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只忠犬来投喂 第233章

裴年祯忽然心中明悟。

当年他当机立断斩杀了二皇子,将他的谋反之势消灭殆尽,虽有先帝的命令。但事后呢?

自己的下属杀了自己的儿子,何况这个儿子还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以裴年祯对自己那个爹的了解,眼前这人能活到新帝登基,确实是个奇迹了。

但那场宫变失败之后,裴年祯便被软禁于此,再之后朝堂上的事情他便无从得知了。按他的推断的话,所以这人会在时隔多年之后依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你动动你的脑子想想,我那时跟二弟势如水火,我如何指使得动他?何况有件事,你恐怕未必知道,我也是偶然撞见的。”

那黑衣人眼中不屑:“是什么?”

“你可知明明我身为太子,"他"为何最喜欢的却是我二弟?二弟长得那般美若好女,却心性日渐暴虐,你难道不奇怪么?那是因为"他"跟二弟早就有着不伦的关系€€€€”

“这怎么可能!”

那黑衣人忽然气急,一把抓起裴年祯的衣领。

“你莫要以为胡言乱语我就不敢动你€€€€”

裴年祯被他掐住,呼吸艰难,然而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却快意极了。

“昭元三十八年,"他"御驾亲征回返,当晚便去了二弟的寝宫,强要他一番颠鸾倒凤。我那天本是准备找二弟商量礼部给他选的大婚日子,谁知便看见了这些!”

“而你那时重伤回来卧床半月,当然不会知晓。看见此事的除了我,还有几个其他的影卫,然而第二天他们都消失了。”

“€€€€你难道不奇怪么,等你卧床养病回来,好几个影卫却同时因为“触怒龙颜”被无声无息地处死了?”

“你……信口雌黄!”

那黑衣人面目几近狰狞,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样子。

裴年祯继续道:

“所以二弟谋反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去煽风点火,他被迫委身于"他",多年来早就想杀了……”

那黑衣人抽了裴年祯一巴掌:“闭嘴!不准你再说€€€€”

裴年祯吐出嘴中一缕鲜血,忽然笑了:

“是你非要问的。”

“也罢,二弟死在你的剑下,恐怕他还要感谢你让他早点了结。他策划谋反前的那一年,疯得厉害,恐怕是早就不想活了。”

那黑衣人双目如血般看着他,半晌,忽然放开了他的衣领,飞身出门,再无踪迹。

…………

裴年祯被他用内力抽了一掌,受的内伤比何岐砍他那几刀还重些。他本就大病初愈,如今更觉气血阵阵翻涌上来。

他心知不妙,然而院中的仆从都被打晕,连外出送信都做不到。

裴年祯无法可想,大概估算了从此处到裕王府的距离之后,推开院门,在深夜的街道上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这一路虽走得艰难,然而裴年祯知道自己还有兄弟可以救他,还有人愿意在乎他这条性命,便真靠着这股心气硬撑着,终于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挪到了王府门口。

彼时裴年祯已是强弩之末,被影卫扶进屋之后,在晕倒之前给裴年钰传了一句话:

“邵岩来京城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多加防备。”

“……好。”

将自家这个娇弱的大哥安顿好,喊了连霄来给他开药之后,裴年钰一脸凝重之色,转头问向旁边的楼夜锋:

“邵岩是谁?”

楼夜锋叹了口气:

“是先帝的影卫之首,主人你可能不曾见过。同时也是……我的师父。”

“€€€€我的这一身本领,都是他亲手所传。”

第170章

3.刻木牵丝, 雕花镂叶,机巧夺天工

“你师父,是你还在影卫营时的师父?

“是啊, 他……”

两人走出屋来,让裴年祯好生歇息,随即楼夜锋进入了回忆状态。

“我师父…他现下得快五十岁了罢。他最早是先帝的影卫统领, 到了三十五岁上,难得顺顺当当卸了任,便去了影卫营当教习。”

“他当时带的那一批影卫,就是我和林寒这一批, 等我们这批影卫炼成,被主人和陛下领走后, 那会子时局又紧张了起来。先帝就又把师父召了回去继续效力, 让他暗中随侍左右€€€€那时他已经快四十了。”

“先帝虽有了新的影首, 到底是都不如邵岩师父用得顺手,因而他在先帝的影卫中, 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地位。”

裴年钰心下了然,这不就是另一种楼夜锋么。

“故而等老何进影卫营的时候,他已经回去了陛下身边,便不曾跟他学过。”

裴年钰有些好奇:

“听你这语气, 似乎还有些想念他?”

