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吐槽道:“你这就跟炒菜放盐说适量一样。”
“这我也没法说隔多远。”李寸心开始弯腰插秧,她动作干脆利索,几乎手下去便上来了。
浑浊的水面一株油绿的秧苗挺立,半展身姿。
李寸心从另一手里取过秧苗,再插进水田里,动作重复,行云流水,眨眼间就插了一排了,果然像她说的‘疏密有度’,“你们看着心里衡量,自己把握,插秧的时候不要插得太深,浅一点,能稳住就可以。”
众人在水田里排开,有样学样,自己摸索,要注意疏密,要注意深浅,拘束着,下手有顾虑,插起秧来要比李寸心慢上许多。
初夏的太阳已经很毒辣,云朵稀疏,众人脚踩在泥里,浑浊的水面映出模糊的身影,脸上的汗珠沁出汇聚,从鼻间上滴落到水里。
插秧是个累活,长时间晒着太阳,佝着腰,低着头,站在水里没法坐。
第一次插秧的大多不适应,身体素质略差些的没插多少便觉得累,腰酸背痛,脑袋充血发胀,头昏眼花想吐。
李寸心想着众人不熟悉插秧,扯秧的时候就没扯太多。
等到下午的时候,众人的衣服都汗透了。
李寸心看到颜柏玉抱着水罐来送水,李寸心向田里喊道:“大家都上岸来歇歇,来喝口水。”
众人将手里的秧苗插完,陆续上岸来。
李寸心接过颜柏玉递来的碗,倒了一碗水,坐到了一旁的田埂上。
碗连带着颜柏玉手上的水缸,是于木阳来后烧制的一批,形状比李寸心自己烧得规矩多了,外边还上了一层釉料,烧出来的碗表面光滑洁净,能映出人影。
颜柏玉倒完了水,将水缸放到李寸心身边。
李寸心身上汗如雨下,像被兜头浇了一盆水似的,鬓间额边的头发湿淋淋的一绺绺,发根上一层水光,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
颜柏玉皱了皱眉,拿起盖在水缸上的芭蕉叶将她的头发撩起来,给她扇风,“还有多少?”
“今天把那边的田插完就回去了。”
“等会儿我和你们一起插秧。”
李寸心拍拍颜柏玉的手臂,“不用,剩的也不多了。云€€一个人在家里忙不过来,你回去帮她,而且你得看着兔子,那可是我们这几天的肉食供应。”干活的时候,只吃青菜不抗饿,这两天云€€就是不炒兔子,也得煎条鱼。
说着,李寸心也不管颜柏玉答不答应,撩起脖子后边的头发。
她头发有一段时候没理了,那狗啃似的短发自己长着长着,长成了个鲻鱼头似的发型,披着太长嫌热,扎起来又太短,她自顾自说道:“我得找个时候把这后边的头发尾巴剁了,披着跟围了个围脖一样。”
颜柏玉放下芭蕉叶,“我帮你扎起来。”
“扎的起来吗?”
颜柏玉将自己头上束发的头绳结了下来,长发似墨绿的柳丝在风中轻摆。她口里咬着头绳,两手做梳,手指传过李寸心头发。
李寸心感觉到头上的手指凉丝丝软乎乎的,忽然很不好意思地拘谨地缩起身子,解嘲道:“很多汗吧,你等会儿回去还得洗手。”
身后的人没回她,她只感觉头上有一层力道在一圈圈收紧。
“好了。”
李寸心摸摸脖子后边,一丝头发都没落下,额前的刘海也全被撸了上去,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清爽明亮了,“诶,真扎上去了!”
她欢喜地回过头,颜柏玉看到她回头时,怔愣了一下,少顷,很轻的若有似无的,“嗯。”
李寸心站起身抻了个懒腰,下了田,头也不回说道:“我们这一会儿就插完秧回去了,你先回去吧,让云€€可以开始做饭了。”
田里的风太燥热,带着泥土和暴晒过后的青草的味道,吹来时风轻轻捂住了耳朵,隔绝了别的声音。
颜柏玉望着那道背影,晃了晃神,良久,才弯腰抱起水缸回家去。
这插秧,众人是越插越熟悉,但这十亩田,众人也插了四五天。
插完秧后,像是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农活告了一个段落,众人瘫在屋里想着狠狠睡他个天昏地暗。
可是生物钟强迫他们清醒,没有娱乐消遣方式,无聊使得他们想着法的找事做。
刚好,云€€的香料用完了,那香料是她们在森林里找到的,记得个大致的位置。
众人便商议着进行一次晚来的郊游踏青,算是劳作后的度假,一来去森林里找肉桂和花椒树,二来看看能不能打些猎物回来。
狼烟歇了两天,一行人等到太阳光弱些后,拿好工具,关好房门,路上还没到达森林,便已经天黑,众人就在外边生火露营,隔天一大早,勉强能视物后便再次启程。
到达森林边缘时,还是清晨,林子里的空气格外清新,清脆鸟鸣或远或近,枝叶如新凝结了露水。
一行人跟着夏晴和云€€走,一边四处张望,森林中物种繁多,春夏开花结果,繁衍生育,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众人还没找到肉桂月樟,就先被一棵平平无奇的松树吸引了注意。
松树上嗡嗡作响,一个椭圆形的树洞里结着一个蜂巢。虽然从外往里看,只能瞧见密密麻麻团结在蜂巢上的褐色的蜜蜂,但众人脑子里有蜂蜜的图片。
那琥珀色的糖浆一样的蜜液。
众人眸子闪动,胃部响应。
许印向众人挥了挥手,“你们走远点。”
云€€欣喜道:“许叔,你要取蜂巢啊。”
夏晴道:“可这也没取蜂巢的工具啊,这徒手拿,不得被蜇成猪头。”
许印却没犹豫,走到树洞前,伸手试探了一下,“还成。”
颜柏玉将黑驴背上驮着的冲锋衣取了过来,丢给许印,“许叔,盖在头上,好歹遮一下。”
颜柏玉又从驴背上拿出几片芭蕉叶,等着装蜂巢。
许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李寸心几人说道:“你们走远一点,这里就我和柏玉就成。”
几个人三步两回头地往远处走。
“诶,这是青梅吧,是青梅还是青枣啊?”于木阳指着一旁的树问。
几人看过去,于木阳身旁的一棵乔木枝叶上青果累累。
夏晴坏笑道:“青枣,应该熟了。”
“是吗?”于木阳伸手就摘了一个下来,拿手擦擦,张嘴咬了一口。
夏晴问道:“甜不甜?”
