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漫天黄沙里不断搜寻着,直到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应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快步朝着凌墨走去,直到将凌墨揽入怀中,他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还好,凌墨没有失踪。
不然应池觉得自己非疯不可。
凌墨还是没有醒来,从时空裂缝里出来之后,他的面容又变回重生后的模样,应池微垂下眼眸,凝视着这样的凌墨,他忽然觉得这也不错,至少,睡着时的凌墨不会拒他与千里之外。
又贪婪地将凌墨揽得更紧了些,应池原本高悬的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他总算有了时间去观察周围的一切。
按理来说,若是传送成功,那么应池和凌墨此时应当身处于先前的酒店,可他们没有,反而出现在这片诡异的沙漠中。
如此说来,尤光的传送失败了?扫了一圈周围,应池却又不这么觉得,四周的环境同沙漠之国有着七八分相似,但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应池和凌墨以外,别说是人影了,就连一只飞鸟也不曾有,一切都散发着死寂的气息。
应池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废墟的轮廓,他猜想,这里应该就是曾经繁荣一时,而后又无故消失的牧野之城了。
尤光确实将他们送回他们所在的时代,只可惜,传送似乎中途出现了错误,导致应池出现在了消失不见的牧野之城。
当然,这个「错误」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制造的,这就有待考究了。
想到温文舟那伙人,应池的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应池轻叹一声,他蹲下身,将凌墨的手掌搭到自己肩上,而后背着凌墨起了身。
当务之急,他应该先寻找离开这里的办法。
牧野已经从现实世界消失了,也就是说,应池现在所处的「牧野」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它与现实世界并不接壤,因此,就算走出沙漠,应池也无法带着凌墨回到现实世界。
在沙漠里接连徘徊了四五天,应池依旧没有找到出路,不过,他一点也不感到烦躁,对他来说,这是难得与凌墨「独处」的时间,若不是食物短缺,长时间在这里呆下去最后只能被饿死,否则应池估计很乐意同凌墨永远待在这里。
前提是凌墨不醒过来的话。
如果凌墨醒了,大概又要排斥他的靠近,叫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想起之前那彻底失败的告白,应池眸光晦涩,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明明他知道自己该离凌墨远一点,却又总是控制不住心底沸腾的情绪,就算凌墨多看他一眼,也能叫他高兴不已。
应池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所谓的「爱」而如此难堪,他又将凌墨揽得更紧了些,眼尾处泛起浅浅的红,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又是两天。
应池储存起来的水源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一日复一日的日晒叫他的唇逐渐出现皲裂,顶着有些苍白的脸色,应池强撑着精神寻找出路。
应池本以为今天又将一无所获,可意外地,这一次,他却在漫天黄沙中看见了一个人影。
因为距离有些远,应池看不清对方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应池目光一凛,身边浮现出白光,如若对方有攻击意图,应池所幻化出现的光刺会在顷刻间没入对方的要害。
“等等等!”
对方也许是意识到了应池的防备,连忙出声表明自己的身份,生怕慢了一秒,自己的小命就会不保。
听见熟悉的声音,应池微愣,片刻后,他狐疑地出声试探:“路德?”
“是我是我。”
路德连忙回答,风沙散去后,他的面容总算清晰地显露出来,讪讪地看了一眼应池,路德又看了看空中凝聚成危险形状的白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应池,能不能先把这个收起来?”
