年的王府影卫还是比不上宫里这些依旧每天绷着弦的他们的,而他方恒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队领。
方恒委委屈屈地看着林寒,林寒依旧面瘫脸不为所动,裴年钰却是很高兴:
“那再好不过了。夜锋没了武功之后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收拾他们了,方恒你就去跟他们练练,免得他们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是,属下领命。”
方恒只好运起轻功,在这府里开始漫无目的地找人挑衅。
至于挑衅到最后被谁给收拾了……那就是后话了。
湖边,裴年钰瞅了瞅时辰,不由得有些疑惑:
“咦,夜锋还没来吗,难道今天他练功练得久了些?”
林寒依旧面向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对于他裕王府里这种“让主人等下属等半天”的事情也有些见怪不怪了,便闭目答道:
“王爷您不妨趁他还没来,先活动下筋骨,比如练一套基础掌法什么的。”
裴年钰想了想,基础掌法嘛,他学过,最早他刚开始习武的时候楼夜锋就教过他。然而……
“呃,本王已然忘了个干净……”
林寒:“…………”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
却说楼夜锋其实早已提前用了药膳,练完了功。这会儿却是拉住了守完了夜,正要换班回去睡觉的何岐:
“何大统领……”
何岐吃了一惊,楼夜锋什么时候对他用过这种称呼了,便问道:
“教习大人何事?”
“咳,其实是这样的。”
楼夜锋似乎是觉得不确定何岐会不会答应一样,犹豫了片刻才道:
“我是想问……你那里有没有戒尺?”
何岐更吃惊了:
“当然没有!王爷早过了进学读书的时候了,府里又不曾请先生,更没有要读书的世子,如何会有戒尺。”
“就算有,也不会在我这个影卫这里啊。我这里只有这个€€€€”
说罢何岐从腰后抽出来一根呈乌黑之色、长约不到二尺的条状物体,递给了楼夜锋。
楼夜锋接过来,摸了一下材质,皱了皱眉。这东西略带韧性,可弯折,却也不能弯很多,非尺非木。
“这是……荆杖?”
“是。”
这根短荆杖做工精良,外表光滑,并没有刑堂里那些真正的刑鞭那么严肃可怖。
楼夜锋挑了挑眉:
“老何你随身带着这个东西做甚?”
“咳……”
何岐先是忍不住咳了一下,随后一本正经地道:
“最近林寒他来咱们府里,这货一受伤,我看恐怕会让咱们主人多费些心思。我拿这荆杖是为了惩治那些八卦嘴碎的影卫的……”
“……换言之,让他们少看些热闹。”
随后他拍了拍楼夜锋的肩膀:
“老楼啊,我这都是为你着想,省的那些闲言碎语传进你的耳朵里。”
楼夜锋面无表情拍掉了他的手,将那荆杖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没收了。”
何岐看他拿着就要走,顿时一脸好心痛的表情,连忙拉住了他:
“老楼你……你什么爱好!你拿我这个做甚!”
“我是真的要用,借我用两天。”
何岐一怔,心念电转,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楼你!你不会是要在教主人武功的时候……!”
“……嗯。”
楼夜锋颔首,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