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霄斟酌了片刻,问道:
“恕属下多嘴问一句。主人,属下许久之前就告诉您说,您体内积火过旺。应早行房事,否则郁结于心,于身体大大有碍。”
“属下每个月都提醒您,难道您却一直没有……?”
裴年钰脸色有些不自然:
“是又如何,再忍一会儿,又忍不出什么事来。”
“可是……”
连霄欲言又止。
裴年钰皱眉:“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有话直说。”
连霄先是出门扫了一眼附近,见果然无人,这才回来道:
“主人,若是换了旁的人,忍上几年也无妨,左不过是自己憋的难受。可您的身体却不同……”
连霄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垂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脚尖。
一阵沉默之后,他忽然出声:
“主人,属下斗胆,您是否曾中过€€€€桃花蛊?”
“连霄,你!”
连霄在主人发怒的一瞬间,就跪了下去。
裴年钰又惊又怒,桃花蛊之事是绝密,只有他、裴年晟、楼夜锋三个人知道。
且因为此物太过恶毒,裴年晟不欲让这种东西再出来害人。后来便特意封锁消息,把知道这东西的南疆某族全部灭了口。
€€€€连何岐都不知道此事,连霄怎么知道的?他与下蛊之人有所联结?还是他与南疆有什么关系?还是与宫中当年其他皇子有什么关系?
裴年钰心知关系重大,忍不住抄起扇子轻扣机关,将扇骨内隐藏的一道刀刃弹了出来,抵在了连霄的颈侧。
“你……你是从何得知此事?”
连霄则是全无反抗,微微抬头,将自己的命门完全展露在了利刃之下。
“主人……息怒。”
“并无旁人告诉连霄,全是连霄自己猜出来的。”
裴年钰眯了眯眼睛,不是很信。桃花蛊是极为冷门的东西,他怎么猜的到?
连霄继续解释道:
“主人明鉴,这桃花蛊虽然冷门,但属下游历江湖多年,又遍读医书,曾听属下的师父说起过这东西。不过师父也说的是桃花蛊已然失传,只听他的师父讲过百年前这东西害过许多人,属下方才知道的。”
“主人一直冷心冷情,本来属下还未往这方面想。只不过您多年不曾娶妻纳妾,直到楼夜锋给您解蛊之后您却骤然有了喜怒哀乐,那时属下便有所猜测。”
“但那时属下见主人连何统领都没有告知,属下便也不敢提此事。直到这几个月,您的脉象一日比一日像……属下终于才确定的。”
裴年钰锋刃未撤,其实心里却已经信了九成九。
江湖之人比他们更容易接触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本就是常理,而连霄的忠心也一直未曾有变,是可信之人。
但是……
连霄见主人沉思,不由得心中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此事只要说出来,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原本只有三个人知道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四个人€€€€尽管他是靠自己猜出来的。
但这已经不是主人仁慈与否的事情,事关陛下的封口策略,他当然知道皇室天家对于宫闱秘闻的态度。皇子曾经被人下蛊以至于不能人道这种事……实在是太抹颜面,当然能少人知道就尽量灭口。
他连霄虽然因为医术得主人倚重,却并不是主人最信任的人。论信任程度,要排到楼夜锋、何岐、绛雪之后,甚至他的医术也不是无人可替。
主人不是一定需要他,如果主人要灭口的话,他毫无办法。
连霄闭目等待主人的决断,却抑制不住轻轻的颤抖。
只消主人的扇柄轻轻一划,他连霄便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裴年钰感受得到他的心绪,叹了口气,收了扇子:
“起来吧,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对你……不过,此事不要告诉别人。”
连霄心神一松,睁眼看着他的主人,心中有点复杂。
“是,属下知晓其中利害。属下……谢主人,不杀之恩。”
…………………
裴年钰叫他平身之后,忽然又问道:
“你刚才说,这几个月我脉象越来越……什么?”
“回主人,您的脉象与其他人不同,似乎是……桃花蛊的后遗症。”
裴年钰惊讶道:
“你说什么?!”
