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他们都下意思避开小林家里的情况。但是家属大院不少人还是打听到了林家的往昔。
一些闲言碎语还是没法子避免的。现在他只盼着老沈能开开窍,嘴甜些会哄。至于小林,能多看开些,挺过来走出来。
“嗯。”沈格迟疑了下,还是点头。
他也很想自己能不能不要那么嘴笨,以往他们两个人总是茹君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他只用认真的听,点头,看着她说着说着一个人笑开了花,自己便觉的高兴。
现在那个爱说爱笑的茹君不见了,她眉头总是无意识的紧促着。而他每次想要开口,得到的只是抗拒和拒绝。
他很想解决两人之间门的问题,他们和孩子之间门的问题,孩子和孩子之间门的问题,可是最后他好像除了当兵做将外,什么都做不好。
全国粮票、猪肉票、红糖票、布票、工业票……沈格沉默着他这个月的津贴点了点,果然多了,他看了眼满脸只差没写着担心的老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中抽出多出来的肉票,布票,塞了回去。
“家里还有。”闷声道。
谁家不是拖家带口的,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老人顾不上,只能多寄些钱票回去。下面孩子又正是能吃费钱的时候。偶尔队里若是有人牺牲了,不管钱多钱少,大家也总想捐点。
他们津贴看着不少,但是东花一点,西用些,手里剩不下多少。
“拿着吧,不是白给你的。不过先借你用着,之后还我就是了。”赵政委没好气的挥手。
“自家兄弟,就别扭捏了。说来,你家老大这么多年,我这个做伯伯还没见过。等你回来,带上孩子,还有喊上弟妹,到时候我再拉上几个兄弟,大家一起来我家聚聚。”
“成,谢了,那我先走了。”
...
这边刚进家门,就见茹君已经到家了,桌子上摆着两身一看就是老人的新棉服。
沈格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面上不显,只把兜里的钱票全掏了出来递过去,又想到老赵说的那些话,道:“这个月的津贴,刚发的。我这次回去想多给爸妈留些钱票,家里留下些备用,其他的我拿多少合适?”
林茹君听了这话,转身进屋很快拿了个铁皮盒子出来,推过去道:“这些年你的津贴,除了念徽,还有三个孩子花用,再加上按照之前说好的,每个月给老家那边寄十块钱,还有些零碎的票,其他的都在这里了。
你看着拿就是了。”
听了这话沈格眉头轻微的皱起,“还有妙儿。”
“没事,她的花用,走我这里就好。”林茹君淡淡的道。上次衣服那事,她也不是...若是没有布票限购,那怕多花些钱她也愿意给几个孩子都备上一身,那至于为了身衣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
“妙儿也是我侄女。家里的钱你管着,不用分成这样。”夫妻那有这样分的,何况他疼他们的孩子,但是不代表他就不疼妙儿,那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何况还有老林....
沈格不想吵架,深呼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几个孩子接回来了以后,我想着爸妈那里每月还是按时寄钱回去。你看寄多少...”
突然沈格楞住了,看向林茹君,急急问道:“你刚才说一直都是每个月寄十块钱,那票寄了多少?”定下每月十块,那是因为最初他们刚结婚,沈格不过是个小班长,津贴有限,但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一路到团长,后来转业到如今副局。工资和津贴和当初比,翻了几翻。
大儿子这些年一直跟着老人,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但是........
这么多年,竟反过来让老人一直贴补。
林茹君也楞住了,反应过来,喃喃道:“五斤粮票,有时候添些糖票,布票,工业票过去。”她虽然不喜欢那个从小离了身边的大儿子,但是知道那孩子活下来了,她也是松了口气的,更加不至于眼皮子浅到故意去克扣应该给老人和孩子的孝敬和供养。
只是后来各种变故,身边有多了妙儿要操心,还有几个孩子,一直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不上心罢了,林茹君心里闷闷疼疼的。
一抬头再看满脸涨红的沈格,林茹君突的冷笑一声,也懒的解释什么,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这事是她有责任,但是......
“这事是我的疏忽。但是你就一点问题也没有。这么多年了,但凡你多上点心,这事你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
沈格一下子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把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对,他也有错,但是但是之所以这么放心,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相信她。但是也许他也做错了,不管如何,这个家不能什么事都丢给另一半。
......
房间门里,林妙儿停住了笔,没忍住焦躁的咬着笔杆。突然被人轻拍了下头,“别咬,认真写作业。”
林妙儿抬头坐在她边上的人,低声道:“念徽哥,姑姑和姑父又吵架了。”
“没事,大人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解决。我们只用做好自己的事情。”
“嗯,念徽哥,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吵架。好不好?”