楼夜锋顿了顿。

“那倒不是, 只不过师父他确实是很厉害的影卫。能顺利活到三十五的影卫, 经验、直觉、技巧、武功,还有……圣眷,自然都是一等一的。”

“属下方才说我的一身本领都是他教的, 此言绝非虚假。邵岩师父对我们要求极为严厉, 那时我虽时时受罚, 到底也是练了这些影卫用的本事出来。后来的那些武功上的精进,才是我自己逐渐琢磨的,包括无影剑的剑法。”

裴年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时时受罚你还念着他的好?我看他就是故意折磨你。”

楼夜锋轻轻叹气:

“影卫营的日子就是这般,受点罚是家常便饭。但师父让我们把那些隐匿暗杀探查的本领刻到骨子里,却是让我们能在一次次的任务中活了下来。”

裴年钰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师父一直不喜欢我。”

“为何?你这般强,天赋又好又肯吃苦,在影卫营中不是向来都是第一名么,他为何却不喜欢你?”

“因为……我不太听话。”

裴年钰沉默了片刻。这倒确实是句大实话。

“师父总觉我锋芒太盛,太有主见,虽然锋利却不是把好的刀,日后怕是会妨主。”

楼夜锋抿了抿嘴,他仍然记得十八岁那年邵岩对他说过的话€€€€

“收收你这性子罢!日后你择了主人,不是你会谋逆弑主,便是被你主人处死。送你四个字,过刚易折。”

彼时的楼夜锋还不曾经历过有主人的日子以及和主人相处的经验,以为师父是忠言相告,当时便浑身冷汗涔涔而下。

然而现下么……

裴年钰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知你师父的意思,的确……若是你选的主人暴虐无道,只怕你不会心服,反手把主人杀了也不稀奇。但若是你真正心服的主人,通常又容不得你这性子€€€€比如小晟,你若跟了他,恐怕活不到现在罢。”

楼夜锋没有作声。他二人都心知肚明,两人主仆情分能走到现在,是多么命中注定的缘分和上天的嘉赏。

裴年钰趁机开了个玩笑:

“那我以后可是要注意了,万万不能惹怒了你,不然被你一剑砍了……”

楼夜锋瞬间脸色漆黑:

“主人有空想这些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

裴年钰笑出声: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那你师父后来呢?我只知道七年前老二是被他杀的,其他的你似乎没和我说过。”

楼夜锋点点头:

“因为那之后主人便被立为太子,辅佐朝政,我也无暇打探太多这些对于主人来说略显多余的情报。那年兵变时,虽事态紧急,师父受了先帝的命令将二皇子当场斩杀,但那毕竟是先帝最喜欢的皇子……”

“所以先帝晚年的那段时间,便对师父猜忌愈盛。先帝缠绵病榻的那几年又……又是那般的行事,师父随侍左右,动辄得咎。”

“我那几年去打探先帝处的情报时,常能看到他对师父肆意打骂。还有一次竟把他吊在上书房屋顶下一天一夜,那日的书房中,尚有文武众卿来来往往进上奏折……”

裴年钰气得七窍生烟:

“我就知道这个畜牲不干人事!那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影卫啊,怎能如此对他?不过你当年为何不曾跟我说过此事?”

楼夜锋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是无声的温柔:

“……桃花蛊。我知道主人听闻此事必定像现在这般大动干戈,生怕您情绪波动,引得蛊虫发作,这种事自然能不说就不说。”

“后来到了先帝驾崩前一年的某天,我不知他又在如何折腾邵岩,总之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来看€€€€是终于把他逼急了。邵岩在快要被他逼疯的时候,忽然就不干了。”

“那日在宫中影卫的围困之下,邵岩对先帝说了些……约莫是属下此生不曾负您,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属下的话罢。”

“然后他在殿前自断一臂,言说主仆情义已绝,此生不复相见,便逃出了宫去,自此便销声匿迹了。我也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打探到的约略便是如此,更详细的经过我也不知。后来那天发生的事,先帝命人封锁了消息,因此除了当时在场的影卫之外都不曾知道。”

裴年钰长长地叹了口气。

“逃了好。可他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呢?”

“……恐怕只能等裴年祯醒了问他了。不过嘛,当年他能跑得了,我觉得恐怕也是……”

“是什么?”

楼夜锋叹了口气,语气中多少有些沧桑:

“先帝默许了让他走的。否则即使邵岩武功再高,全皇城的影卫也不至于围不住一个断臂受伤、已过巅峰之年的影卫。”

…………

两人回去又歇息了几个时辰,到得第二日下午,裴年祯方才醒转。

几人坐在一起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消息,楼夜锋又转述了一遍邵岩当年愤而出走的事迹,裴年祯则是强调了一下邵岩问他的那两个问题€€€€

“四弟,当年我给你的那个木雕你可还留着?”

裴年钰本不是记性非凡之人,然而这个木雕当年是裴年祯因着爱护幼弟而送给他的。后来夺嫡那几年,兄弟之间渐行渐远,有阋墙之势,他还拿出来暗自伤怀了一阵,因此他对此物记得清清楚楚。

裴年钰便唤来夏瑶,让她去涵秋阁中的厢笼中翻找了出来,放在桌上,三人一起看着它。

那木雕也不知是由什么珍奇木质做成的,坚如硬铁,数年不腐。那是一个长条状的立方体,两边侧面都雕刻了非同一般繁复的纹路,刻画的乃是京城长街的繁荣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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