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方有的时候很不喜欢自己喜欢追根究底的毛病,褪去那层充斥着青春期荷尔蒙的喜欢,单单只是这么客观地看宋存这个人,他发现原来这个完美的暗恋对象事实上也不过如此。
他懦弱,犹豫不定,而且还有些贪心,喜欢耍小聪明。
现在还试图想用他嘴里廉价的喜欢,好似忍辱负重,用一个他不耻的身份,来请求自己的原谅,实际上是用来弥补他对自己懦弱的自卑和痛恨。
自私到可笑。
“我喜欢你。”宋存好像很认真地在对他说。
“好啊。”云方微微一笑,“下次月考你能考进年级前五十,我们就在一起。”
宋存眼睛一亮,“好啊,糖糖,你等着我。”
云方冲他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小区。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真正的宋存,他真正喜欢的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完美的暗恋对象。
回到家,他跟爸爸妈妈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唐意和云和裕都很震惊,而且无法接受,甚至因为他过于生硬地说辞和态度发了火,罕见地骂了他。
同他预料的反应相差无几。
他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父母暴怒的模样,暗暗地祈祷,求求你们再生气一点,再厌恶我一点。
最好恨不得从来没有生下过我,那样就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
他拼尽全力想饰演一个尖锐崩溃的高中生,心里却满是难过,他作出的这个决定,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
可是他真的好累。
他坚持不住了。
他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写下了一封言辞尖锐情绪崩溃的遗书,至少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暴躁到没有理智的高中生,因为受不了父母的指责而冲动行事。
他不忍让父母自责,可是他不想将那些不堪的事情写下来,也不想那些恶心的人成为自己自杀的原因。
他自私任性了最后一次,让父母成了他自杀的理由。
他站起身来,将遗书叠好压在了台灯底下,又害怕他们一时着急发现不了,俯身抽出来一个小角。
里面是他帮爸爸妈妈找好的理由,如果别人或者警察问起,也只会唏嘘他是个不懂事自私又冲动的孩子,最好还能帮他安慰爸爸妈妈两句。
然后他坐在床上,拧开安眠药的瓶盖,精准地倒出了能致死的数量,端起了水杯,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他把瓶盖拧上,把药瓶放在显眼的位置,然后去厨房把水杯刷干净放到了茶几上,顺便去卫生间刷了个牙洗了把脸。
他回到卧室关上门,在床上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现在,那些恶心的家伙还是不肯放过他,那些喧闹嘈杂的画面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一声一声地骂着他变态恶心,一脚一脚地踩在他的脸上,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他依旧感到愤怒。
他想过去杀了那些人,通过学习他自觉可以不会有纰漏,也许会花很多时间,过很多年,把他们一个个都杀死泄愤。
可是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也不想花上这么多时间去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更不想让父母有一个杀人犯儿子。
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排解不了这些愤怒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不妙,后来果然如同他预料的一样,他逐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冷静不堪一击,倏然溃散。
只是因为几个无关紧张的烂人。
这让他感到挫败。
他知道自己作出了最愚蠢的一个决定,他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给父母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他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还要折磨自己的父母,简直是个蠢货。
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可以去向心理医生寻求帮助,借助药物来平复自己崩溃的情绪,等他年纪渐长,就会发现正在经历的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他年纪再大一些,甚至可以轻描淡写地同旁人说起,然后慨然一叹。
他都清楚的知道,他能分析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做法,再不济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总之不会是付出生命。
可是他选择自杀并不是为了要报复谁。
他只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罪魁祸首,那么最终的凶手是他自己,而执行死刑的也是他自己。
他宁愿如此。
意识逐渐开始溃散,云方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他坚持不下去了。
只是太对不起父母。
如果……要是能有人代替他当云方就好了。
那样爸爸妈妈就不用伤心了。
他用最后的意识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最终彻底失去了意识。
终于能清净地睡一觉。
第123章 番外13 糖糖
云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人都模糊不清, 但是说话的声音很清楚。
“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是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
“不如就叫糖糖吧。”是个温柔的女声。
“糖糖?好,就叫糖糖吧,希望以后咱们儿子和糖一样, 都是甜的, 一直快乐。”
“是吧, 糖糖?”
“糖糖,糖糖你好呀, 我是爸爸哦,爸爸叫云和裕, 你是云糖糖。”
“这个是妈妈, 叫唐意,费了好大的劲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的, 快叫妈妈。”
“他连眼都没睁开叫什么妈妈, 来, 让我抱抱糖糖。”
“哎呀你乖乖躺着好好休息吧,对吧, 糖糖?”
“糖糖……”
“糖糖?”
“糖糖!糖糖!”
有人在耳朵边不停的喊他名字, 从疑惑到急促, 最后变得撕心裂肺。
他终于感觉到了难过。
耳朵边的电流声滋滋作响,突然觉得脖子很疼, 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猛地大喘了一口气,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声就这么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是2×××年10月30号……”
云方缓缓的皱起了眉, 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二十年后。
“小子,醒了?”一道粗粝的声音突然在他耳朵边响起,带着很不客气的意味。
云方皱了皱眉, 后脖子和脑袋疼得厉害,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坐在沙发上的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长了张过分漂亮的脸,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慵懒地瘫在沙发上,半长的头发披散着,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张口就跟那张堪称美人的脸十分不符,“再他妈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下来下酒。”
云方皱了皱眉,“你是谁?”
“你他妈大半夜摸进我家里还敢问我是谁!?”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云方听得云里雾里,使劲掐了一下掌心,是疼的。
不是在做梦。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虽然现在这只手和他的看起来差不多大,但很显然不是他的手。
“你看着也就上高中,怎么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那个男人吐了口烟,“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赶紧滚蛋!”
云方张了张嘴,开口就是一道陌生的嗓音:“这是哪里?”
“我家。”对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要么你现在走,要么我报警。”
云方被轰了出来。
深更半夜,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半袖,换做之前,这个气节他就穿上厚毛衣了。
他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摸遍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到了十块钱和一张身份证。
云方愕然地看着身份证上的那张陌生的脸,虽然是身份证,但那张脸依旧算得上很好看,只是看向镜头的神情不怎么和善,眉眼间充斥着股戾气。
而上面的日期显示,这个叫杨落的人今年十八周岁,上面有他的户籍地址。
云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消化了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且来到二十年后的事实,但更令他惊诧的是,这里的S省,没有芜城。
“地图怎么可能出错,我在S省呆了快五十年了,从来没听过有什么芜城!”被问的大爷很是不满的嚷嚷。
云方不得已,找到了杨落的户籍地址。
“这房子早卖了,他家老子嗜赌如命,卖了房子还上赌债,结果老婆改嫁,自己跳楼死啦!”邻居狐疑地望着他,“你是他什么人啊?”
云方皱了皱眉。
过了好几天,他终于摸清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刚成年,父亲跳楼,母亲远嫁,没有亲戚,只有初中学历,没有地方住也没有工作没有存款,那天估计是摸到那个人家里偷东西被逮住了。
他站在公园的河边,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口气。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挑战他的认知。
他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拆开了手里面包的包装袋。
这几天他找了个日结的临时工,好歹不至于饿肚子,晚上就去银行自动存取款机的小屋子里窝着睡。
他慢吞吞地啃着面包,有点噎,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这里是一个全然不同的新世界,有些地方同他过去的世界很相似,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望着平静的湖面,出神地思考。
也许跳下去是个不错的选择。
“喂!小子!干嘛呢?”有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接着他就被人揪着领子往后一拽。
他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离湖面只差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