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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卿云从手术室出来时人还昏迷着,头上缠了纱布,边缘渗着血,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能看见的部位包括脸跟手背都是细小的伤口。
好像挺可怜的。
“医生,我哥什么时候能醒?”傅卿雨追过去问。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病人已经没事了,麻药过了就能醒了。”
刘峰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傅卿云被推进vip病房。
程离站在白色床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傅卿云躺在床上,看起来很脆弱,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跟嘴唇都是惨白的颜色,像是突然坍塌下去的城楼,是任人宰割的模样,好像谁都能踩一脚,毫无平日里的光彩。
“他怎么还不醒?”程离嘟囔了一句。
程离的声音不大,傅卿雨还是听到了,看看手表,才过了五分钟,赶紧出声安慰他:“嫂子你不用太担心,医生也说了我哥没事了,很快就能醒了。”
程离后知后觉转了下头,望着傅卿雨,木讷地点点头。
傅卿云醒的很快,疼痛跟眩晕让他睁不开眼,头顶的白光在乱转,半天之后才适应。
直到他看清程离的脸才算稍微清醒,程离脱了脏了的羽绒服,身上的灰毛衣跟过大的围巾显得他的脸很小。
程离还戴着墨镜,傅卿云以前总是避开程离的眼睛,第一次觉得程离眼睛上的墨镜很碍眼,像是在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模糊地带,他看不透那后面到底是什么。
他很想看看程离的眼睛,哪怕那双眼睛的深处什么变化都没有。
程离知道傅卿云醒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做更多的表情变化,所以就那么一直跟傅卿云对视,看了他很长时间。
傅卿云身上还有纱布,脸色依旧很白,但那份脆弱感已经消失了。
程离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车祸撞坏了他的大脑,傅卿云看着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像个傻子。
“你醒了……”还是程离先忍不住了,在傅卿云动了动手指时开了口。
程离又往病床前站了站,三喜也哼哧哼哧凑上来,爪子放在床边去看傅卿云。
“醒了,”傅卿云看着他说,抬手握了下他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手,“没事。”
刘峰在跟医生说话,傅卿雨在打电话,听到声音都扭头去看他们。
医生给傅卿云又做了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又交代了家属一些需要注意的护理问题。
傅卿云大多是外伤,左小腿骨折做了手术,头顶缝了十几针,还有脑震荡,翻身下床都需要格外注意,护士每隔半小时会来查一次房,如果有其他情况,家属随时摁医护铃。
程离认真听着,等医生走了,傅卿雨才说:“哥,你吓死我了。”
傅卿云抬手摸了摸傅卿雨哭湿的头发,笑着说:“没事儿。”
“哥,你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傅卿雨不敢碰傅卿云身上的纱布跟伤口,隔空摸一摸,眼眶又红了。
“傻丫头,别哭,我挺好的。”
“我没哭,”傅卿雨觉得这时候哭很丢人,赶紧转移注意力,“刚刚把嫂子吓坏了,他去墓园祭拜他爸妈了。”
“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他半个小时就冲过来了,路上还摔了一跤,羽绒服都破了。”
“嫂子都吓坏了,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他都快哭了。”
“还有啊哥,你现在的身体里有嫂子的血,你需要输血,让护士抽的他的血,你们都是A型血。”
程离:“……”
傅卿雨说得太夸张,他很想反驳一句,想说摔跤只是因为雪天路滑,至于抽血,是他刚刚一时冲动。
还有,他没有要哭,甚至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有抽血的时候很疼,到现在胳膊上还像有针在扎他。
程离看向别处,没注意到傅卿云变软的眼神。
那束白玫瑰不知道被谁带进来了,随手放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白色花瓣七零八落,上面还沾了血,极致的白色跟红色交织在一起,刺激着程离的视觉神经。
这一刻程离才真正感受到复明后颜色对他视觉的冲击,扑面而来拍在他眼睛上,根本没有缓冲的机会。
傅卿云跟妹妹说够了话,喊程离:“程离,刚刚我给你打了三通电话,你好像把我拉黑了?”
