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数本文书之间的是应防心的奏折,应防心规规矩矩地报告了工科录取的人数,三十五人,用应防心的话来说还是:盖因无人可用,勉强取之,无可奈何。
倒是实话。
萧岭摇摇头,勉其辛劳,旋即又令第二次考试仍由应防心等人负责,再拟名单送来。
他要从工部中,另辟出一新部门。
《水经注》中就已经记载了点燃石油以照明,有煤、有天然气、时人多天然气为火井。
这些东西,倘只小范围地用于民生,制药、煮盐等等,且只局限于产地,未免可惜。
萧岭若有所思。
在幻想着完整的重工体系之前,萧岭回神,国库得先有钱,吏治得尚算清明。
拿起另一本。
第一场廷试就在五日后。
目光落在奏折上,萧岭的思绪被完全拉回。
以刑部上下对于季咏思案之厌恶,其人数十重罪均已核实,桩桩件件都足够三族族灭,况且其亲友涉及案中的更不少,且还有朝臣宗亲。
简直烂到了根里!
萧岭令一律依法处置。
绝不可忌于涉案者身份而网开一面。
许玑送来了温度已经降得适合入口的药。
萧岭闻到药味,抬头一看那碗黑乎乎的玩意,原本冷然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这是做什么?”他喃喃。
许玑同萧岭道:“陛下,王太医令特意开了不那么苦的方子,定然比先前的药好入口。”
萧岭放下笔,但是没接。
他的眼神明晃晃写着你骗鬼呢?
就算真开了没那么苦的药,这个不苦也是相对而言,又不是真不苦!
许玑劝道:“陛下提早喝了,头脑清明也更便于看奏折。”
萧岭闻言忍不住笑,指节敲了敲掌下的文书,道:“看这些玩意朕感受不到头疼。”
气都够气死了,还头疼什么?
玩笑是玩笑,说完萧岭就接了过来。
萧岭一直觉得,苦药一点一点喝的原理和凌迟差不多,不妨捏着鼻子直接灌,遂屏息,一口喝了进去。
药甫一入口,萧岭就后悔了。
然而他不是小孩,绝没有药入口了再吐出来耍赖说不喝的道理,硬生生地将一碗一口气喝干净,然后立刻放下碗,拿起刚刚被许玑续上的茶一饮而尽。
他张嘴,只觉得嘴里苦得连吸一口冷气都发甜。
“你这是欺君!”
许玑请罪,而后才说了句,“陛下,药哪有不苦的?”
萧岭摆摆手,示意许玑快点滚蛋。
而后才将目光投到文书上。
苦的他有点恍惚。
我方才在想什么来着?
萧岭晃了晃脑袋,继续看。
凤祈年在奏折中请陛下出题。
萧岭想起之前同谢之容一道定下的题目€€€€守法责成以立功者。
由皇帝亲手书写的题目被极谨慎地封装好,由许玑并四照夜府护卫一道送往礼部。
待处理完诸事,已到傍晚。
萧岭用过晚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见窗外天色正好,霞光如火,而碧空澄澈,便披上披风,去御花园散步。
他先前和谢之容在一起时不令侍从靠近,自己时也不让。
萧岭一边想一边在花园中转,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到底缺了什么。
许玑等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跟了将半个时辰。
晚风已经有些冷了。
许玑上前,“陛下,夜中风凉,您可要先回去?”
萧岭脚步一顿,询问道:“许玑,你觉不觉得,朕身边缺了什么?”
许玑奉帝王之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将萧岭打量了一番,回答道:“臣不觉得陛下衣饰有何缺漏之处。”
萧岭表情中的疑惑更甚了,点点头,道;“好,先回去。”
没回御书房,先回了寝宫。
他看了一会书,那种缺了什么的感受更浓。
萧岭放下书。
他缺了什么东西吗,不对,他什么都没缺。
他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他这段时间一直和谢之容朝夕相处!
