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东溪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叫道:“丘世新,住手!”
丘世新冷淡地向后瞥了一眼,对龙考说道:“不许停!”
伍东溪喘着气跑上前来,扯住丘世新的胳膊,气还没喘匀,“现在停手讲和还来得及,你要是真打起来,只会把村子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丘世新一甩手,说道:“讲和,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讲和的意义,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伍东溪说道:“让我去交谈。打起来只会是两败俱伤。”
丘世新道:“他们把办公楼和炸/药库都炸了,这么巡逻队的人折在他们手里,谈,也得把本追回来再说。动手!”
随着丘世新一身令下,队伍步步压进,巡逻队伍有了掩护后从远处的房间里出来。
天色渐亮,两条暴起露头的灰狼被子弹射中,痛嚎出声,虽未射中要害,但这次缩短了射击距离,子弹伤害巨大,在后续的补枪中,两条灰狼被击毙。麒麟村的人气势大振。
许印缩在暗处,沉着冷静,毫不受影响,那巡逻队伍的人补枪一露头,许印便开了枪,在逐渐回归的手感中,他一枪便中,那露头的人倒在地上。桑梓村的人虽被包围,却也振奋异常。
丘世新在重重人墙后,还是能看到许印那一双犀利的眼睛,他像是被蝎子蜇痛,身体瑟缩了一下,随即面色十分难看。
很快,双方前排的人已经接触。双方越过了远程攻击的试探阶段,进入了近身的肉搏、白刃战。
桑梓村的人不排斥近身肉搏,贴着身体争斗,至少不怕远处的人放枪掩护,因为对方要是开/枪,极容易误伤。
桑梓村的人由于人少,又被人围在了广场,避免腹背受敌,众人亦是圆形的人阵,确保正面迎敌,背后是队友。
厮打、金属的碰撞、刀刃的切割、长枪的穿刺、人的嘶吼、野兽的咆哮,这血的交响曲让人不忍卒听。
桑梓村终究是人少,圆形的人阵被冲开,现场从敌我分明变成了混战。但最外围依旧是麒麟村的人,桑梓村的人被围死在中心。
丘世新一直观察着战局,阴笑了两声,他们赢只是时间问题。
伍东溪似乎预见了什么,深深道:“困兽犹斗,你把人逼上绝路,变成野兽,到头来输的可能会是你自己。”
丘世新瞥了他一眼,这伍东溪和他唱反调,整得像是自己多清醒,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中庸的懦夫。
丘世新就要将局围死,从村子西侧冲来一群人,这群人出现在麒麟村布置在西侧的人的后方,正是去炸炸/药库,清理巡逻队伍的另一支桑梓村的队伍。
狼声一啸,被围在中心的桑梓村村民主力立刻反身朝西侧猛攻,前后夹击,狼群助阵,麒麟村包围圈的西侧很快被撕扯开一个口子。
丘世新急怒,扯开挡在前头的人去一看,包围圈已然被撕破,办公楼的那方被桑梓村的人占据。场上局势变换,麒麟村从占据上风到两边势均力敌,不过刹那。
丘世新咬着一口牙,回头看时,伍东溪已经不见了踪迹。
广场那头,于木阳指着丘世新的身影喊道:“哥,丘世新!!!”
这一声嘶力竭的叫喊像是冲锋的号角,众人的脸上遽然染上不畏死的疯狂,那神情直令人胆寒。
众人撕破了包围,在人数少,负伤多的情况下,不先撤退,反而向麒麟村的人冲锋。
麒麟村的人万般心里不解。可桑梓村这群人就没想过逃,要撤走,许印早在被包围之前就带人走了,要打的就是他们的主力。
天色开始逐步泛白,照着众人身上不知是谁的血迹,敌我双方脸上都是摸不去的疲惫,广场上躺了不少人,有的人还能呻/吟,有的人永远也出不了声了。
局面再次混乱,身边的人一会儿是敌人,一会儿是队友。
许印提着一柄长枪,跟着三三二,像一把破山锥凿进敌人的队伍里,直扑丘世新。
丘世新连连后退,拉着左右两边的人抵挡许印。
许印把枪舞得似条乌鞭,打在人腹部敌人直呕吐,打在人腿上敌人难站立,可惜越往里,对手越多越难走。
三三二嗷呜一声。许印余光一扫,三三二被麒麟村的人用绳索捆住了脖子。
许印回身施救,身后立刻有人扑上来,他那长枪扫过去打在那人脑袋上,那人当场昏迷,可还未抽身,又有人从左右扑过来,到底人多势众,而他消耗太大,体力不比之前,没能避开。一人抱住他腰,一人拿住他手臂,顺势往后锁住他脖子。
他挣扎着,可麒麟村的人好不容易拿住他这条大鱼,哪里肯放手,更多的人过来钳制他。
丘世新反应过来,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作了一回诱饵,钓鱼上了钩。
丘世新从那慌乱中的羞恼回神,更加愤怒,从身旁的人手里夺过一把枪,对准许印的脑袋,扣动扳机。
啪。
燧发/枪哑了火。
那狠狠瞪着他的大汉毫发无伤。
丘世新骂了一声,左右找着谁手里还有枪,一抬头,咻得一声,伴随一声惨叫,抱着许印腰的那人跪在地上摸着自己后背,他背上插了一支箭矢。
许印那疲倦的脸上登时容光焕发,眼里火一样烧起来,他那洪钟似的声音喊道:“柏玉!”
