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锋与那流云姑娘过了数十招,收招之后枝上梅花尽皆被内力震落,最后只剩了光秃秃的一根木杆。然而流云姑娘看着那细细的树枝,却是心有余悸,气息久久无法平复。
裴年钰连忙问道:
“如何?”
楼夜锋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招剑法,我不会认错。”
“既然如此………”
裴年钰本想直接将她带回府里,忽然想到这姑娘的警惕性,却未必愿意,便问道:
“姑娘,若我不带你回府,那你之后却将如何?”
那流云姑娘闻言,收剑回琴,闻言目光冷寂了下来:
“瑞大人近日在京中走动尤多,或许谷将我送给其他大人吧,横竖不算浪费了。”
“这……那你可愿意跟我回裕王府?我只是邀请你暂住,你若不愿,之后可以自寻去处。”
那流云姑娘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位王爷,心道他不是已经有心爱之人了么,如何又看上我了,难道这也是个花心的?
随后她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流云命运不由人,来去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您若欲带我回府,与老侯爷说一声便是了,想必承恩侯大人必然乐见。”
裴年钰:“…………”
他知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便让楼夜锋去将老侯爷他们叫了进来。
“陈侯爷,这位流云姑娘,乃是与我一同师从范大家的师妹。今日一见如故,便想邀请她于敝府畅谈琴艺,不知……”
那老侯爷心里乐得跟个什么一样,也顾不上腹诽王爷果然还是看上了美色,连忙吩咐下人去收拾流云姑娘的行李用品。
……………
裴年钰来时只乘了一驾车,回去时却多了一顶青色小轿。那承恩侯只怕事情有变,哪里等得到第二天,直接便让人起了轿子将流云姑娘打包扔了进去。
那流云姑娘坐在青色小轿之内,心中默然难言。
她想着,如今可不就是一顶轿子抬进了府,连个妾侍都不如。竟是连摆席都不必的。
从今以后,她恐怕便是这王府里没名没分的“琴师”流云了。
还没等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多做设想,只想着以后定然要谨言慎行,努力保全自身为上。便忽觉车马停下,她下轿一看,显然已经进了王府之中,
让她惊讶的是,停下之处却并非寝居后院之类的地方。而是树荫森森,花木雅然,竟似是王府的大书房一般。
裴年钰将她请进屋内,却果然是书房的厅堂没错。
流云姑娘一边心中诧异,一边不动声色地根据王爷的指示坐在了客位上。
“这会子已经到晚间了,你先歇会儿,你喝点茶水,待会儿我再让人拿些点心来。你若是饿了就吃些,不必拘束,待会儿还有事与你商议……”
那流云姑娘见王爷忽然变得态度慈和熟稔,心中愈加纳闷。
只不过那点心还没等传上来,屋外忽然窜进来一个灰色的身影:
“主人,您今儿怎么在书房?咦,这女人是谁?”
裴年钰倒也惊讶起来:
“老何你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属下……”
话音未落,只听得流云姑娘猛然起身,一声惊叫:
“……哥??是你吗?”
何岐转头,纳闷:
“……姑娘你谁啊?”
裴年钰扶额,不忍直视,那流云姑娘见自己哥哥竟然不认得自己了,顿时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大哭。
裴年钰看着何岐如此绝情,怒道:
“你自己的妹妹,你不要就给我吧!”
“等等……你,你是……何琰君?!
作者有话要说:
楼:老何这个铁憨憨,没救了!
裴:听说哈士奇涮火锅很好吃,不如我们把他……
第134章
134.梦君颜色已流离
“何……琰君……”
裴年钰嘴边咀嚼着这三个字, “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名字。”
何琰君方才以为自己哥哥当真不记得她了,只不过在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面前又无法绷得住情绪。那委屈爆发出来,一瞬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直到何岐认出了她来, 她还没能收的住眼泪。
而何岐乍逢亲人,惊喜万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男女之别, 毫不犹豫地便将自己妹妹抱在了怀里:
“三丫,别哭了别哭了,我在这呢……”
裴年钰:“…………???”
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名字!
不过嘛,流云姑娘这种花名自然不能再叫。而“三丫”显然是她幼时小名, 他跟人家又不熟,肯定也不能叫, 只好中规中矩地称呼她:
“何姑娘, 且慢些些哭, 悲痛伤身,你哥哥便在这里, 又跑不了。”
而此时何琰君方才反应过来,竟而一下子就收住了泪水,而后猛地从何岐怀里挣脱。
她先擦干了眼泪,而后怒道:
“二哥!你方才叫我什么!”
