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析扭头望去。
是用障眼法术改换了容貌的梁丘穆,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知道他们的域主就站在这小小的烤肉摊前。
摊主豪爽道:“让你尝尝,不用贡献点!这是你朋友?一道尝尝我的手艺吧!”
梁丘穆颔首:“麻烦了。”
任析坐在小凳子上,想要说点什么。
旧友重逢,还是以为已经飞升了的旧友,突然冒出来站在自己眼前,实在是不好解释。
任析怕他追着自己问,怎么编谎话圆过去实在是个麻烦。
梁丘穆看向他,温声笑着说:“知道您、你没去展言那,便猜会到这里……与从前一样。”
任析心头骤然放松。
他忘了,梁丘穆是他身边最可靠的一个人。他是个温雅有礼的孩子,从不叫人难堪。
摊主已经再度掏出个小板凳,让梁丘穆坐下。
梁丘穆有些局促,可对上任析仰头看着自己的视线,慢慢抓着衣袍角坐下来。
任析好笑。
东方域的域主坐在这样一个小板凳上,怎么看怎么可笑,因为生的修长高大,梁丘穆整个人缩着,平生了几分可怜巴巴。
任析心中的那份忧虑与疏离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说起来,梁丘穆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梁丘穆被本源魔气侵染的时候,才九岁。他天赋拔众,甫一被魔气灌体,便跨过了练气与筑基的门槛,径直凝丹。
然他的凡人父母只觉得害怕,在山匪作乱的时候,将他丢在了林间,自行逃命去了。
任析捡到他的时候,那些山匪死的死伤的伤,白净的孩子站在染血的林间,惶然可怜。
那时候对自己一身魔气感到害怕的孩子,后来也长成一方域主了。
任析回忆梁丘穆小时候的情景,忽地想到,谢臻小时候,也可怜。
比梁丘穆要可怜的多。
那样小的一个孩子,独自挣扎,无一人伸出过援手。
梁丘穆从摊主手中接过一串烤好的烤肉,递给任析:“魔……肉好了,你尝尝吧。”
任析回神:“谢谢。你便唤我名字罢。”
梁丘穆没有言语。
任析吃了两口烤肉,微焦的外皮油脂带着微微的辣意,一入口,任析心情便迅速恢复。
罢了罢了,问题再多,也不是什么大麻烦。
想想办法还是能圆过去的,何必如此忧愁。
他扭头,对摊主夸赞:“些许时日不见,手艺见长,这肉的火候刚刚好!”
摊主乐的见牙不见眼,跟任析针对如何烤肉好吃大表意见。
任析跟他讨论半晌,顺手塞了几串肉到梁丘穆手中。
吃饱喝足,他与摊主告别,这才继续与梁丘穆说话。
他说:“哥哥想要拜托你一件事。”
梁丘穆语速飞快的答应:“你说。”
任析道:“窥生镜在苍生宗,怕是被付苍年扣下了。小穆,你去帮哥哥要回来吧,哥哥不好自己出面。”
梁丘穆这次没有立刻应声。
他不看任析,低声说:“我听闻,空山那里藏着的是谢臻自小世界带出来的核心秘宝。窥生镜认谢臻为主了。”
任析改口:“那你就当,哥哥托你帮着将谢臻的法器带回来吧。”
梁丘穆这句话给了任析一个好由头。
他说:“见了付苍年,你便说,你是替谢臻要的。”
不要透露他现在的位置。
梁丘穆又是半晌的沉默。
待到快要靠近域主殿,他应下声,问:“要告诉杜翁吗?”
任析叹口气:“你告诉他罢,然后,和他一道去苍生宗。否则你一人,付苍年兴许不会将东西还回来。”
梁丘穆眸光闪烁:“好。”
作者有话要说:
数了数,不如咱们在88章完结吧?
