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其时 第21章

“我……”易尘良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脑子发热就去抓人家的手,隔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今天晚上不小心打碎了个碗。”

“…………”云方无语了半晌,“哦,你打碎了个碗。”

易尘良觉得自己蠢透了,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强迫自己开口,“你这么晚出来你爸妈放心吗?”

“跟他们报备过了。”云方挑了一下眉,“今晚去你家住。”

易尘良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云方按住了脖子带着往前走,“不欢迎也没门,我爸妈都走了。”

“你在外面等了我多久?”易尘良听见自己胸腔中那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强硬地将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隐秘的欣喜压回了深处。

“也就二十分钟。”云方低头看了一眼表,“别磨叽了,赶紧回去,明天还得上课。”

“哦。”易尘良低低应了一声,脚步却紧紧地跟在了他后面。

云方还穿着为了吃饭专门换上的休闲外套,那袖子稍微有点长,盖住了他的半只手背。

易尘良跟他并肩走着,两个人的胳膊不时会碰到一起,衣料细微的摩擦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交错而过的两只手若即若离,好像下一秒就能碰到,又好像永远都碰不到。

易尘良身侧的另一只手微微蜷起,拇指使劲地捏了一下食指的指节。

“云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响起,甚至因为紧张使得尾音有点颤抖。

“嗯?”云方有点困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我€€€€”易尘良的话猛得卡在了嗓子眼里。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了他的额头,他甚至从云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呆滞的脸。

“是不是发烧了?”云方有点担忧地看着他,“脸这么红。”

易尘良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刚才一时冲动开口,可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他拿开云方的手,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回家吧。”

离上一次云方住在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院子里堆积的铁片钢管也少了很多,堂屋里的废品应当是被易尘良卖了,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甚至添了张桌子,上面还放着盘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的剩菜和随意扔着的筷子,边上甚至还有块啃了半张的煎饼。

“你上次用的牙刷牙杯和毛巾在柜子里。”易尘良一进门就去收拾那张有些凌乱的桌子,“床头边上那个。”

云方走进卧室,发现那张木板床上的凉席终于被揭了下来,不知道易尘良从哪里找来的褥子,上面铺了条奶黄色的床单,尽管这颜色不管是跟这间屋子还是易尘良这个人都非常的不搭,但不可否认奶呼呼的颜色看上去非常温暖,让人想躺上去睡一觉。

不过易尘良显然没有叠被子的好习惯,凌乱的被子贴着墙边,看上去皱皱巴巴的。

易尘良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有点尴尬地看了那奶黄色的床单一眼,“打折买的,便宜。”

云方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挺好看的,衬你。”

易尘良强行忍住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弯腰给他拿柜子里的牙刷毛巾,硬邦邦道:“不爱睡你就打地铺。”

云方仰面躺倒在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变得无比放松,他盯着头顶上那个老旧的灯泡缓缓地眯起了眼睛,嘴角还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我可没说啊,要打你打。”

易尘良将毛巾扔到他身上,“赶紧洗漱完睡觉。”

云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冲他抬起只手来,“劳驾。”

易尘良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将人拽了起来,紧接着把人往外面推,“外面水缸里有水。”

亮着灯的一方小院子里,两个少年蹲在枣树下刷牙,门口昏黄的灯光拼了老命也只能勉强照到枣树边上,让他们不至于摸黑。

云方吐掉牙膏沫又使劲漱了漱口,嘴里清新的薄荷味驱散了他大半的困意,“作业做了吗?”

正漱口的易尘良险些被呛到,他恶狠狠地将嘴里的泡沫水吐出来,“我明天早晨做。”

云方表示怀疑,“来得及吗?”

“来得及。”易尘良累了一天不想再挑灯夜战,催着云方洗脸赶紧去睡。

现在的易尘良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他记忆中的事情,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根据经验来作出相应的对策,但是这样反而让云方觉得新奇起来。

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易尘良。

他在夜色中无声地笑了一下,被易尘良拉起来去洗脸。

等两个人洗漱完关灯上床钻进被窝,已经快十一点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两床被子上的花纹都照得纤毫毕现。初冬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云方将放在外面的胳膊缩进了被窝。

“冷吗?”易尘良在旁边问他。

“不冷。”云方转过头看他,“还没睡?”

易尘良侧着身子正对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虽然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云方为什么要送自己回家,还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理直气壮地住下。

当然,关于云方的事情,他就没几件能想明白的。

为什么呢?

云方自己也想知道。

是看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觉得可怜,是看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觉得心疼,还是单单只因为这个人叫易尘良,是他从来没有爱护过的自己。

云方近乎苛刻地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他和易尘良已经是完全独立的个体,没有他的照顾易尘良也能自己活下去,即便是他想照顾易尘良,他也完全不必做到这个地步。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啊。”云方困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点笑意,“可能是今天天气好吧。”

第25章 翻墙

云方是被一阵细微的翻书声叫醒的。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易尘良正趴在枕头上做作业,整个人还窝在被子里,露出的胳膊上是一道长长的疤。

“把你吵醒了?”易尘良歪过头来小声问。

“几点了?”云方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上的眼镜。

“四点四十。”易尘良又低头去做题,“你再睡一会儿吧。”

云方摸到眼睛戴上,整个世界顿时清晰了起来,他翻了个身,瞥见易尘良枕头上的试卷,“还有多少?”