何岐刚想重复一遍, 还没等开口, 裴年钰马上拿扇子敲了他一下, 示意他闭嘴。
三丫这种名字,10岁以下叫没有问题,可人家现在都十八九岁了, 再这么叫……人家一个大姑娘不要面子的嘛!
裴年钰看何琰君对于在王爷面前被叫了小名这事耿耿于怀, 脸色尴尬地涨红, 连忙转移话题:
“我说老何,你方才怎么居然没有认出来你妹妹?明明她和你长得很像,眉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和老楼当时都一眼就认出来了。”
何岐叹了口气:
“主人您有所不知,三丫她……”
话刚起头,何岐眼见着自家妹妹要揍人了,这才反应过来改了称呼,只不过看起来颇为别扭:
“哦不是,何,何琰君她……她小时候其实和我长得并不像。属下长得随先父,所以您可能感觉有些严肃。而琰君小时候随她母亲,乃是我父亲的侧妻,和属下非是同一个生母……”
随后何岐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来:
“她母亲……乔夫人娇软甜美,于是三……琰君也生得温润可爱。小的时候她爱吃点心,一口点心下去就把脸蛋吞得胖乎乎的。穿上粉衫子简直就是个小福娃,自然和属下全然不同。”
“谁成想女大十八变,如今她竟是也长得像父亲了。且她还穿了一身碧绿的裙子,她一向最不喜绿色的,又这般冷清模样,属下如何敢认?”
裴年钰听得大开眼界,眼前仿佛见到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女娃。至于现在这个“流云姑娘”为什么明明不喜欢绿色还穿了绿色……
裴年钰心知肚明,无非是被那瑞大人要求的,她也做不得主。
这般揭人伤疤的事,他很知情识趣地没有提。
………………
何岐对着妹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问裴年钰:
“对了主人,您是怎么……”
于是裴年钰将遇到她的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那何琰君自觉身份不干净,在裴年钰说的过程中一直神色讷讷,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她方才听得自家二哥虽然叫王爷为主人,可他武功却精深了许多,一身气度竟像是任了什么官职的。且他哥哥眉目清正,说话间并无卑意,显然是过的不错,至少……没有被迫屈居人下的低沉之意。
虽然她欣喜于他哥哥现下的境遇,但如此一对比,她这般不明不白的身份倒似成了污迹一般,实在让她难以自处。
裴年钰看得分明,便没详细说,三言两语解释完了。
何岐有些奇怪:
“当年家里出事的时候,你被…分配去了哪里…?我记得不是在京城么,如何跑到江南去了?”
“当时父亲被定罪之后,先帝下令株连,于是家里被抄没。我……被打进了乐籍,充作官……官……”
“不过我当时因着有三分琴艺,被路过的一位富商看中,便将我买了下来,带回江南。路上他想对我……我试过逃跑,却被他抓回来。”
“后来他看我几乎自尽,便只好又将我卖出。再之后,又几易其手,流离于江南那边的人牙子处,于十三岁那年被瑞大人看上,带回去培养至今。”
“前些日子瑞大人在江南的家中对我说,京城的承恩侯府要接见一位极贵重的大人物,要我尽全力取悦那位大人物。便带着我快马加鞭一路赶到了京城………昨日刚到京城,今日王爷便去了那边府上了。”
裴年钰听得唏嘘,十岁的姑娘乍逢家中大变,如此飘零数年,如今还能保全自身,实在是太难为这个小姑娘了。
而何岐又何尝不是心中被剜了一刀似的,亦是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中,不停地念叨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哥哥照顾你,哥哥现在武功很厉害,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何琰君听得自家亲哥这番话语,仿佛终于有了依靠一般,眼泪差点又决堤而出。不过终究念及王爷在旁边,还是强行收住了情绪,问道:
“二哥,你如今又是……”
何岐温言道:
“当年我也是面临被发卖的境地,只不过我自愿入影卫营训练,又幸得主人……也就是当年的四皇子,如今的裕王殿下肯救我,联络了影卫营的统领,保下我的性命。”
“如今幸得主人信任,我已经是这王府的影卫统领了,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安稳。本想等我离任之后去寻当年家人的下落,如今竟然遇到了妹妹,此生便别无所求了。”
………………
何琰君听得自家哥哥武艺有成,且终究靠武功谋得了一席之地。一边为他高兴,一边面露后悔之色:
“二哥……对不起,当年你教我武功,劝我学会有一手保命的一技之长。我却嫌弃那些拳脚粗俗,便百般不愿,练得也不好。”
“可后来流落在外那些年……我才知道,二哥你当年的用心良苦。我若是小时候好好学武,便早就逃出去闯荡江湖了,如何还会被卖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