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意愣了一下,“这怎么行,你们俩孩子。”
“也不小了,都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了,糖糖现在也没事,主要就是养伤。”云和裕揽住唐意的肩膀,“你也得回去好好睡一觉。”
唐意犹豫了再三,还是交代好易尘良跟着云和裕走了。
云和裕临走前回过头冲自家儿子眨了一下眼睛,一脸“老爸懂你”的意味深长。
云方:“…………”
出了门,唐意还是有点不放心地回头。
云和裕安慰道:“没事,医生护士都在,你也不用天天看着,人俩想说句悄悄话都没法说。”
唐意没好气地掐了他一把,“就你懂得多!”
“行行行,你真得回去睡一觉了,别儿子没事你先倒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的病房里只剩下易尘良和云方两个人。
云方坐在床上向旁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个空位来,伸手拍了拍床,抬头看向站在墙边的易尘良,“小易,过来。”
第73章 自恋
这是云方抢救醒来之后两个人第一次独处。
易尘良坐到云方身边, 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并不算宽敞的病床的病床上。
天气进了五月,易尘良身上穿了件橄榄绿的薄外套,里面穿着件白T, 头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剪了,刘海已经有点扎眼了, 他屈膝坐在病床上,微微垂着头, 帮云方把这段时间落下的试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云方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因为不太开心绷直的嘴角。
云方伸手帮他拨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小易, 别整理了, 跟我说说话吧。”
易尘良没看他, “说什么?”
云方将他拿着试卷的左手牵出来, 分开手指同他十指相扣,唇和鼻尖都抵在他的手背上,那好像是一个吻,又好像只是单纯地亲近。
“说说我应该怎么哄你你才能消气。”云方歪头看着他, 冲他露出个温柔的笑来。“你帮大号的易尘良想想办法。”
易尘良转过头盯着他,下颌紧绷,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声音甚至因为气没消有点冲,“我不知道, 我害怕。”
只这一句,就让云方喉间酸涩。
易尘良抿了抿唇, 伸出胳膊搂住了他的腰,整个人都蜷进了他怀里。
云方揽过他的肩膀将人抱住,低头吻在他的头发上, “别怕,我在呢。”
“我梦见我找不到你了。”易尘良低声道:“你在二十年后,我在二十年前,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
云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绵长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过,疼得他快喘不上气来。
“我要等二十年才能变成你。”易尘良抓着他的手,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哽咽,“可是,我就算再过二十年,也变不成你了。”
他的世界里出现了另一个易尘良,而另一个易尘良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从另一个易尘良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意味着他再也成为不了另一个易尘良了。
“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我去哪里找你?”易尘良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里的泪在打转,但他就这么望着云方,咬着牙问他:“大易,我去哪里找你?”
云方眼眶发红,他死死地扣住易尘良的手,他想告诉易尘良,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死后为什么会回到二十年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醒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世界存在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消失,易尘良应该去哪里找他。
哪怕他比易尘良多活了二十年,他还是不知道。
和易尘良打那通电话时,云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不是无所畏惧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习惯了疲于奔命和独来独往,生死一线趟过是运气好趟不过是命该如此。
可这一次让他终于学会了害怕。
云方回答不了易尘良这个问题,他低下头,吻住了易尘良。
大概亲吻是他能给易尘良最安心的抚慰,易尘良顾忌他身上的伤,连亲吻都不敢太用力,只敢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数过试卷的手指微微蜷起,让他的病号服起了点褶皱。
“我就在这里。”云方吻过他的眼角,用喘息掩去声音里的苦涩,“不用找。”
€€€€
一个长而缠绵的吻过后,易尘良的心情看起来好像好了不少,窝在他怀里继续帮他整理试卷€€€€原本整理好的试卷刚才被他俩又弄散了。
云方看着那些试卷只觉得眼疼,他一个重伤未愈的病人,为什么要在这么珍贵的独处时间里,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看他整理试卷?
完全忘记这是他下达的指令,云方将那一摞试卷扔到柜子上,淡定道:“吃晚饭了吗?”
“吃了。”易尘良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的手一僵,干巴巴道:“我鼻子上起了个痘。”
“哪儿呢?我瞧瞧。”云方捏住他的鼻子,一脸严肃道:“真是好大一颗痘,根本看不见。”
“哎€€€€”易尘良拿开他的手咬了一口,“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云方看着他瘦了两圈的脸,皱眉,“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儿。”
“瘦了好看。”易尘良将之前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不吃饭长不高。”云方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一本正经地补充:“还会掉头发。”
“你说过我以后一米八八的大个儿。”易尘良不为所动,反客为主,“你三十多的时候秃了吗?”
