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只是有点不放心……”李寸心嘴硬地嘀咕着。
“但你喜欢。”李寸心语气低落,下一瞬,又振奋起来,昂扬道:“喜欢就是最好的,喜欢就去做!”
黑暗里没有光,颜柏玉却觉得李寸心那双眼睛熠熠生辉。
颜柏玉露出一个无奈又心软的笑,终究是没忍住,情不自禁挪过去,又因修养的牵扯而克制着不去做轻薄的事,在两条边界间徘徊,她扶住李寸心的后脑勺,将她带得靠向里自己,与她额头相抵,轻声道:“你啊。”
我啊?什么?
李寸心总觉得颜柏玉的一声感叹后边还有话说,可瞪着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眼珠子都快挤到中间了,颜柏玉也没出声,她便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她小声地说道:“但是不要走得太远,要早点回来。”
颜柏玉手掌不舍得太快抽离,拇指摩挲着李寸心的脑袋,“新村民的原住址不像巴东村离得那么远,这次出去又有村民带路,我们到了那边以后,只在周围转转,找一找生还者,去矿山认认路,一来一回,算上意外状况耽搁的时间,最迟也能在初夏季节赶回来,不会像去年耽误那么久的。”
“嗯。”
颜柏玉将手收了回去,退开了一单距离。李寸心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身子松软下去。她侧着脑袋,懒懒地望着颜柏玉。
夜里太静,两人离得仍然很近,一切声音都很显耳,颜柏玉的呼吸声变得明显起来,吐息挥散不去,蕴在两人中间,灼热起来,但李寸心不觉得讨厌,反而是颜柏玉先有了动作,靠了过来,让她没了顾忌,不再客气,她睡觉总要抱着点什么东西的习惯觉醒,即使姿势别扭,也伸出了手去,胳膊压在颜柏玉身上,半揽住了她。
李寸心整个身子都往颜柏玉那边挪了过去,让自己的肉和她肉挤压在一起才罢休,“嘿嘿,暖和。”
颜柏玉,“……”
隔日,于木阳便带着受罚的队伍,拉了两辆驴车、一辆马车上了路,去开采石矿。
从村子到矿上,得要上一整天,路程不算太远,如果骑快马,小半天也就到了,赵蓬莱和杨太楠的意见是直接在这边搭建房屋,修建矿场,用以存放来不及运输的石料,给开矿的村民提供住处和生火做饭的地方。
但村子里的基建设施是有步骤、有工序的,靠近村子的先修建,需求急、需求大的先修建,修矿场起码得轮到明年,所以于木阳他们这批人要是不想露营,就只能自己搭个草屋。
颜柏玉和许印带队的探索队也在三日后出发,对于村民来说,重返旧地无异于撕开心底的疮疤,但一想到或许能找到村子里的生还者,那些记忆里的恐惧,也有了能力去压制。
颜柏玉和许印带了三个人,分别是小七、元旺、鄢玉,以防有人忘了路,或者记错了路。
天气已到了穿单衣的时候,这时节段是夏季酷热前最后一段干活的好时间,经过一冬的沉寂蓄势,开春的农耕已然开了一个好头,但衣食住行,也不能全把重心压在田里,农活忙过了,回过头来,衣和住也得动工了。
李寸心和孙尔商量着定好了名单,主要便是蒋贝贝的纺织和赵蓬莱、杨太楠的基建这两大块,其实主要还是孙尔分类记录,但这人挺会做人,即便是知道这个人适合哪个岗位,也不会擅自写下来,一定要先问一嘴李寸心。
孙尔这人记性好,在村子里只待了一个冬天,凭借着前几次分排人员的经验,就已经将村子里所有人的天赋和曾经做过哪些工作给记清楚了,除了来的时间不长,对原村民的关系性格了解的不多这一点外,其他的甚至比李寸心反应还快,这人事部的工作与她而言,手到擒来。
孙尔根据从蒋贝贝和赵蓬莱那了解到的信息,按工作量合理安排人数,将纺织这一整条生产线上的工位从收割苎麻、制皮、捻线绩麻、上浆挂线、织布、煮练、裁缝成衣一一分配,又将夏晴的伐木场地、于木阳的砖瓦窑、赵蓬莱和杨太楠的施工地上的工位分成采料、送料、打木坯、刨工、锯工、榫卯工、制泥、制砖瓦坯、烧制、拌料、泥瓦匠等。
工位分得细,人员分得精,众人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不至于到了现场,要做什么,糊里糊涂。
李寸心看着那表格,要她自己来,必然头疼得很,不是一个下午能做完的事,她再次感叹孙尔的细致,孙尔厉害,却又和颜柏玉有些差别,这些精细繁琐的活,没人比孙尔更顺手。
李寸心也再次感叹自己捡到了宝,掏空粮仓,苦熬半年,先不说其他的村民,单单是换来这军师和这医生,就一个字,值!