“就剩半张生物试题了。”易尘良翻了几页书找答案,“你睡吧,等会我到点叫你。”

云方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易尘良快速地做完最后几道题,轻轻地压在了枕头底下,余光瞥见云方还戴着眼镜睡觉。

他伸出手小心地将眼镜从云方鼻梁上拿下来,折好放在了两个人的枕头中间。

睫毛还挺长。

易尘良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皮渐渐发沉,挣扎了片刻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易尘良!赶紧起来!要迟到了!”有人在使劲拍他。

易尘良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云方在着急忙慌地穿衣服,

他看了眼表,七点整,小晨读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

两个人穿衣起床出门打车一路狂奔到学校,七点半整,学生们跑操的号子在学校上空阵阵回响。

年级主任老何同志正双手叉腰背对着校门口看学生跑操,警卫大叔拿着警棍在随意溜达。

易尘良猛地拽住要往校门口冲的云方,“回来!”

云方转过头不赞成地看着他,“不能旷课。”

“从学校右边小树林那块翻进去。”易尘良拉着他往学校右边跑,“要是让主任逮住迟到肯定要写检讨。”

一听写检讨,云方无声地赞同了易尘良翻墙的决定。

一中占地面积大,正中间是个小广场,还有条围着教学楼的马路,高一的学生跑操就是在这条马路上,马路右侧是连通的两个湖,湖后面是一片树林,本来是计划建个足球场,但是迟迟没有动工,反倒成了学生的约会圣地。

那墙不算矮,但是里面有个地方摞着要建花池的砖头,正好能当个落脚点,易尘良拽着云方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学生刚将书包从墙外扔进去,察觉到有人过来凶悍的一转头,登时吹了声口哨。

“哟,大学霸也翻墙?”

正是昨晚跟云方他们一起吃饭的齐获。

他话音没落,易尘良已经两三步翻上了墙,转身冲云方伸手,“我拉你上来。”

不等云方说话,齐获嬉皮笑脸地冲他挑了一下眉毛,“你要是叫声哥哥我就背你上去。”

云方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没去让易尘良去拉自己,一步就蹬上了墙,甚至没让人看清楚他怎么借的力,看得旁边两个人目瞪口呆。

“可以啊弟弟。”齐获啪啪拍了两下手,“真人不露相。”

云方跟易尘良一起跳下来,身后的齐获也翻到了墙上,就在这时一道冷酷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你们三个,高一哪个班的?”

离他们几步远的树底下,站着个穿着高二校服的男生,左袖上别着学生会的章,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本子,目光锐利地钉在三个人身上。

“艹!”蹲在墙上的齐获怒骂了一声,“哪来的神经病!”

云方和易尘良对视了一眼,趁着高二那个人抬头看齐获的时候,弯腰拎包拔腿就冲进了树林子,动作出奇的一致。

“你们两个站住!”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可惜那俩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他将所有的愤怒都投在了齐获身上,声音冷得要掉冰碴子,“这位同学,你还要在上面蹲多久?”

齐获咬了咬牙,从墙上一跃而下。

易尘良跟云方混在了跑完操的大部队里,累得气喘吁吁,倒很像刚跑完操的样子。

路过小广场的荣誉墙时,易尘良忽然捣了云方一下,“快看,中间一排第三个是不是刚才堵我们那人?”

云方顺着他的指示望了过去,目光一顿。

第二排是高二的展示栏,高二的校服是红白相间,跟高一的蓝白比起来更热烈一些,第三个学生五官深邃眉眼锐利,嘴角压得平直,一副冷酷严肃的模样,底下是他的个人信息:

高二学生会主席:常子期。

云方愣了一下,从记忆深处挖了这个快要被他忘记的人,虽然三十多岁的常子期跟现在的十几岁的模样有不小的差距,但眉眼脸型是不会变的。

三十岁的常子期更加成熟严肃,是省内第一大互联网公司的老总,年纪轻轻身家不可估量。

但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常子期多么有钱,而是他崩溃又疯狂的找他爱人的模样,西装革履的精英总裁扯着他的领子发狠地大吼,眼里满是绝望和哀恸。

应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那个爱人好像是叫……云方蓦地转过头去,愕然地看向小树林的方向。

“云方,你怎么了?”易尘良见他脸色这么难看,还以为他在担心被批评通报,“没事,就算他是学生会主席也不知道咱俩在几班。”

“嗯。”云方转过头来,定了定心神,跟易尘良混在大部队里一起上了楼。

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跟过去告别,更何况是十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易尘良只算是他们惊心动魄的故事中一个微不足道拼死挣扎的小人物,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力气了,哪怕回到现在也绝不会善心大发去帮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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