丘世新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箭矢来的方向看向了街道尽头。
在那条主街道,通往广场最宽敞的路,在太阳升起,晨光照耀的地方,像是幻觉一般,出现了一队骑兵。
一定是幻觉!
可马蹄打在街道的石子上这样响。所有人在耳朵里片刻的无声后,听到了震在心底的马蹄声,像是千军万马一样迫人的气势。
第153章
大道宽敞, 没有陷马坑,没有铁蒺藜,就连绊马绳都拿去捆狼了, 麒麟村内部没有防御骑兵的措施。这些骑手一跨过了东边的围墙,便是长驱直入, 势如破竹。
然而这毕竟是街道, 虽然宽敞, 但两边不远处就是房屋, 若是这些人散进房屋之中到还能抗衡一会儿。可街道上的人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忘了及时应对,而一旦错过了最佳时机, 他们便再无逃脱的机会。
巴冬浑厚的声音响起,“上!”
这叫喊惊醒了众人。桑梓村和麒麟村的人全然是两个极端, 桑梓村的人却是大喜, 浑身一震,从未觉得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有力气, 麒麟村的人寒毛直竖,感觉到一股触及灵魂的恐怖,可要跑,已经晚了。
无数骑兵随着巴冬和颜柏玉冲入战场, 马上人的呼啸伴随着马蹄像是催命的魔咒。
颜柏玉双手放缰,上半身却平稳如斯, 她张弓搭箭,弓弦拉到极致,箭头稳稳锁定在锁住许印胳膊的人身上, 弓弦一松, 箭矢疾射, 将捆住许印的又去了一人。
巴冬一手握缰,另一条胳膊用腋下夹着一根长矛,手握在长矛下端,在马的冲刺力度下,那长矛挑起马前试图开枪打马的麒麟村村民就顶了出去。
那迅猛攻势无情冷酷到了极致,只是双眼瞧见,便吓破人胆。
丘世新慌张地扯过众人,试图成为他的盾牌,掩护他逃走。
许印喊道:“柏玉,穿长靴的人是丘世新!”
颜柏玉那死气沉沉的眼睛顿时如诡谲的云海翻涌,她的眼睛快速地在街道上的人身上来回,其实目标不难寻找,她坐在马背上,视线本就比站着看得远,而那丘世新不止穿长靴这一个辨认点,相比于在场所有人,丘世新的形容是最干净的一个人。
颜柏玉锁定了那个躲在人后,往远处逃窜的男人。她反而收了弓。她取下马鞍边的绳索,在一端打了个活结,做成了一个绳套,一手挽缰,双腿狠狠一敲马肚,黑美人卯足了力气狂奔出去,犹如一道黑色的急电。
颜柏玉一马当先,飞跃过躺在地上的人。颜柏玉转着绳套,瞅准了那道身影,将绳套丢了出去,这种用绳索套猎物的游戏,他们驯马或猎鹿的时候会用到,她不是第一次用。
绳套飞出去,像是长了眼睛,飞到丘世新上空便套了下来。丘世新还没骏马和灵鹿灵活,人没反应过来,那圈将他套中,过大的绳圈直接从他头顶落到胸膛,落到腰胯,眼看就要往下滑到大腿落在地上。颜柏玉猛地一拉绳子另一头,活圈收紧,紧紧箍住了丘世新双腿。
颜柏玉马速不减,越过许印,越过三三二,甚至越过了丘世新。她手里握着绳,绳的那一端捆着丘世新的双腿,拉倒了丘世新,将他拖在马后,一路朝着广场而去。
南星紧随其后,钳制许印的几人惶恐地松手后逃,南星眨眼就冲到身后,一马鞭抽过来,帮个脑袋都麻了,登时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扯着捆住了三三二绳索的人正在宰狼,打了半晌的刀刃口钝了,一刀下去只在狼脖子上割开一道小口子,狼毛和狼皮实在太厚实。
那些骑兵似电闪,一冲过来,钳制三三二的人便感到脑袋、胸脯、或是肩膀受到了重击,不是直接昏晕,便是倒在地上痛苦嚎叫。
那没被放倒,脱了手里的捆绳要往房屋里逃的人,三三二身上一松,反首就扑了过去。
巴冬在许印身边停下,笑道:“老兄弟,这是老了体力跟不上了。”
“巴冬,谢了!”许印拾起地上的长枪便朝着广场中央赶去。
三三二放了手底下的人,颠颠地往颜柏玉的方向跑。
颜柏玉伏着身子,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将拖着丘世新的绳索扣在了马鞍上。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颜柏玉望着前方,越过街道,越过人群,抵达广场,眼前霍然开朗,她仍然没停。