88,多好的数字
第80章
任析回到域主殿的时候, 埋头往前走。
谢臻坐在树上,抱着胳膊:“我还以为你又要跑回苍生宗。”
任析仰头,谢臻周身再度涌动黑雾。
他学谢臻的样子抱着胳膊:“我好端端的回苍生宗干什么?不过是当初有事不能来魔界, 现如今不是来了, 你怎么老记挂这件事?”
谢臻不下树, 就那么坐在树上, 低头跟任析对视:“谁叫你对苍生宗那般在意,不晓得的,要以为你才是苍生宗的老祖, 天天操着你不该操的心。”
任析被堵住话头, 他作为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不好理直气壮的呛谢臻。
不等他想出个好说辞来回怼, 谢臻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轴, 手腕一转,轻轻抛下,落在了任析怀中。
任析对他丢来的东西很是诧异:“什么……?”
任析摸着手里的卷轴, 不用等谢臻的回答, 心里头已经认出来了。
是千里舆图。
谢臻说:“方才你走后,梁丘穆与我说苍生宗的开山老祖很在意这东西,我思来想去,不如让你来保存, 免得我付苍年同我抢。他是大乘期修士, 动起手来, 我可没法子将东西保住。总不能撕了。”
任析手指一紧, 状若无意的笑笑:“好, 那我代你保存罢。”
谢臻的目光没有从任析身上移开。
他看着任析垂下脸,露出黑漆漆的发顶。
任析束发, 带着一顶玉冠,多余的发丝总有那么两缕被风掀起来,轻轻晃动飘扬着。
谢臻自树上跳下去。
落在了任析跟前,任析下意识后退,被谢臻按住肩头。
谢臻从他怀中抽出千里舆图,任析疑惑,目光追随着千里舆图。
谢臻说:“储物法器打开。”
任析应:“哦。”
谢臻将千里舆图放进他的储物法器中,曲起食指勾着任析飘扬的两缕发丝,妥帖的顺回来,而后松开手。
谢臻又说:“任析,我在魔渊的时候就说过,日后我来庇佑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做,也无人能够欺负你。我说话算数的。”
任析眯着眼睛,笑的两眼弯弯:“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多少遍,我已经记得很清楚,若是有事必然不会让你闲着的。同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告诉我,我这般聪明,定然是能想到法子帮你解决的。”
任析说完,道:“还有寻空山报仇一事,届时你带上我,我去帮你。”
谢臻失笑:“你到底是去帮我,还是想要盯着我?”
任析毫不犹豫的说:“去帮你。”
任析回答的太快,太毫不犹豫,让谢臻的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下。
好像他说什么,任析都会答应似的。
他再张口的时候,嗓音喑哑:“嗯……那便等你的伤好全,修为稳固的时候,与我一道去。”
*
杜翁知晓尊主回来的时候,握着手中的铁锤豁然自凳子上起身。
“此话当真!?魔尊大人既然回来,为何不与我等见面?”
梁丘穆知晓杜翁会有此问,还是那副沉稳的波澜不惊的模样:“总归已经回来,早见晚见无甚大碍。”
怎么会没有大碍?
他还有许多事向魔尊禀报……
梁丘穆道:“魔尊吩咐我们二人去做件事。待将这件事做完,再回来见魔尊便是。”
杜翁颔首,随即面沉如水:“届时,得让魔尊重登尊位。‘魔尊’二字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他说的显然是谢臻。
梁丘穆未搭话。
若是杜翁知道魔尊现在是何种模样,与谢臻有什么关系,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况且,他观魔尊意思,完全没有重新登上魔尊之位想法,像是就打算这般,做个普通修士,隐姓埋名,掩埋掉过去那些事。
也不想与从前的故人碰面。
除非避无可避。
魔尊本该飞升上界,好端端的,为何会再度出现在修真界?
是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
梁丘穆这些思量并未说给杜翁。
他想到了魔尊让他去拿回的窥生镜。
窥生镜乃是魔尊飞升前夕,花费心血锻造出的法器,若是论品阶,怕是当世难有比肩。
这窥生镜从锻造出后,随着魔尊一起承受了飞升雷劫,法器大成,再之后便不见踪影,该是失去主人自成了一方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