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饼子怎么这么噎喉咙。
“柏玉……”
“我吃好了,得去喂马,先走了。”
“哦,嗯……”李寸心看着人离开的背影,扁了下嘴,嘀咕道:“有这么忙吗。”
吃过早饭,李寸心和杨太楠带着人去了那定下的水井位置,那老木头已经被移开,地面划了记号,挖了一层,辘轳已经固定好了。
两个村民先用铁锹把中心的泥土挖出来,在用蝴蝶锥垂直向下把边缘的土挖空,在表层还可以两个人一起帮忙,到深了些,人得下去挖土,水井尺寸一米出头,只能一个人下去,这样才转得开身。
一个人挖后,速度便慢了下来,更深些后,运土篮递不上去,就将篮子装在辘轳上吊上去。
平原上的水井要好挖些,因着地下大部分是土层,可也更为危险,土层容易塌方,所以往下挖时,会下好支架,速度便更慢些,第一天还没挖出水来。
等到第二天往下挖掘,直挖到七八米深,井底开始潮湿,有了水迹,众人在井壁上砌砖,又在井底往下挖了个直径更小的深坑,铺上过滤用的小石子,人用辘轳运上去后,这时候井底的水还是浑浊的,且水位还没升上来,还用不了,需将井封着,等一段时候。
但总的来说,这井是安全的挖了出来。
想着村里人以后打水更方便,井水也更洁净些,李寸心离去时,心情是不错的。
这时已经是午饭过后,村里的人大多在午休,挖井的队伍想要一鼓作气,没赶上吃午饭,李寸心叫云€€给留了一份。
走到屋前,李寸心被屋子对面的稻场吸引了目光,她向众人道:“你们先去吃,我一会儿过来。”
打开篱笆,进入稻场,在边缘有两株相近的老杨树,树干笔直。
两棵树中间系着一张吊床,这吊床是李寸心的杰作。她空闲的时候将一面报废的渔网拆卸了,在蒋贝贝半学半求帮忙的,将线重新组合了编织成了一张吊床。
吊床正好在树荫之中,外头有风,在这睡睡午觉比在屋里头舒服,这吊床不光李寸心用,那看晾晒的豆谷的人也爱在这休息一会儿。
此时,吊床上就躺着一个人。这人凉鞋整齐的摆放在吊床下,一腿打直,一腿屈起,赤脚踩在网绳上,双手叠交安放在腹部,长发拨到了一边肩头。
李寸心站在吊床边,在树荫里又投下一层阴影,叫道:“柏玉。”
颜柏玉虽想装睡,继续不搭理她,但这好歹是李寸心的地盘,躺人家的心软,便睁开了眼睛。
李寸心脚蹬着鞋子,也想爬到吊床上来,半边身子已经上来了。颜柏玉作势要起来,“你要在这休息?”
李寸心一把拉住她,把人拉住了没让动,自己也借着这力完全翻了上来。
这网状的吊床十分帖服物体,将人整个包裹在内的,人睡在里面,会因结构不自觉往中间陷。两人勉强睡一张吊床,不可抗的挤在了一起。
“没有,我就躺一会儿,跟你说会儿话。”她总算抓着个机会,能跟颜柏玉聊聊去巴东村的事。其实坐着也能聊,但她怕颜柏玉跑了似的,就想这么紧紧贴着,这样躺在吊床里真踏实,那网子在外头牢牢箍着,就好像能把人固定在这里。
李寸心洗了手臂的,胳膊上的皮肤凉丝丝的,颜柏玉衣服下摆往上滑了一点,露出一点腰来,挨着这胳膊,整片心头都是麻的,十分难受。
颜柏玉往旁挣了挣,躺在吊床里头,就像是被网兜住的鸟,怎么也飞不走,但也许是自己不愿飞,李寸心只是贴着她,没有再拉住她,她要下去还是能的,可她只是嘴上说说:“这吊床承受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李寸心说道:“这我编的,我心里有数,没事的,我们两个在上边动弹也压不坏的。”
颜柏玉,“……”
第111章
颜柏玉没吭声, 脑袋向一边侧着,脖子上的青筋动了动。
李寸心说道:“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这两天你忙, 老找不到合适谈话的时候。”
颜柏玉顺了口气,问道:“什么事?”她压抑着情绪, 口吻便显得极冷淡。
李寸心听着这口气, 对比前后, 感到这声气好疏离, 又不知道哪里惹到她,心里一个角落蜷缩着委屈起来,闷着好一会儿, 连想和她一起去巴东村这个想法都变得很暗淡,她道:“明年你们去巴东村送物资, 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
颜柏玉眉头微拧, 回过头来看着她,望了她好一会儿, “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李寸心真想伸出手指去把颜柏玉的眉头扒拉开,怎么,自己看上去很宅么,看着不像是能和她一起驰骋的人?在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时, 自己也是能在外边跋山涉水,探索这个世界的人!