“主人,这桃花蛊本来中蛊之人一不小心动情便会被要了性命。可您实在是个例外,先是于您体内存了十几年之久,又被特殊方法解掉。因此这蛊其实尚有残存的余毒在您体内。”
“这余毒别的无碍,不过是会在您行房事之时会让您心绪有变,略微暴躁些,却是极轻微的。且这余毒,若是您解蛊之后照常行房事,多次之后自然便会逐渐消除掉。”
“可您却耽搁了几个月,这余毒排不出去,随着时间慢慢又积聚在一起。属下见识浅薄,只听师父说过这桃花蛊可能会有余毒,却不知余毒积聚之后会是何种模样。属下往最坏的方向猜测……”
“€€€€恐怕会有损您的经脉,造成的伤害,属下也无法预测。”
藏在阴影中的楼夜锋听到这里,手指骤然攥紧了。
他不是专门修习医术的,所以那桃花蛊有余毒的事他当年并不曾查到过,但他认为连霄比他要懂,所说的必然没错€€€€
所以楼夜锋并裴年钰二人,全然没想过连霄此言竟是瞎编的。
蛊虫非毒,蛊体一死,哪里还有余威在。
而裴年钰显然也是有些惊惧,呼吸都有些重。连霄见主人面色变了数变,忍不住一撩衣袍,重又跪了下去:
“属下斗胆建言,事不宜迟,主人您不该再拖了。今日属下切脉之时发觉余毒已经有发动的征兆,属下以为,您最好三日之内找人行一次房事,将余毒略清,之后慢慢排出便可。”
“主人,您几个月都不曾让老楼侍寝,属下不知是何缘故。不过除了老楼之外……”
连霄抬头,轻声道:
“让何姑娘来,也未尝不可。”
裴年钰皱眉,冷哼一声:
“连霄!你胆子倒是不小。”
连霄急忙拜了下去:
“属下不敢妄议主人的身边之事!只不过此事事关您的身体,方才有此一言。”
裴年钰烦躁地挠了挠头,他并不知道连霄也掺和了何琰君的计划,因此以为连霄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便澄清道:
“让何姑娘侍寝一事万万不可再提,我是绝对不会让何琰君来做这事的。你也不要与其他人提,没得辱没了何姑娘的清白。”
楼夜锋在门后听到这里,忍不住心中一酸。
听说主人都要娶她为妃了,却还如此坚决不肯叫她侍寝。当然是因为主人尊重她,不肯在成婚之前坏了姑娘家的清白。
连霄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是,属下知晓了。主人既不要何姑娘侍寝,那楼教习……”
裴年钰一想起来楼夜锋就忍不住气得慌:
“连霄你管那么多闲事做甚!楼夜锋,楼夜锋那边……”
楼夜锋藏在隐影之后,听得主人提到他,忽然心中砰地跳动起来,眼睛中燃烧起了一丛希望€€€€
如果,如果主人肯再用他一次的话,即使只是为了解毒……那他也死而无憾了。
而屋内的裴年钰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这几个月一直憋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夜锋能自承心意才与他享受床笫之欢。若是让他家夜锋来帮他解毒,对于他来说又成了作为影卫的任务了€€€€
岂不是辛辛苦苦几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
功亏一篑,功败垂成。
楼夜锋那边只差临门一脚了,裴年钰绝对不允许此时出什么岔子,
“夜锋那边我暂时也不考虑。你不必插手此事,待时机成熟我自会解决……”
连霄佯作着急:
“主人!三日之内已经是极为紧迫,如何能容您等什么时机!主人您再看不上楼夜锋的身姿容貌,事急从权……”
裴年钰一拍桌子:
“连霄!你管太多了些!就算只剩一日之期,也有的是人能给我侍寝。夜锋那边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别去给我撺掇他!”
“……是,属下明白了。”
门后的楼夜锋听得主人那句“不行就是不行”,眼中的神采迅速灰黯了下去,死寂地让人心惊。
他闭了闭眼,悄悄咽下了喉中的苦涩。
主人……难道属下的模样如此不入您的眼,即便这种时候也不愿意使用属下吗……
之前属下给您解蛊的时候,若非属下用了香药让您不得不用属下,只怕您是万万不会看得上属下的身子吧。
想到这里,楼夜锋忽然自责起来。
他年纪又大,全无姿色,身肢还硬。他不能入主人的眼,所以才无法让主人拿他解毒,陷入两难,是他失职了。
裴年钰看着连霄,有些牙疼,这家伙最近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连霄见主人为难,主动道:
“方才属下失言,言语僭越,请主人责罚。”
“你去找老何……算了,下次注意便是。别老管闲事。”
“……是。”
连霄心道,横竖事情过后无论如何都要去找老何领罚的。
“解毒之事,我自会想办法,你不要瞎操心。”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