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揉了揉江怀无的脸,“这样感觉怎么样?”
江怀无点了点头,表示很好。
魏淮揉着揉着,视线就不自觉的开始盯江怀无的脸。实话说这张脸称得上没什么瑕疵,或许是经常漂泊在外,肤色称不上白,但是非常健康的颜色,眉眼深邃,典型的下三白眼,平时很锐利的眼神今天少有的带着些温润,看上去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魏淮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带的滤镜还是江怀无现在确实很委屈。
他只能动作再放轻一些,生怕又把人给捏坏了。
过了一会儿,魏淮突然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既然现在已经确定江怀无没有被人替换掉,那就表示,可能是另一个猜测。
想到这,魏淮心里一紧,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但他还记得自己手下的脸刚刚惨遭蹂躏,心里再震惊也注意着自己的动作,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品味着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好像有些排斥,但又不是特别排斥,好像有点不高兴,但又不是特别不高兴,总之,十分的复杂,十分的纠结。
想着想着,魏淮又平静了。
总归迟早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性别,到时候江怀无应该就会主动放弃了。总而言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早日回京城,然后会怎么发展就交给上天安排。
更何况,这只是他的猜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还两说,不需要着急。
一切随缘就好。
€€€€
傍晚,魏淮与江怀无借住在一农户家中。
这种城外的村庄一般都不怎么富庶,能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已经实属不易,魏淮与江怀无只能挤一间,车夫去了另一家空出来的马棚。
“你睡哪边?”魏淮站在床边问。
“都行。”
魏淮看了看这小木板床,确实,睡里面外面其实都没什么差别,一样的挤。
他率先上床,“那我睡里面吧。”这样的环境,连衣服都不必脱,只能穿着衣服干躺着凑合一晚。
过了一会儿,魏淮听见床边发出一道细微的声音,就知道江怀无终于把剑放下,准备睡觉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个热源。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借住在农户家,睡在一张床上魏淮都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总觉得有些奇怪。
魏淮想着,或许是因为江怀无可能对他有点想法,但他又骗了江怀无,心里心虚吧。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受的起性别突变这样的打击。
“我还记得最开始你死活都不愿意和我靠太近。”魏淮睡不着,开始没话找话。
江怀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当初我就和你说,以后迫不得已借住的生活还多着呢,迟早要熟悉的,”魏淮说,“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没听我的话,白白熬了几天夜?”
“……”
“我问你呢?”魏淮心里不得劲,也不想让江怀无早早睡觉,非得把他也问的心里后悔。
“……睡觉。”江怀无低沉的声音染上一丝困意,在黑暗中多了一分氤氲的涩气。
魏淮听到他这话,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阵困意上涌,刚刚觉得自己精神百倍可以畅聊一个晚上,现在莫名就张嘴打了个哈欠。
“好吧。”
江怀无闭着眼,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实际上一点睡意也没有,精神状态和声音状态完全不是一回事。
黑暗中,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白天被揪红的脸好像又烧了起来,甚至比白天还要灼热。
“什么以后的生活的还多着……”
原来这么早就在想这件事了吗?
江怀无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第84章
夜半。
“轰隆€€€€!”
魏淮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看向窗外。
“下雨了。”江怀无也皱着眉,望着窗外。
空中时不时闪过的几道亮白色闪电照映在油纸糊的窗户上留下一道虚影,而后很快消散,徒留眼前久久消散不去的一道模糊白光。
“明天还能按时上路吗?”魏淮有些担心。
江怀无想了想说:“不知道,这个明天先问问车夫能不能走,他经验多,判断更准确。”
魏淮点了点头,这时隐约听见外面似乎传来几道吵吵嚷嚷的声音,还有火光从窗外闪过。
“外面好像出事了。”他面色蓦然变得有些凝重,虽然没有收到宫里传来不好的消息,也就表示自己还没暴露,可消息送过来毕竟还要些时间,要是是来杀他的,现在就他和江怀无两个人,恐怕会落了下风。
江怀无也听见了声音,“是我们借住的这家人的声音,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魏淮心里不太踏实,这种时候就不能落单,否则更危险。更何况,不亲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更没底。
江怀无没拦着,只是嘱咐他拿上避雨的斗笠。
出了门,远远就见前方亮着几点灯火,在黑夜中尤其明显。
“去看看。”
两人朝那边走去,几个人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是能听到几声哭啼。
“……”怎么开始有点吓人了。
魏淮默默往江怀无身边靠了靠。
等到了地方,几道身影的面容逐渐浮现出来,这家的主人举着火把,身上也没有穿遮雨的斗笠,在大雨中淋了个浑身湿透。
“老人家,你们在这是做什么?”魏淮问道。
“造孽啊!”为首的老人年纪很大了,脸上长满了崎岖的皱纹,像是一道道沟壑,“我们的马棚突然倒了,两匹马也跑了出去,这可叫我们今年怎么活啊!”