李寸心将对许印的那一番说辞又用了一遍。
颜柏玉沉吟着, 说道:“到巴东村的路程太远,险情难料,如果出了什么事, 你现在毕竟是村长, 你的安危已经不仅仅关系到你个人。”
李寸心说道:“这条路你们已经走了不止一回了, 不说格外熟悉,起码是对路径和环境有数的,那这就能排除大部分的危险因素了,再说了,我没那么脆弱,我以前一个人带着梅文钦也能去外边探索,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吧。”
颜柏玉又沉默了,许久,问道:“你会骑马吗?”
李寸心说道:“我可以学啊,要是学不会,我也可以骑毛驴,反正你们这次得带着货车,肯定走不了太快,骑着毛驴也能跟上。”
这是早就想好了,打定了主意要去巴东村了,是因为已经几年都没离开村子过了,被闷住了么?
颜柏玉说道:“这事你去跟许叔商量,如果他同意,我没意见。”
“你俩别踢皮球。”李寸心轻哼一声,“就是他让我来问你的,他说你同意,他就同意。”
这天道依旧热得慌,就像李寸心自己说的,她血热,体温透过两层衣料烫着她,吊床把她们间挤得不留一丝缝隙。
颜柏玉身体贴着李寸心的地方已经出了一层汗。
吊床坚韧,交织的绳网贴着身躯,形成最合适的形状,但它是无情之物。麻绳不知怜惜,质地粗糙,愈是紧绷,愈是摩挲得身上满是红痕,相较之下,一旁的人的身体便愈显得柔软,愈显得动人。
炎炎夏日、滋滋虫鸣把她的心灼得燥热,夏天是最难心静的季节,炎气将人的七情六欲勾引得躁动不安。
颜柏玉忍着气息,说道:“你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到时候和许叔商量着多做些准备就行了,今天天热,我得赶马去溪边给它们降温了,你在这儿睡吧。”
李寸心听着她这不耐的口吻,身体里的血直往脑袋上顶,身体先于思想,半撑起身子,腿往旁边一伸,跨跪在颜柏玉双腿两侧,手抓在颜柏玉要翻身下去的吊床边上,雄赳赳气昂昂,叫道:“颜柏玉!”
颜柏玉愕然地看向上方的人。
吊床因为李寸心的动作而摇晃着,诚如这人所说,很结实,动弹起来也不会坏。
李寸心的气势没坚持多久,在颜柏玉的凝视中落下来一截,但她仍然板着脸,把脸色表现的严肃,“我还有话跟你说,你先别走。”
颜柏玉道:“我得去照顾马。”
李寸心气结,马马马,又是马,晚去一会儿又不会热死,天天待在马舍还照顾不够吗!她忿忿道:“马重要我要重要?”
颜柏玉好笑道:“那是你菜园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李寸心不假思索,“当然是你。”
颜柏玉一怔,脸上那笑意淡下来,认真地凝视着李寸心,好一会儿,“说吧,还有什么事?”
李寸心抗议道:“你这两天很奇怪。”
颜柏玉明知故问,“有么?”
李寸心说道:“有!从我在菜园子里捉菜青虫那天开始就这样。”
李寸心压低了声音,“你例假来了?”
颜柏玉,“……没有。”
李寸心问道:“那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
颜柏玉又重新躺了下去,这次整个身体都松展着,模样懒散起来,向上凝望李寸心。
这个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时候迟钝,有时候又敏感,能敏锐迅速地察觉到一些细微之处。
颜柏玉似笑非笑,“你在观察我?”
李寸心一愣,她觉得奇怪,对两人间的关系感到奇怪。她有时候认为两人之间已经亲熟到了家人的地步,可某些时候颜柏玉会显得很疏离,就好比这句话,问得怪冷酷的,而自己,自己面对着她太无措,靠着时想靠得更近,拥抱时想抱得更紧,心里总有空洞填不满似的空虚感,就好比现在,或许颜柏玉现在这说话的语气是平常的,只是她自己不满足,才会觉得这样的遣词冷酷。她不自在地避开颜柏玉的目光,说道:“那我们住在一起,你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当然会注意到。”
颜柏玉说道:“那你说说,我哪里不对劲?”