于木阳眉毛抽搐了一下,笑道:“甜。”狠狠咬了一大口,又摘了一个给赵蓬莱尝,“赵哥,你也尝尝。”
赵蓬莱信以为真,接过来一咬,汁水溢满口腔,刺激得腮帮子抽搐发疼,整张脸瞬间老了十岁。
这时候于木阳才脸上扭曲,把嘴里的青梅吐出来,口水流了一地,狞笑道:“能坑一个是一个。”
赵蓬莱对着于木阳屁股上去就是一脚。夏晴和云€€捧腹。几个人闹成一团。
李寸心好笑着摇头,她转过身四处张望,往前走了些,想要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种子,她自己种植的作物有的就是从这里找到的。
前边一棵横倒的树木上生了一片苔藓,树下的蕨类植物叶片像是两派绿色的短须。
李寸心爬过横倒的树木,看到绿从中的一抹白,那是一朵含羞微垂的百合,白色花骨朵的花瓣内侧顶端带着一点红褐色。
见到鲜花的心情总是好的,李寸心欣喜地走过去,想瞧瞧附近还有没有它的同伴,视线很自然地顺着往前,抬起来。
前方绿草鲜花肃立两旁,树木枝干在头顶弯曲形成穹顶,像是形成一条绿色的隧道。
隧道尽头有一株苹果树,苹果树伸展出的枝干壮实,比一个成年人要高些,需要垫着石头才能摸到枝干。
有一个人将一条枯藤似的长绳甩到枝干上,套成一个圈,拉了拉,试试结不结实。
那个人将纤细的脆弱的脖颈,探到那个圈里边去,那个圈所在的平面有一个生死的界面。
李寸心如坠冰窖,火热的天,她感到浑身发冷,肌肉僵硬。
她瞪着眼睛,眼角张得发疼,却无法挪开视线,那枯藤结成的圈好似套在了她脖子上,身体下坠,圈收紧再收紧,她无法喘过气来。
她张了嘴,想要叫,喉咙里失了声。
一种难言的恐慌和无助席卷了她,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是梦是现实。
身后的笑闹声像是一块石头,打破了虚空的镜子。
李寸心艰难地回过头去,看到背后的人,她叫出声,“人……”
“救人。”
她晃过神来,顾不上云€€几个能不能听到,一边往尽头跑,一边叫道:“柏玉,救人。”
“云€€,夏晴……”
她也不知道自己叫着谁的名字,只是尽力避开横档着的灌木杂草,往那株老松树,往那个意图吊死自己的人影跑去。
第18章
李寸心跑得太急,她越是心急,在这森林高矮相间的植株里就越像是在淤泥地里迈步。
藤蔓植物的触手像是蛛网一样将支撑物连接,左手拉着新欢,右手不舍旧爱,牵牵缠缠,无意中将李寸心脚下一绊。
李寸心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往前扑倒,虽有胳膊支撑,下巴还是狠狠磕了一下。
有人伸手拉她的胳膊,“村长,你没事吧?”
李寸心没看清是谁,只是指着前头,“别管我,救人,先救人呐!”
那胳膊上拉扯的力松开了,前头传来€€€€€€€€的声音。
李寸心撑起身子来,看到于木阳和赵蓬莱飞奔到那头。
于木阳抱住那人的双腿往上托举。赵蓬莱被横伸的灌木枝条绊了个趔趄,他单跳着把腿抽开,迅速上前,把手伸入那个圈里,剥开生与死的缝隙似的,插入到那严丝合缝的脖颈和索命绳中间,一手扶着人的脑袋,将那人和绳索分离。
后赶到的云€€和夏晴围了上去。
那人双脚落在地面。
李寸心的心里也咚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悬得很高的东西落下来,虽然落在了实地上,但摔得很疼。
李寸心还是觉得脖子上箍得慌,她扯了扯领口,依然觉得肺里发闷,仿佛吸进的空气中没有氧气。
那一头的许印和颜柏玉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许印已经掰了两块蜂巢出来,说道:“你过去看看,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颜柏玉也不和他推辞,将手里的芭蕉叶交给许印后,便匆匆离开。
她行动敏捷灵活,像森林中跳跃的灵鹿,不被罗网似的藤蔓青枝所纠缠,很快的便赶了过去。
她到李寸心的位置时,赵蓬莱几人已经救下了那个寻死的人。
她松了口气,走到李寸心身旁,见她跪坐在地上,“你摔着哪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