“今年就指望这马能卖个好价钱!可现在……唉!”老人捶胸顿足,腰弯的根本直不起来。
周围的小辈们也哀哀切切,脸上再不见今日下午接待他们时清亮的笑容。
“往哪个方向跑了?”江怀无突然出声问道。
“那……那边。”老人旁边的一个孩子伸手指了指,脸上的表情有些害怕但不见悲苦。
他还太小,并不知道这两匹马对他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可身边压抑的气氛感染了他,幼小的心灵并不能排解这样的压力,才显得十分害怕。
江怀无看着他神色软了些,甚至微微勾唇,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要害怕,我去帮你们找回来可好?”
小孩脸上的恐惧消散了些,躲在大人身后没有出声,只是看着江怀无的身影眼神亮了些。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会骑马。”魏淮说着,跟上了江怀无,没等他拒绝,又说:“马有两匹,你一个人也不行。”
江怀无抿了抿唇,抹了一把脸上沾到的雨水,答应了,“以自身安危为重。”
两人都是练过的,轻功自然不在话下,魏淮虽然练得少,但宫里专门有师傅给他传功,内力也算深厚,虽然不如江怀无纯熟,但跟上还是没问题的。
没过一会儿,他们便在树林里发现了两匹马,一棕一白,养的都还不错。跑出来恐怕是因为被这雷声和闪电吓到了,这才受了惊,冲进树林里。
“你棕我白!”魏淮喝了一声,动作十分利落的翻身上马,适应片刻后,调整缰绳,随后猛地一拉,将不断前冲的马匹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看江怀无,也坐在马上将马停了下来,马儿正在原地踏着碎步。
“走!”魏淮调转马头,声音被雨声和雷声盖住大半,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他现在无比庆幸,刚刚出声的时候也打了雷,不然恐怕坦白的日子就要提前到今天了。
等两人骑着马回到村子,刚刚的小孩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家长赶回了屋子,剩下的但凡是能动的,都在冒雨修缮马棚。
见他们回来,几人很是高兴,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脸上又哭又笑,不住的给他们道谢。
“恩人啊,这些钱你们拿回去吧,”为首的老人将下午他们租借屋子的钱又还了回来,拼命的往江怀无怀里塞,“你们救了我们的命,这些钱我们不能要。”
江怀无也没太推辞,将钱收了起来,转身看向魏淮,“走吧。”
魏淮看着他直觉江怀无不会就这么直接回去,果不其然,到了房里,魏淮脱下了斗笠,但江怀无依旧没有动。
他见魏淮身上湿的不多,放心了些,“我去帮他们修马棚,你先睡觉吧,裤脚湿了记得换掉,不然会着凉。”说着手中举着火把,转身就要离开。
果然。
魏淮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看着江怀无眼里映照出的火光,就像是两朵跳跃着的火苗,熠熠生辉,仿佛无尽的生命力都包含其中。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不想再将江怀无拉入官场的想法。像这样的人,就该像天上的鸟一样,离这乌烟瘴气尔虞我诈的地方远一些。
青年时的朝气,还未被玷污的正义感,永远愿意发光发热的信念……魏淮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看见过这种东西了,甚至在这过程中,自己也早已被同化,变成了儿时的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熟悉了官场上的推杯换盏,再拿起酒樽时也再想不起最初饮酒的意气与洒脱。
他自问如果今天没有江怀无,他是会选择帮忙还是冷眼旁观。
魏淮在下一刻给出了答案。
后者。
他已经习惯了做事前先考虑三分,为什么这马棚之前不倒,之后不倒,偏在今天倒了?为什么偏在他住进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这种巧合是否是敌人布置的陷阱?这都是要考虑的事。
为了谨慎起见,他大概率会选择相对安全的道路。
什么也不做,就是最安全,只要当做外界毫无事情发生,意外就不会降临到他的身上。
“我来帮你。”魏淮走到江怀无身边。
“你来做什么?”江怀无皱眉,“快回去,我一个人就好,淋了这么久的雨,会生病的。”
“我身体好着,这点雨算不上什么。”魏淮没逞强,他有内力,没那么容易生病。
江怀无叹了口气,我专门带你回来一趟,就是想叫你好好休息,“这是我要帮他们,你快回去,跟你没关系,不用……”
他怕的就是如果不这样,魏淮见他去帮忙,大概率也要跟着,毕竟在那种场合下被一群人围着,她或许会不好意思而勉强自己帮忙。
江怀无不想她勉强。
都是陌生人,帮与不帮都看自己的选择。
“我帮你。”魏淮打断他,看着江怀无的目光十分认真,他发誓这是他成年以来说的最真心的一句话,“我是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