李寸心愁眉苦脸,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最后还是认真地说道:“这是一种直觉,女人的第六感……”
颜柏玉失声轻笑出来,她伸出手,拿掉落在李寸心脑袋上的残叶,手指探进李寸心耳鬓的头发往下捋顺,她原想收回手来,在这可爱的人面前,她还是没忍住,手掌轻轻覆在李寸心脸侧,拇指贪婪地在她脸上抚了抚。
天很热,颜柏玉的掌心也热,但李寸心挺享受颜柏玉掌心贴服在脸颊上的感觉,搓脸似的在颜柏玉手上蹭。
颜柏玉感慨道:“也不见你对云€€他们这么有第六感,平常稍微有一点变化,便要上来质问。”
“不是质问。”李寸心闷声道。“还有,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跟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李寸心觉得颜柏玉果然是不对劲,句句跟她抬杠似的,追着她的话问上来。
李寸心说道:“我跟他们又不睡一张床,再说了,那我,我跟你关系更好嘛。”关系更好,这是事实,而且该说是关系最好,可李寸心说出口,总觉得自己是腆着脸的。
颜柏玉半眯了下眼睛,说道:“原来是因为住一个屋,睡一张床。以后住屋修建完,孙尔和钱榆搬去新屋住,我们依旧是各回各的房间,等你以后结婚,我们住处还得重新规划,或许我还得搬出去,到时候应该就跟云€€一样了。”
李寸心被颜柏玉几句话绕懵了,怎么就说到结婚上边去了。她对结婚这件事完全没有意识,尽管村子里除了王燃和蒋贝贝,已经很有几对男女在接触,但这些事放在自己身上,却完全无法想象,现在的生活就很好。
要是颜柏玉搬出去……
很莫名的,李寸心脑海里又浮现那头黑驴的模样,每天起床,它站在草棚边立着两只大耳朵,将嘴搁在栏杆上咀嚼空气,像是在和她打招呼,日复一日,直到这种事情变成寻常,恍然过后,草棚里变得空空荡荡,满地稻草潮湿上霉,再没了那头倔驴的身影。
“我不结婚。”李寸心低着头,眼睛红了一圈,她低低道:“我不喜欢你说这种话。”
颜柏玉心头蓦地一紧,生出无限的怜爱来。
她抚着李寸心脸颊的手掌顺势向后,搂住她的后脖颈,带着她俯下身躯,名正言顺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好,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李寸心服帖地躺在她怀里,脑袋靠在胸口,耳朵能听到颜柏玉的心跳声。
其实这个姿势对于两人来说,都不太舒适。
李寸心这么大个人压在身上,颜柏玉承受的重量可想而知,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李寸心趴在颜柏玉身上,吊床就那么大,李寸心躺得还靠下些,身躯压根就没伸展开,手臂要是放在身侧,只能蜷缩起,要是从网洞里伸下去,倒是能抱住颜柏玉,但是没有着力点,抱一会儿就累了。
但颜柏玉不愿动,李寸心不想动。
杨树叶子飒飒摩挲,带着夏日味道的声响成为了她们的背景音,喜鹊落在枝头,吊床轻轻晃动。
这里像初生儿的摇篮,将生世的所有烦恼都隔绝了在外,只留下安宁。
徐七从堂屋走过来,冲着篱笆边上的人叫道:“刘哥,村长在不在这,她再不去吃午饭,可就没菜了。”
徐七走到篱笆前,眼尖的看到稻场边上那吊床上的人影,“那不就是村长嘛,你怎么不叫她。”
刘坎一转身便把徐七往回赶,“叫什么叫,她要吃饭了自己就回去了,你还怕饿着她,云€€饿着谁都不会饿着她,走走走,回去,吃你的饭去。”
“诶,可是村长……”徐七手往后头指着,身子还要转回去。
刘坎左挡右挡,把人推着一起离开了,“哎呀,别管她,别管她。”
第112章
夏日的燥热在两人相拥时达到了峰值, 再往后,澄澈清凉的井水、不知不觉隐匿了的虫鸣以及这金黄的秋风让气温持续走低。
晚稻也到了收割的季节,日照更长的晚稻在口感上要比早稻好上一些, 但收成则是反过来的,总体上要比夏季的收成少个一两层, 即便如此, 也是一个可观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