萧岭顿时了然。
因为几乎天天和谢之容在一处,以至于谢之容不在,他甚是不习惯。
萧岭找到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所在,本该舒服不少,在清楚了之后,反而更难受了。
萧岭唤许玑,“朕知道朕缺了什么。”
许玑顿了顿,看着萧岭眼前发亮的样子他只好配合道:“陛下缺了什么?”
萧岭回答,“朕发现,之容不在。”
许玑:“……陛下英明。”
等了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半晌,许玑道:“那陛下打算?”
陛下若是宣谢之容来还是好的,要是怕耽误中州军那边的公事,自己要出宫才是天大的麻烦。
这才分开不足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六十八章
“打算?”萧岭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什么打算?”
比萧岭更茫然的是许玑。
所以您说了这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臣表达一下您对谢公子的思念之情吗?许玑心道。
迎着许玑的目光,萧岭才意识到许玑所谓的打算的意思。
萧岭没什么打算,他只是不习惯身边突然少了个人而已。
况且谢之容早上才出去, 晚上他无论是命谢之容来见他, 还是去见谢之容, 都不可能, 因为时间不够,就算时间充裕, 他也不会去,谢之容刚上任第一日,这么做未免令人觉得他不信任谢之容。
不信任谢之容,或者谢之容的能力。
找到症结原有, 萧岭又开始低头看书。
中州府军一切事务全权交给谢之容, 在谢之容主动上奏之前,他不会过问中州军的任何事务。
又看了一个多时辰, 萧岭合书。
洗漱过后, 准点睡觉。
翌日早朝, 对于谢之容为将之事已少有人反对。
一来木已成舟,萧岭不可挑衅,二来谢之容甫到军中, 不同于众人心中所想的雷厉风行,相反, 他保持了相当的平静,令中州军一切照旧, 自己则整日窝在书房看书。
中州军内还未来得及被清算的中上层本就对其身份不屑一顾, 他们本就大多是世家贵胄之后, 身份尊崇, 对朝中宫里的事情也算熟悉,觉得皇帝派谢之容来是枕头风的缘故,谢将军或许有些地方的确过人,但绝对不在治军方面。
见到谢之容那张脸之后就愈加笃定。
历来各府军统帅长得少有凶神恶煞的,至少都人模人样,当朝两个不世名将,张景芝和顾廷和,据说都生得英挺,不过,好看成如谢之容这样的不是少,而是根本没有。
谢之容,在中州军众人心中已等同于以色侍君的佞宠。
这种评价自然一字不减地传到了谢之容耳朵里,谢将军颇不以为然,甚至还饶有趣味地听了几句传闻中他服侍萧岭的细节。
谢之容对于贵胄子弟的态度,可谓软弱。
不足数日,便已传遍了朝廷。
起先有些人还持有观望态度,装模作样了数天,在确定谢之容的确无甚统帅之威后,便都原形毕露。
“谢将军一应事务均不管,仍由先前未被处置的将官处理,每日多在书房看书,偶尔出去看甲士操练。”沈九皋将照夜府卫收集的情况尽数报告给皇帝。
作为皇帝亲卫,他不同与危雪可能还有点私心,禁军守卫皇城,有时还要与各路达官显贵打交道,危雪处事秉承着绝不开罪于人的原则,对于与己无关,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在皇帝面前汇报或多或少会有点偏向,而照夜府直接听命于皇帝,作为照夜府使,倘左右逢源,反而会令皇帝警惕,进而失去帝王的信任。
所以他照实回答,没有任何偏向。
萧岭点点头,示意沈九皋继续说。
“起先军中众人对谢将军十分恭敬谨慎,谢将军到的第一日,中州军众皆在,无一缺漏,此后数日,来校场的人越来越少,又像从前一般,要么不出现,要么花钱让人代替自己应付。”
萧岭听到后面那句一笑,“倒也是门生意。”
沈九皋没笑。
这时候跟着笑绝对不明智。
沈九皋颔首,继续道:“臣还得知,近来去淮王府拜会的人比以往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