第99章
村里纺织的工作场地在蒋贝贝和柳错金房屋的对面, 和狄婉玲的磨坊在一条线上,沈虎造纸的小作坊也在这边,还有那晒稻场, 与李寸心他们这一排的居民屋相对。
纺织的场地是四间草棚将中央空地围成一圈,虽然简陋, 但场地宽敞, 通风遮阳, 春夏秋季都能使用。
场地中央坐了一圈人, 每人身旁放着一只竹篮,篮子里装的是捻好的线团,跟前是一堆赭黄的苎麻皮, 村民把这苎麻皮撕成一丝丝,将两根捻成一根, 这线比蛛丝也粗不了多少, 用力了容易断,分神了容易乱, 是个精细活,所以众人坐在棚子外头光线好的地方。
最远处和靠东侧的棚子里有四台织机,织娘们穿梭引线,脚上踩着踏板, 梭子穿过经线的摩擦声、拉动提综杆的咔嗒声、踏板的传动声有节奏地传来。靠东侧的棚子外头有两副架子,绕好了捻好的麻线, 正在上米浆。
靠西侧的棚子里,村民们也围坐成一圈,中间堆的是枯黄的丝瓜, 丝瓜在藤上长久了, 中心会长出丝瓜络, 到那时候就不适合食用了,李寸心去年特意留了一部分丝瓜让它在藤上长,等它长出丝瓜络,等它种子成熟,而今这些丝瓜已经干枯,表片像是枯叶,轻轻一捏便破碎了。
村民将丝瓜表皮清理干净,剪开一个口子,将那些黑色的种子倒出来收集。剩下那海绵也似的丝瓜络,也是个宝贝,裁剪压平以后会被制成一双双鞋垫。
最近处靠道路边的棚子里,围坐的村民正在缝制麻袋,为今年将要丰收的粮食提供盛装的器具。边上堆起来的麻袋已经和坐着的村民差不多高了,有人问道:“差不多了吧,做这么多用得着吗?”
马上有人喝道:“呸!乌鸦嘴,什么用不着,今年丰收,不够用差不多!”
这秋收现在是村里人最记挂的事了,简直快成一块心病了,那人轻轻拍了了下自己嘴巴,说道:“口误。”
李寸心从外头进来,招呼道:“正忙着呢。”
村民们唤道:“村长。”
李寸心信手拿起一只麻袋瞧了瞧,或许是跟天赋有关,这麻袋的大小跟现代大麻袋差不多,能装两百斤左右粮食,“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你好好歇着就是帮忙了。”李寸心身后传来这道声音,她回头看去,蒋贝贝抱着水壶过来,身旁跟着一个村民拿着碗,蒋贝贝走到棚子里,“腰都没好全,你可别在我这里折腾,要是扯着哪里,柏玉回来不得拿刀劈了我。”李寸心脾气好,蒋贝贝又跟着云€€和夏晴她们有样学样,之前柔柔弱弱的人,现在也学得时不时调侃两句李寸心逗逗乐。
李寸心反驳道:“柏玉哪有那么凶。”
蒋贝贝轻笑道:“是,是,柏玉不凶。是文姐、云€€、夏晴凶好不好,你是村里人的心肝宝贝,磕了碰了不得了,快点给我回去歇着。”一句话逗得旁边的村民都笑了。
蒋贝贝把水壶递给一边的村民倒水喝,转身把李寸心赶出了棚子。
李寸心顺着道路往前,没走多远便能听到施工地上传来的吆喝声。
“夏晴,给我把那支木槌递上来。”
村子基建设施的事已经迈入下一个阶段,地基搭好了,便是往上添砖加瓦。村子最先修的还是储存粮食的粮仓,以及各类物资存放的仓库,现在人口倍增,现有的仓库容量已经不够用,村民们都有住的地方,不过是挤一挤,民房不是最紧急的,反而收成的时候逼近了,粮食得有地方存放,村民能等,粮食可等不得。
房屋已经成型,地面上堆积的木料旁,工匠们正将榫头敲进榫眼里,木槌击打木头发出通透的绑绑声,屋顶上好了房梁,村民们斜跨着屋脊,正在铺瓦片,瓦片碰撞的声音很清脆。上头的人喊着,“赵工,没瓦了。”
赵蓬莱说道:“马上吊上来。”
夏晴送完了木槌回来,望着那房梁,感慨道:“我想起我们第一次修错金那冶炼的小工坊的时候上梁,于木阳那家伙闹着嚷着要吃鹅呢。”
沈虎听了,在一旁笑话道:“还有这事?”