云方一噎,“当然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易尘良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看云叔叔有点秃头的趋势,你以后可要小心点。”
云方突然很想让他再去整理试卷。
易尘良有点好奇地问他,“我以后长什么样?帅吗?”
“就是现在这个样,只是长开了更成熟。”云方对着易尘良那张俊脸自卖自夸,“确实很帅。”
“真自恋。”易尘良抓着他的手,嘴不太老实地咬他的虎口。
云方无奈笑道:“所以说你饿了就去吃饭,啃我手干什么,又不能顶饿。”
易尘良咬着他的手磨牙,“我就是觉得你很香。”
云方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易尘良也一脸迷惑,“我说不上那种感觉,就是觉得你很跟棉花糖似的,又香又甜让人很想舔一口。”
云方被他如此无知又直白的描述给震撼住了,不自在地移开眼睛,憋了半晌才憋出了三个字:“小流氓。”
易尘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给云方的虎口上留了一圈牙印子。
大概是闹了一通易尘良对那个梦耿耿于怀了,也确认眼前这个人不会突然消失,他整个人都明显地放松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搂着云方的腰睡着了。
不怪唐意赶他回去睡觉,云方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色和紧皱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确实是吓坏了。
他伸手抚平易尘良紧皱的眉,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易尘良动了一下,但又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只能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皱了皱鼻子。
云方无声地笑了一下,没忍住亲了亲他的鼻尖。
第74章 电话
云方出院后刚好赶上了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
期中考试成绩没出来他就进了医院, 后来易尘良告诉他月考总分考了六百五,物理考了满分让老何狠狠地炫耀了一个星期,大概老何觉得他回三班有望, 还托易尘良给他带来了又一套物理竞赛密卷。
云方很后悔,为什么骨折的不是右胳膊。
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正是七月初, 云方其实觉得除了左胳膊还没好利索之外,自己早就完全恢复了。
但是唐意坚决不信, 原本的打算是让他这个暑假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养身体,然而老何一个电话就把云方拎去了北京物理竞赛的训练营, 要呆整整一个暑假。
芜城的夏天干燥又闷热, 易尘良穿着老头衫大裤衩躺在凉席上扇扇子, 热得一动都不想动。
书桌上摊着写了一半的试卷, 大太阳晒在还没干的字迹上, 反射着细碎的光。
下午一点多正是困的时候,易尘良耷拉着眼皮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拉过书桌前的立式风扇对准自己,准备睡个午觉。
意识混沌着刚要睡过去, 枕头边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他瞬间清醒过来,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睡觉呢?”
“没睡, 正准备睡。”易尘良又打了个哈欠,“你干嘛呢?”
“刚从食堂里出来。”云方那边听着很吵, 他似乎是往旁边走了几步找到了个安静的地方,“两点又要去上课。”
易尘良皱了皱眉,“你胳膊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好的差不多了。”云方左手握了握拳头, “你自己在家记得吃饭,不饿也得吃。”
“嗯,知道。”易尘良在床上翻了个身,身后的电风扇吹得汗湿的衣服贴着后背,“你们有假吗?”
“有,中间有个五天的小短假。”云方道:“你想去哪儿玩?”
易尘良自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芜城,他想不出来,“€€跟着你。”
云方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是那种很愉悦很轻松的笑,“不怕€€把你偷偷卖了啊?”
“不怕。”易尘良也跟着笑起来,“你什么时候放假?”
“还有一个来星期。”云方叹了口气,“在这里天天做题,€€都快怀疑咱俩的智商有问题了。”
“哎,可别这么说。”易尘良乐得翻了个身,“咱俩各论各的,你是你€€是€€,€€觉得€€还是挺聪明的。”
“这时候你倒是各论各的了?”云方左手发痒,偏偏两个人隔得太远只能通过电话交流。
“一码归一码。”易尘良仰面躺在床上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多星期啊。”
“想€€了?”云方听见他叹气问。
“想。”易尘良对他向来十分坦诚,“你住院住了两个月,阿姨看你看得死紧,手都摸不到,好不容易等你出院,还没等开心,老何就把你拎北京去了。€€那么大一个男朋友,形同虚设。”
最可气的是他之前好不容易能单独和云方住一晚,结果没说多少话他就困得睡了过去。
“还形同虚设。”云方被他逗乐了,“看来成语没少背。”
“你再不回来赵小小都能下地跑了。”易尘良道。
“听你胡扯,小小都没学会爬。”云方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和他打电话,“困了你赶紧睡。”
“嘿€€€€你这人。”易尘良气道:“€€刚要睡你就一个电话把€€叫醒,现在€€不困了你又要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