说着,路德指了指那些白光,白光已经凝聚成尖刺的形状,眼看下一秒,就能刺穿路德脆弱的身躯。
“……”
应池撇了他一眼,不语,但几秒后,那些白光确实从路德眼前消失。
路德紧绷的身体总算松弛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小声嘀咕道:“呼€€€€吓死我了。”
尽管收起了攻击,可应池还是没有彻底放下戒备,目光淡淡地望着路德,应池不动声色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害,别提了,”说到这个,路德就一肚子抱怨,“好不容易离开了时空裂缝,我本来以为能回到酒店,谁知道一睁眼,却出现在这么一个鬼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又没有带多少食物,前几天差点饿死,好在……”
眼见路德越说越长,没有几小时怕是说不完,应池皱起眉,利落地打断他:“说重点。”
“我这不是刚要说嘛。”路德下意识地顶回去,结果一转眼,迎上应池幽幽的目光,他这才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了,想起自己身边这位究竟是怎样一个狠角色,应池对着凌墨温柔,可不代表对着他也温柔啊,路德瞬怂,赶忙赔笑:“这就说,这就说。”
“就是我找到了这个鬼地方的出口。”
“出口?”应池将路德最后两个字又重复了一遍,他审视着路德,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他的话,“那你现在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害,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放下同伴自己一个人离开。”
路德清楚应池的多疑,倒也没有在意,他转身,回头看了看应池,“别想了,快跟上来吧,我们去找阿雪他们,然后赶紧从这个鬼地方出去。”
说完,路德便开始往前走,应池眯起眼睛,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在风沙中缓缓行走,看着前方的背影,应池忽然回忆起一段往事。
路德一向害怕应池,至于原因,阿雪和凌墨都不知道,唯有应池,依稀明白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一场刺杀,当然,应池在这场刺杀中安然无恙,而刺杀者则被他凝聚出来的光刺钉在地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胸膛的缺口中流出,这一幕恰巧被路德所看到。
路德不清楚前因后果,当时脸就白了,恐怕应池在他眼中与杀人狂无异,后来虽然知晓了原因,但那一幕已经深深刻入路德的脑海中,他对应池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
应池从来不在意凌墨以外的人对自己的态度,路德对他的恐惧合情合理,按理来说,应池并不会太过在意,可奇怪的是,应池总觉得有一种微妙的违和。
这是一种直觉。
但应池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忽然,应池停住了脚步,他意识到自己经跟着路德走了许久,然而这么久的时间,路德口中的「出口」始终不见踪影。
“……”
意识到应池没有继续跟上来,路德有些疑惑的回头:“出口就在前面了……”
话音未落,应池掀起眼皮,声音平静:“出口真的在前面吗?”
“就在前面了……”
路德脸上疑惑更浓,似乎不明白应池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或许我应该换一个问题,你真的有发现所谓的出口吗?”
长久的沉默。
而后一声浅笑从风中传来:“我就说吧,你骗不过他的。”
第128章
风沙之中, 一个人影缓缓出现。
应池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眼中流露出警惕的光,他竟一直没有发觉有人在跟着他!
人影并没有朝应池靠近, 他走了几步, 便停下来,而后漫不经心地掀下头顶的兜帽, 如鸦羽般的发丝散落,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应池视线中。
“是你?”
应池愈发戒备,显然认出了来者。
温文舟笑笑,伸手指了指仍未醒来的凌墨:“如果你把他交给我们, 我们可以考虑放你离开哦?”
应池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温文舟的话无异于触碰到他的逆鳞:“想都没想。”
温文舟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那就没办法了,路德€€€€”他拉长了语调,话音未落, 原本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的路德亮出匕首, 如鬼魅般冲向应池。
“铮€€€€”
匕首与白光幻化出来的武器相击,发出刺耳的声响, 白光在这短暂的交锋中隐隐占据的上风, 眼看着尖刺便要刺入路德的胸膛, 路德毫不犹豫地放弃攻击,转而选择躲避。
短短数秒间, 应池已与路德交手好几次, 因着温文舟方才那番话, 应池难免迁怒于路德, 几次攻击也是下了狠手, 可每次眼看着就要击中路德, 路德却总能以敏捷的身手躲过应池的攻击。
向来活泼叽叽喳喳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成为一个难缠的对手,应池渐渐眯起眼睛,他发觉比起学院所教的格斗术,路德的身手更像是他以前曾面对过的那些暗杀者,看似毫无规律可循的身法,每次攻击都直直朝着要害……应池此刻终于明白自己以前所感受到的违和究竟从何而来。
一个暗杀者,怎么可能因为他杀了人就对他心怀恐惧?应池冷笑,手下的攻击也越发不留情:“暗杀者?你平时伪装得倒是不错,能让凌墨丝毫没有察觉,还将你当成好友。”
提起凌墨,路德原本平静的面容总算泛起些许波澜,半晌,他哑声道:“我……对不起。”