赵蓬莱说道:“于木阳家乡那边上梁要请客吃饭的,是他们那边的风俗。当时我们这梁一上,他就把这鹅惦记上了。你不知道,那时候咱们村子就村长、柏玉、许叔和我们几个,一共十来号人,住着的还是后边那土坯屋子。那时候厨房就云€€一个人忙活,厨房没什么油,也现在这么多香辛料,下饭的菜最多的就是白菜萝卜,偶尔吃上一条咸鱼。我们头次搭伙去东湖,捉了五只肥鹅回来,云€€把它和菱角一起炖了,菱角炖的粉粉糯糯,咸鲜咸鲜,那鹅炖的汤上飘着一层厚厚的油脂,里头的肉都炖烂了,一撕下来也不晓得流的是汤汁还是肉脂。除了村长,我们都是刚吃上饭不久的,能有一碗白米饭吃都香的了不得,你说说,遇上这道菜,怎么能不惦记上,别说于木阳,我们也馋,要不是这鹅得用来繁殖,早被宰了。”
周围的人都被赵蓬莱吸引了主意,听他说到那炖鹅是什么滋味时,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咽口水。
就赵蓬莱这番描述,真是没办法让人不馋。这种禽类养殖,用途一向分两种,产蛋类和肉类。产蛋类专为提供食用的蛋以及孵化繁衍用的受精蛋;肉禽类的则不需要它产蛋,要骟,专为养这一身肉,供给肉食。
可他们的条件还没富裕到专门来养殖肉用鸡,禽类都未阉割。村民们寻常的肉食多是猪肉和兔肉,很少宰杀鸡鹅,因为要留着这些鸡鹅生蛋。后头来的村民还没吃上这鹅肉,新村民就更不用说了。
赵蓬莱又道:“当时我们人少,担子不像现在这么重,等到上完了那梁,差不多入冬的时候,不光做了烧鹅,还宰了猪,那烧鹅皮脆肉嫩多汁,蘸上梅子酱,把于木阳吃得满嘴流油。”
这时候已经快到午饭时候,肚子里的早饭经过一上午的劳作,早就消耗光了,脑海一有画面,口腔就分泌唾液,饥渴的肠胃也搅动起来,更有甚者,肚子直接咕噜噜叫了出来。
屋顶上的村民哭丧着脸,“赵工,你别说了,我饿得手上都快没力了。”
赵蓬莱笑道:“我说这些啊,是想叫你们知道。那时候于木阳上了房梁,能讨鹅吃,我们上了房梁,也得有鹅吃,村长不能厚此薄彼啊,对不对!”
“对!”屋顶和屋前的人齐声吆喝,不绝的‘对’字把屋后头的人也吸引了过来,好奇地询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赵蓬莱重重地落下这个转折词,说道:“当年,我们人手只有十来个,缺东少西的,修了炼金的工坊,修了村长的新房,我们才犒劳了自己一顿好的,现在,我们几十倍的人,要工具有工具,要人手有人手,就修个仓库,你们好意思找村长要大餐吃,你们羞不羞!”
赵蓬莱这话风转得太快,把村民们给吹懵了,没人吭声。
赵蓬莱说道:“我们要是能在年前把所有村民的住屋给建齐全,我亲自去跟村长说,给你们办桌全鹅宴,就是把村子里这大鹅宰绝种了,也叫你们吃好!行不行!”
