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瞧新鲜的事还没到头, 一桩接一桩,上了桌成套的杯碗筷子有模有样, 竹椅扎实美观,桌中心的白蜡烛光芒明亮,这都算不得什么,桌上菜品丰富, 做为小菜的干萝卜和酸菜开胃下饭,炒的土豆丝和藕片是家常菜的味道, 鸡肉和兔肉炖的软烂入味。
这实在是他们到这世界来后,吃得最接近现代生活的一餐饭了。
衣食无忧的时候,他们瞧不上这种伙食, 骤降到这原始世界, 风餐露宿、茹毛饮血个一年半载, 再吃上这顿饭,唯有惊艳二字,一粒米也舍不得浪费,碗里扒得干干净净。
吃过一碗饭后,两人意犹未尽,却有些不好意思再添,吕毅伟咂摸着嘴里残留的那点咸味,这才舍得抽出空来问道:“这土豆丝和藕片味道鲜咸,特别的好,是怎么做出来的?”
云€€本职就是个厨师,又选了这样的天赋,她最满足的时刻莫过于众人的光盘行动以及对饭菜的真心赞誉。
听得这种问话,哪里忍得住,滔滔不绝,细说她如何削土豆皮,切土豆丝,凉水浸泡,炒至断生后放盐……
两人眼一亮,等的就是这个重点,徐莲声调喜悦的高扬,在顶端又打了个颤,“你们有盐?!”
云€€点了点头。
吕毅伟说道:“我们那头也有个厨师,他要是知道这事,不知道有多高兴。”
两人告诉众人,他们没找到盐,只找到一些香辛料,他们这厨师每天又要保持他们盐分的摄入,又想尽量将食物弄得好味,不知道掉了多少头发。
众人顺势问起七人的天赋,两人一面想一面说。
有和他们天赋重叠的:木匠、厨师、狩猎。
也有他们不具备的:制图、造船、皮革、鼓乐。
众人听完这些,面面相觑,要说这前三样是下层基础,后四样天赋一个比一个空中楼阁,在没打牢衣食无忧的基础前,派不上多大用场。
众人难免有一些失望,现在他们拥有的天赋,已经能将衣食住的基本需求初步解决,他们渴望来更多能用来打基础的天赋,水利也好、育种也好、医药化工也好,都能将他们的保障再升高一层。
他们自然还是高兴能找到这些同乡,并且希望他们过来,只是心里觉得可惜。
李寸心倒不觉得,她感到庆幸,天赋千百种,属于下层基础的天赋占比不多,即便是一半一半,他们也很容易遇见一个目前用不上的天赋,但是她最开始遇见的颜柏玉这些人,大家的天赋都能派上用场,几乎都是打基础所必需的。
也正因如此,不过两年,这个地方,焕然一新。
晚饭过后,李寸心给这两人安排了住处,一夜清眠,第二天两人吃过早饭后,便要告辞回去。
他们来之前是商量着多待两天再看看,想要一起生活的心是坚定的,他们知道人口的重要性,疑虑的问题是到底是他们搬过来迁就李寸心等人,还是李寸心等人搬过去迁就他们,但只用了一晚,他们就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
李寸心等人不论是人数还是生活条件,都胜过他们太多,他们要搬过来已经不算是迁就,而是占便宜了。
以至于两人离开之前,踟蹰着问李寸心,“李村长,不瞒你说,和你们比起来,我们的‘家底’并不丰厚,我们的口粮大多来自于那片东湖,而那个地方你们也早就发现了。你真诚相待,我们不敢隐瞒,我们能带来的资源和你们有的比起来不值一提,你收了我们,其实是多了一层拖累。”
李寸心笑道:“资源不重要,人才重要。”
人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两人虽然只和李寸心相处一晚,但从于木阳一行人对李寸心的态度上来看,也能知道这个人,这个村子,不难相处,李寸心这话大概率不是违心之言。
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吕毅伟说道:“最迟后天,即便是我们最后的商议结果是决定各自生活,我们也会派人过来谢礼拜访。”
李寸心送别两人后,苦着一张脸,垂下了脑袋。
颜柏玉微微笑道:“怎么找到了人,你像是不高兴?”
李寸心瞟了眼两人离开的方向,嘟囔道:“他们没说一定来,说最后的商议结果也有可能是各自生活。”
不得不说,她心里对村子现在的条件是自满的。在他们已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们做到了极限。
颜柏玉说道:“他们这只是在为自己留空间,不想把话说得太死,要是真有个意外情况,往后我们也好见面。到了后天,他们会搬来的。”
李寸心偏过头看她,“真的?”