广场的桑梓村村民欢呼着她的名字。
颜柏玉看向中央的高台,驱使着马儿跨上台阶,直冲高台。马的速度慢了下来,她将捆着丘世新的绳索一端抛过栏杆,绕到另一边接住,将绳索压在马鞍上,黑马向前踱步,将丘世新拉得倒吊在了这高台中央架子的横杆上。
颜柏玉这才翻身下马,牵着马鞍上的绳子,绑在了高台下的柱子上。她重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
丘世新一路上被撞得昏头昏脑,浑身发疼,现在被倒吊了起来,才算是停稳当,一睁眼,看到面前有个女人俯视着他,那双眼睛像是深渊一样,让他恐怖莫名。
丘世新挣扎起来,像砧板上的鱼。
跟在后头的三三二追了上来,跑到高台上,前爪搭在颜柏玉身上蹭她舔她。
颜柏玉摸了摸狼脑袋,指着一边的空地,说道:“坐。”
三三二很乖顺地走到丘世新正前方蹲坐下来。
颜柏玉拔出腰上的匕首,那匕首在阳光下寒光熠熠,颜柏玉问道:“三三二,饿了吗?”
一句话,寒气直往丘世新骨子里钻,他向四周狂喊,“来人呐,救我,救我!”
可广场上的麒麟村村民自顾不暇,骑兵冲入广场后,如狼入羊群,他们通过两村不同的装束快速辨认敌我双方,加入战局。如今桑梓村的人不仅仅是人数逆袭,还拉开了单体作战强度的等级。这群草原上的朋友最常做的事可就是狩猎。
局势依然一边倒,麒麟村的人一步塌,步步塌,越落下风,越是溃散。谁顾得上救丘世新。
丘世新眼看着颜柏玉步步逼近,看着一旁呲牙的灰狼,他的胆囊在疯狂打颤,几乎要呕出胆汁来,就在这时,他在人群里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伍东溪直冲到广场里边,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认输,我们投降!”
可压根没人听他的,就像一辆失控的轿车,桑梓村的人不肯罢手,麒麟村的人也不得不继续应对。
伍东溪明白这非得两边一起停手不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布,裹在旗杆上,躲避着混乱的人群,找到了龙考,“叫人停下,停下,你看看眼前这情势,打下去就是一个死,你想把这几百个人都折在这里。”
龙考现在是被浪推着往前,他想停也停不了,“我倒是想停手,他们肯吗!”
伍东溪说道:“他们会的!”
龙考看着他的目光,瞬间明白过来,接过他的白旗,一边挥舞,一边大喊,“麒麟村的人都停手,停手!”
伍东溪转身就朝高台上跑去,那女人凛冽的气场硬生生把他的步子逼停,他缓了一缓,举着双手,表示并无恶意,说道:“你是颜柏玉对不对,我没有恶意,我们认输,别打了,你们村长醒了。”
颜柏玉的眼睛微微睁大,眸子里敛进了一点一点的光,她微微张开了一点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丘世新比颜柏玉先反应过来,质问道:“李寸心醒了是什么意思?”
伍东溪没有理他,沿着高台边缘,一边走动一边朝着广场上喊,“别打了,李寸心醒了,你们村长醒了!”
这句话可谓是这麒麟村保命的符咒,言出法随,广场上的乱斗渐渐停歇,都看向中央的高台。
伍东溪还在上边喊着“你们村长醒了”一声声,声音都快嘶哑了。
李寸心醒了。
其实李寸心一直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她知道自己坐在一处草坡上,旺盛的黑麦草像绿色的绒毯,太阳不会太浓烈,风吹得很舒服,她呆呆地望着很远的地方,在草野的尽头,是一个村庄,或许是离得太远,远到像是两个世界,那个村庄的轮廓有些失真,像是雾中的蜃景。
她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那东西滴溜溜滚到身前,她捡起来一看,是颗苹果。
她扭头向后看去,她身后是棵苹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