村民们立马来了精神,叫道:“行!”就连那还云里雾里,弄不清楚状况的,一听了‘鹅’字,也忙出声来凑这热闹。
又有村民犹豫道:“那……赵工,村长说年底丰收要吃杀猪饭的。”担心着两场大宴撞在一起,村里头为了省事,又节省物资,就只办一样了。
“一样归一样,丰收了杀猪饭要吃,要是年底房屋竣工,赵工那里验收过了关,全鹅宴也有得吃。”李寸心的声音适时插了进来。
“村长?!”屋顶上的村民惊喜地叫道。
四周的村民见了李寸心,又听了她这话,欢呼起来,因为只要是李寸心开了口的,十有八/九不会变。
李寸心抬头向屋顶盖瓦的村民们说道:“你们上边的小心一点,别摔着。”
“村长,你放心吧,腰力扎实着呢,摔不着。”
夏晴撑着木槌,向李寸心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寸心说道:“我没什么事,过来看看。”
“你腰怎么样了?”
“好多了,你看。”李寸心还怕夏晴不信似的,活动了一下腰。
“行了,行了,别又扭着了。”夏晴嫌弃地说道。
赵蓬莱说道:“村长,这边乱哄哄的,也不太安全,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夏晴忙补道:“诶,你云€€那看看,饭做好了没有,我们都要饿死了。”
“哦!”
李寸心又转往厨棚来,烟火的气味中,一股白色的热气从厨棚中飘出来,这热气有大米清甜的香气,还能隐约闻得到肉香。
现在仓库所剩粮食不多,而小麦又还没到丰收的时候,已经不够支撑所有村民每顿都吃上米饭,主食已然从米饭变成了稀粥。
每天这样多的体力劳作下,都吃稀粥,抗不了饿。所幸东湖水产丰富,开春以后捕捞,每每收获不小。云€€想了个法子,将那鲜鱼去皮剔骨,将那鱼连肉带刺剁成肉糜,和在粥里一起煮,稀粥不仅变得浓稠,而且变得极鲜,有了这肉糜,也能给众人提供更多能量。
这肉糜粥煮起来可就比白米饭香多了,李寸心耸了耸鼻子,在棚子前头张望,“云€€,午饭还有多久好?”
厨棚子里头忙活的人朝她看了一眼,叫道:“村长。”
云€€从砧板上抬起头来,笑道:“你饿了?来,你过来。”
李寸心走进厨棚里边,只见云€€在砧板上切的是一只只咸鸭蛋,青白的鸭蛋被切成一瓣瓣,蛋白雪白、蛋黄油红。云€€将切好的摆了盘,塞了一只顶上剥了一圈壳的咸鸭蛋给她。
那剥了壳的地方已经被筷子戳了个洞,应该是云€€用来看鸭蛋蒸熟了没有用的。
村子之前一只没捉到鸭子,新村民带来以后才有了这鸭蛋,云€€老早之前就想腌鸭蛋了,咸鸭蛋能保存更久,而且这粥和咸鸭蛋,那真是黄金搭档。
周浣把鸭养起来后,收获了第一批鸭蛋,云€€就迫不及待洗好了罐子,用盐水和面也似和好了黄泥,给鸭蛋一个个裹了个掩饰,封进了坛子里,这做来也十分容易。
李寸心用筷子把里头的黄戳开,没想一戳,一股红油冒出来,鸭子养得好,散养的时候自己在池塘里捉虫吃虾,伙食比他们还好,这鸭蛋油脂就多。
李寸心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尝了口蛋黄,蛋黄油润,生津开胃。
“怎么样?”
“嗯!”有这个,不知道能下几碗白粥。
李寸心说道:“等柏玉他们下次出去,可以给他们准备一些带上。”
云€€好笑,“人都还没回来呢,你都惦记上下次出去了?”
李寸心一怔,说道:“那他们探索队的人在外边辛苦嘛,风餐露宿的,吃不上什么好东西……”
“我懂,我懂。”
“……”
第100章
不久, 村子里新修的三间仓库就竣工了,坐北朝南,干爽通风, 两间半地窖形制,一间普通仓库, 可以储粮, 也可以存放杂物, 仓库外头还建了一圈围墙。
或许是赵蓬莱全鹅宴的许诺让被春日风吹软了四肢的村民们又有了干劲, 仓库完工的时间比预算的时间提早了七八日,赶在小麦的收割日子前腾出了手来。
但直到下地割小麦前一天,工地上的活都不会停。施工地上没有空档期, 仓库修建完了,还有住房民屋等着。筹划的时候, 赵蓬莱和杨太楠是一起工作、一起商议, 等到工程实施,两人却是分开了做事, 各自监管一处建筑工程,以便合理利用人力,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