“到后天不就知道了。”颜柏玉笑了笑,太阳在她的方向升起,光芒被她的乌发隔断。
有时候李寸心真喜欢她这自若的态度,又是羡慕又是无奈,颜柏玉就是一把量尺,量出她的短处,不知道是见贤思齐,还是自惭形秽,她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到如今,开始担心在颜柏玉面前露怯。
李寸心默默的没接话,两天过后,那七人果然带着全部家当前来投奔。
彼时众人假期结束,又开始了如火如荼的建房大业。
七人牵着一头毛驴,把储存用来过冬的干粮全带了过来,多是些熏鱼、飞禽肉干、莲藕以及菱角。
七人都有身皮毛,大的披在身上过膝,小的像件马甲,但无一例外,皮毛饱满顺滑。
李寸心他们也有不少皮毛,或因一开始就没处理妥当,或因潮闷保管不当,不少大片大片掉毛,像张癞狗皮,没这七人的皮毛好看,御寒功能也大大降低。
在新房施工的众人好奇地向七人打量,有一种以老看新,过来人的感慨与从容。
七人新奇地张望着屋舍俨然、初具了规模的村庄,心裂成两半,一半怀揣着对陌生环境的忐忑不安,一半艳羡惊奇,两名同伴描绘的村子并非空中楼阁,它真是存在。
这颇有现代风格,满怀了韵味,将他们家乡的一角重绘在此的村子是真实存在的。
胸口堵满了烂棉絮,喉头塞满了涩淤泥,嘴皮子蠕动,牙齿打颤,眼角眉梢抽搐,红了眼,泪盈了眶,又羞于在人前哭。
鼓动着唇腮,眨巴着眼,清着嗓子,将泪憋回去,不想太丢人。
李寸心把七人请进新屋客堂,那驴子暂未牵去驴棚,众人带来的干粮工具和皮毛也都拿到了客堂里暂放。
在屋内织布的蒋贝贝起了身,盈盈一笑,向七人招呼道:“你们好。”
七个人声音参差,向蒋贝贝点着头,“你好,你好。”
七个人都拘束,站不知道怎么站,坐也不好意思坐,为了缓解尴尬,挨挤着同伴,搓着手抵着眼色,转移注意力。
李寸心说道:“坐吧。”
七人尴尬地笑笑,左右顾盼,想找位置坐下,那凳子椅子靠对面墙放着,做客人的不好意思过去拿。
李寸心过去给众人搬椅子,众人这才随在她后边,挪了椅凳过来坐下。
大抵是在陌生环境,要靠在熟悉的人身边才能缓解内心的不安,七人三三两两挤在一起坐下,盯着脚发呆、好奇地打量一边的织机、看向卧室的门、时不时瞧一下这位年轻可亲,不似村长的村长。
云€€端了水过来,递给众人。
李寸心问道:“你们吃过饭没有?饿不饿?”
吕毅伟道:“吃过了。”
李寸心笑道:“总不能是路上吃的,东湖那边走到这里也要小半天,出发之前吃了饭,现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云€€,做点吃的来吧。”
徐莲底气不足地说了句,“不用……”
李寸心向众人道:“打卤面行不行?我们平常不这时候吃饭,你们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云€€应了声,回厨房生火下面去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默契地摇头失笑,他们一同想到了以前,家里来客人时留客吃饭的情景。
这默契叫他们亲切,叫他们熟悉,让他们放下了戒备,气氛松快起来。
不一会儿,李寸心去了一趟厨房,帮着云€€把面端了过来。
众人看着碗里的手擀面,白面热气腾腾,上面的肉末飘着卤料的香气,除了在这吃过饭的吕毅伟和徐莲外,眼都直了。
他们之前是下意识的客套,其实是真饿了,见到吕毅伟和徐莲动筷,也迫不及待的拌了面,吸溜了一大口。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抹干净了嘴。
李寸心和众人说起了村子里的规矩,目前他们人员不多,为了省时省力,资源统一管理,他们的粮食是收在一起,牲畜养殖在一处,吃饭也在一处,做事所有人都得出力。
这七人表示没有异议,李寸心这才让蒋贝贝去叫人过来,把驴牵去驴棚,把他们的干粮和工具收到仓库里去。
这七人也起了身去帮忙,众人走出屋子时,李寸心说道:“对了,还有一点。”
众人停下动作,向她看来。李寸心说道:“后头的土坯屋和竹屋是我们之前住的地方,这一旁的是我们在建的新屋,我们是按照大家的到这里来的顺序给众人建房的,也就是说你们的新屋可能要排在最后边,估计要到明年。”
众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呆看着李寸心。