程离眼睛从白玫瑰上移开,心里咯噔一下,出门前他把傅卿云的电话拉黑删除了,所以并不知道他给他打过电话。
“我,我……”程离支支吾吾,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傅卿云笑:“是不是玩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拉进去的,你把手机拿出来,我给你弄好。”
程离吞了口口水,手机就在他口袋里,但他不想拿出来,想找个手机丢了的理由,但好巧不巧,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
“我帮你弄。”傅卿云又说了一句。
程离只好掏出手机,还好,发短信的是移动公司,提醒他余额不足,周震的电话跟短信他都删除的很及时,手机里并没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
他把手机递给傅卿云,傅卿云把自己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又重新存好。
傅卿云并不想看程离手机里的东西,不小心点到了通话记录,一眼就看到了韩星年的那条通话记录,他皱了皱眉,但没多想。
“存好了吗?”程离看傅卿云皱了下眉,出声催他。
“好了。”傅卿云把手机塞回程离手里。
程离接过手机,页面是傅卿云刚存好的号码,程离在看清傅卿云给自己的备注时,眉心没忍住抽了抽。
他之前给傅卿云的备注是傅先生。
傅卿云给自己的备注是老公。
在床上,傅卿云总会恶作剧折磨他,逼他叫一些亲昵的称呼,但程离一次都没叫过。
现在却让他得逞了。
程离想,傅卿云还真是执着。
第38章 我跟他长得很像吗?(修)
傅卿雨在医院里待了一天一夜,傅卿云让陈叔送她回去休息,顺便带走了三喜。
程离也不想在医院里待着,眼巴巴看着他们走了,但傅卿云好像并没有要他走的意思。
又想,他一个“瞎子”也照顾不了人,顶多坐在病床边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罢了,留他继续待在医院里干什么呢?反正还有护工。
刘峰回公司处理工作上的事,家里的厨师每天做三顿营养餐,到了吃饭时间陈叔就会送过来。
医生交代傅卿云术后要清淡饮食,程离也跟着他一起清汤寡水了好几天,两天下来嘴里直泛苦,什么味儿也没有,他不喜欢那些补血的汤食,但每次吃饭傅卿云都看着他吃完才行。
都躺在床上了还那么愿意管人,程离在心里吐槽他,不过还是乖乖地把汤喝完了。
明明他眼睛看不见,傅卿云还总爱使唤程离做事。
“程离,帮我擦擦手吧。”
护工把洗好的热毛巾递到程离手里,程离会“摸索”到傅卿云的手腕给他擦,忍住想要避开他手背上细碎的伤口跟淤青的想法,动作很小心,又刻意忽略掉傅卿云因为疼痛不自主发抖的手指。
逞什么能,护工不比他强?程离大概给他擦了擦就拿开了毛巾。
“程离,我想喝水。”
护工会把保温水杯拿给程离,他只要打开盖子,再把吸管放进傅卿云嘴里。
“程离,我想吃橘子。”
护工再把新鲜的橘子塞进程离手里,只要他把皮剥开就可以了。
这些事基本上不需要用到眼睛,程离还是尽量让自己做得笨拙一些。
傅卿云恢复的速度很快,两天后就可以下床,偶尔处理两个工作电话。
中午如果太阳好,还会出去晒晒太阳,护工推着他,还必须得让程离跟着。
程离只要出门就会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围巾捂住了下半张脸,墨镜又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几乎看不出来他的长相,只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跟一对冻得通红的耳朵尖。
傅卿云坐在轮椅上,程离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两人还是挨着。
头顶就是太阳,傅卿云握着程离冰凉的手塞进口袋里捂着。
“冷吗?”
“有点儿。”
“韩星年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这个话题很突然,但傅卿云早晚都会问。
他还记得程离通话记录里的那通电话,他很少把问题积压过夜,有问题当时就要问出口,可能是当时刚醒头还昏沉着所以没问出口,过了几天到现在也还没忘。
程离想都没想,直接否认了一句“没有”。
傅卿云偏头看了他一眼:“他这两天倒是给我打了两通电话。”
傅卿云的声音不大,耳边有风声,程离像是听到了结冰的湖面突然崩裂的声音,有石子投进湖水里,“咚”的一声,平静的湖面立刻起了圈圈猛烈的波纹,湖水里的光影都在晃动。
程离稳住自己,并没搭话,等着傅卿云把话先说完。
“我没接,年后不想继续跟他姑妈合作,没必要再联系。”
“嗯。”
“他这样的人太自负,而且心术不正,追不到人就想着破坏,如果他再骚扰你就跟我说。”
“好。”
冬日正午的太阳很白,但不暖,回去的时候程离的手也没暖过来,整个人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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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来医院探病的人都不少,傅卿云的电话几乎没停过,除了来看傅卿云,很多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一直守着病房里的程离身上。
傅卿云就直接让刘峰对外宣布他需要静养,病房里一下子就清净了。
程离很久没见过傅斯哲了,上次从巴黎回来后,傅卿云给他下了警告令,不许他再靠近傅卿雨跟程离。
傅斯哲知道自己彻底惹怒了傅卿云,发生绑架案之后他也在后怕,这段时间消停了不少,没有傅卿云的话,他不敢过去,但又太担心傅卿云,纠结了几天后还是来了医院。
他决定来之前还在酒吧里喝酒,进病房门时还醉醺醺的。
“三哥……”傅斯哲搓了搓脸,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跟正常。
傅卿云吃了一个程离给他剥的橘子,撩起眼皮看他:“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忙画廊的事?”
“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傅斯哲慢慢走进去,看一眼坐在床边的程离,走路的姿势因为酒精的麻痹显得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