另一边,似乎发觉路德心底的痛苦与挣扎,温文舟眸光微暗,虽脸上还带着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加重了语气:“路德。”
“……”
路德眼帘微微颤了颤,他沉默,不再开口,攻击从最初的犹豫不决逐渐变得凌厉。
按理来说,即使路德是暗杀者中的佼佼者,但应池的实力远胜于路德,他本该很快分出胜负,可坏就坏在,路德的能力相当棘手,尽管应池有意避免同他对视,但战局千变万化,应池又要照看昏迷的凌墨,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有时一时不慎,便会中招。
感觉到身体的沉重和凝滞,应池的神色渐渐变得烦躁,同路德战斗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关注一旁看似不打算加入战局的温文舟。
比起路德,应池更加忌惮温文舟。
在这之前,应池总觉得「温文舟」这个名字似乎曾在哪听到过,直到看到温文舟这张与温文乐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应池这才回想起来€€€€他与温文舟曾经见过几面。
只不过那个时候,那时候的温文舟还是温家幼子,他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太好,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可那时的温文舟却不像现在这般阴沉,他温和有礼,见了谁都笑意吟吟,是十成十的世家公子,涵养十足,应池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疯子与记忆中的少年挂上钩。
而且,应池依稀记得,温家幼子应该早就死了,死于……暗杀者之手。
思绪进行到这里,应池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他看着路德,似乎捕抓到了什么,温家对外称温文舟自幼身体病弱,恐怕活不过20岁,这的确是事实,不过温文舟病弱,却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出了问题,相反,他的身体好得很,真正造成他无法行走的原因是他的能力,温文舟从出生起就是能力者,他的能力极为强大,强大到他的身体远远无法承受,因此温文舟才会显得那般「病弱」。
谁也不知道温文舟的能力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一旦使用能力,便需要承受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甚至有可能是死亡。
现在的温文舟看上去能蹦能跳,也不用再依靠于轮椅,他似乎不再为与生俱来的能力而感到困扰,如此一来,便有两个可能€€€€一是温文舟的能力消失了,二则是温文舟比起以前更强大了,强大到他的身体能够承受体内异于常人的力量。
应池更偏向于后者,用余光悄悄地关注着温文舟的一举一动,应池的身体处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一旦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便会迅速地做出反应。
然而随着与路德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温文舟也依旧没有出手,只在路德偶尔出现失误时用一点点小手段帮助路德躲过应池的攻击。
白光在眼前炸开,而后消散不见,应池瞳孔微缩,他蹙起眉,始终摸不清温文舟的具体能力,不过有一点应池现在可以肯定,他推翻先前的猜测,温文舟使用能力并非完全没有代价,又或者说,他的能力是有使用时限的,因此他没有把握一出就能解决应池,这次才迟迟没有动手,想先借由路德消耗应池的体力。
果然,当路德体力不支,显露出疲态,被应池的攻击击飞时,温文舟总算不再继续看戏,很少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是当路德回过神,便发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文乐低笑,难得温柔地替他抹去嘴角的血迹:“你作为废物而言,干得还算不错。”
说出来的话一如既往不中听,可路德现在疲惫得厉害,也无法同他计较,温文乐将路德抱至一个还算安全的角落,而后像逗小狗一样,摸摸路德柔软的发丝:“在这休息一会,我很快回来。”
“……”
路德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目送温文舟转身离开。
应池蹙起眉,他的能力一靠近温文舟,便仿佛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两者刚一接触,白色的光球便瞬间碎裂开,消散得无影无踪。
警惕地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温文舟,应池指尖微微动了动,于是更多的光刺朝着温文舟飞速袭去,可数量如此之多的光刺却根本无法击中温文舟,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靠近温文舟,便像应池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被无形的力量击碎。
与此同时,温文舟手中逐渐凝聚出武器的虚影,那是一把纯黑色的巨型镰刀,镰刀所及之处,一切皆化为灰烬。
应池眸光颤动,总算明白温文舟的力量究竟强大到怎样的地步。
凝聚出武器的那一瞬,温文舟眼中杀意毕露,他心知自己的能力仅能维持短短三分钟,他必须在这三分钟内快速解决应池!
温文舟飞步上前,巨大的武器握在他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笨拙,反而显得格外行云流水、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