李寸心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七人晃过神来,激动地冲口而出,“没!当然没问题!”他们来之前就没想过新房的问题,没奢望他们也能立刻修上砖瓦房,他们觉得起码没这么快,怎么也得要个两三年,谁知道这就排上号了。
李寸心笑笑:“那就好。”
七人看向面前这座结实的屋子,它像个清秀的青壮年,正是最貌美最有生机的时刻。
七人感到眼下的一切,有点飘飘然好的不真实了。
第51章
李寸心带着人把干粮收到了仓库, 带着七人去施工地上和众人认识,众人砌墙运砖拌灰,忙中向七人点了点头。
七人看着建起一半的屋子眼馋心痒, 禁不住好奇摸一摸青砖,青砖硬且粗糙, 硌得手疼。
施工地上的众人大多还穿着蒋贝贝用夏布裁剪缝制出来的夏装, 深秋的天, 施工地的气氛却燥热异常, 烧得人血沸。众人胳膊上出了一层热汗,手臂上沾满了灰尘,蓬勃的力量从抽紧的肌肉里张扬出来。
七个人, 男也好,女也罢, 犹如置身赛场, 青砖屋瓦是亿万观众,吹刮的肃杀寒凉的秋风如潮水般的呐喊助威, 他们生出一种诡异的豪情,骨头里在发痒,也想脱了外套上阵,向李寸心道:“村长, 让我们也来帮忙吧。”
李寸心却笑笑,“先不忙, 你们刚过来也累,今天先歇歇,等到了明天再和大家一起做事。”
李寸心领着众人在村子里转了转, 去看了那冶炼的小工坊和烧砖瓦的砖窑, 看了后院里养殖的鸡鹅和几只小猪, 又去刚种下冬小麦的田里走了一遭。
七人亲眼所见,回过味来,才能感觉到两边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原本以为李寸心一行人高出他们的一截多是在屋宇上,谁能想到是所有方面都胜过了他们,就单盐矿和铁矿两个方面就比不了,这要是长此下去,两边的差距不知道会拉开多少。
七人心绪起伏,也不知是庆幸多,还是无奈多。
李寸心给七人安排好了住处,男人们住的是赵蓬莱和许印、于木阳和王燃空出来的屋子,女人们住着的则是云€€和夏晴先前的竹屋。
而原先的住户早搬到自己的新屋里去住了。
即便这屋子还没按门窗,屋里头无桌无凳无床,他们也要把草席一卷,铺到新屋里去睡,新屋里头宽敞透气,有隐私感空间感,他们最看重的还是那份仪式感,漂亮规整的屋宇,撑起他们做为现代人的那份尊严,多少能减轻心里那沦落至此、一无所有的悲凉。
也正是前头这几人急吼吼地搬了家,闹得后头的人心底也火热,迫不及待的把后头的屋子也建出来,又有了七人的加入,以至于工程一快再快。
到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柳错金和蒋贝贝的屋子,以及冯槐苗炳的屋子,文宓、狄婉玲、周浣、宁一葵、白羚的五人院子都落成了。
不光如此,李寸心看众人打地铺也想睡新屋的劲头,也没真敢叫众人冬天也睡地上,地上寒气重,要是有人一不留神发烧感冒,他们没一个会看病的,也够叫人头疼。她叫苗炳这个竹匠和三个木匠抓紧打几张床出来,不拘多好,能睡就成。而今年出来的棉花多半也做了棉被,给了新来的七人,剩下少许勉强够织些布做春装或夏衣,给每个人做冬衣是不用想了的。
第一场雪下的细细密密,像一道白色的雪帘子,村长屋子的前后门都关上了,屋里左面地上点了火堆,一堆灰烬上被烧得残缺的几根木柴架着,咔嗒一声,一根木头从被烧得黑中发白的中央断了开来,几点火星飞升。
李寸心抓起一边的草把子丢进去,原本只剩一点红光,立刻燃起燎摆的明火来,李寸心又将树枝丢了进去,树枝发出哀鸣似的吱叽声,浓白的两股细烟顺着枝头游走。
夏晴将一根树枝举在火上,分叉的枝桠上插着两颗土豆,已经烧得皮灰黑。
夏晴给于木阳递了一个,自己拿下一个,两人把这烧洋芋左手丢右手,圈圈剥了皮,沾上一旁小凳上放着的碟子里的椒盐,咬一口,哈出满嘴的热气。
冯槐忍不住嘀咕,“有什么好吃的。”他们上个冬天吃土豆已经吃吐了,一挨口就想起满嘴的土腥味。
赵蓬莱笑道:“可惜没有辣椒面,我跟你们说,烧洋芋撒上辣椒面,千金不换。”
夏晴嚼着面面的烧洋芋,那微微咸麻的口感让她望着火光发怔,“好想吃薯条啊。”
谁能想到李寸心那埋下去小小一块苗,成熟了一株拔/出来,底下结出来六七颗土豆蛋子,半亩地收了不少土豆,虽说还没到敞开了吃的地步,但平日里用来做菜,也不必抠抠搜搜,削皮都舍不得。
就这么一次,拿出来做零嘴,也不是不可能。
可问题在于,土豆有了,没有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