“嗯,不吵。”
........
而另外一边,青山大队。
沈家院子。
沈默领着刚改了名的张萱草回来,沈婵和小沈安就忙跑了过来。只见一向总爱把自己藏在不起眼地方,低着头看似胆小的沈婵,故意把跟在沈默边上的人撞开,拽着自家阿哥的衣袖,低声悄悄的道:“阿哥,阿哥,今天阿奶,还有阿爷好不对劲。回来后我们喊他们,他们就只应了声就急匆匆进屋去了。
到现在还没出来,我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一份信。”
小沈安很是跳脚,明明是他先发现的。
这会儿也急急挣表现,“嗯嗯,我最先发现的,阿奶先回来,然后拿着一份信,又急匆匆的跑出去,后来他们就一起回来了。
看上去脸色臭臭的。阿哥,谁惹阿奶阿爷不开心了?我去放屁臭死他们。”张牙舞爪的道 。
沈默伸出一只手指头抵着小家伙蹭过来的额头,把人推开,有些嫌弃,一看又是跟沈小锋学的。
“暂时不用。至于什么事情,阿爷阿奶没说,就代表暂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也就体贴些,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不?”
证明不是什么大事,沈婵放心的点点头,但是还是紧紧的跟在阿哥身边,不愿意让被撞到一旁的张萱草过来。
“知道,知道,阿哥我最体贴。”小沈安用力的点点头,傻乎乎的保证着。
沈默拍皮球一样的拍拍他的小脑袋,带着三条小尾巴去厨房里忙活了。
而那边,急匆匆进屋的沈阿爷和沈阿奶颤着手,悬着一颗心打开信封,就怕看到什么噩耗,毕竟转眼,沈大哥也是快七十的人了。
虽然当初因着那些事情,两兄弟闹掰了,后来连书信往来都断了。到底是亲兄弟,知道对方过的好也不说什么,但是对方若是病了,没了,心里那有不惦记的。
“呼€€”沈阿爷一目十行,囫囵着把信快速看了遍,刚松了口气,又被信里的内容气的提起气。
当下就骂起来:“当初那些话说的可果决了,还什么,当断不断,以后裹黏在一起才是麻烦。屁€€,不讲良心,不讲责任,还显得他英雄气概,我看是就是个大狗熊。
现在他孙女有事,要用人了,知道写信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他脸皮到是厚实了,不要脸,丢人。”
沈阿奶接过信,这会儿也看完了,脸色也跟着一沉。
按道理她一个弟妹是不好说大伯哥闲话的。但是谁叫她这大伯哥做的事情,最叫她们这些女人,兢兢业业给人家做媳妇的难受。
何况她和自家大嫂关系一直不错,大材又是他们夫妻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亲儿子没在身边,这孩子就跟亲生的一样,有事没事没少往这边跑,什么都要看顾着。
这么好的孩子,当初大伯哥说不要就不要。
还什么资质普通,天资愚钝。孩子不养一天,就嫌弃上了。那怕这么多年过去了,眼瞧着大材都成家当爹了,转眼下面芽儿都要嫁人了。
但是心里那道坎却是一直过不去的。
要不然也不会时常看着小锋那憨孩子叹气。
更不要说,大嫂子那些年幸辛苦苦在家给人家伺候,送走了爹妈,还把孩子养的好好的,转眼就被人嫌弃,一笔钱就清断所有。
做女人做妻子被嫌弃,已经够戳人心了,连带着自己生的儿子也被嫌弃,那个当娘的受的了这个。
为了这,当初大嫂子可是差点就拿绳子把自己给吊死了。
现在送这信回来,这不是拿刀戳大材和大嫂子的心嘛。
沈阿奶盯着人道:“老头子,我可告诉你,这事不成。你可不能多嘴,既然说好断亲不来往了,万没有现在要用人了,打发封信就要我们还有大材照顾他那什么宝贝孙女。
那边生的孩子是宝,我们这乡下孩子就是地里谁都可以踩的草了嘛。我呸。”
“我疯了多什么嘴,谁更亲我心里有数,就知道欺负我们家大材这老实孩子。哼,我这就写信回去骂死他,别大白天的做大梦,不要脸。”
沈阿爷转头又提醒自家老婆子道:“这事你就当不知道,可千万别露了话让大材知道了。这次,默娃那也不说。他们两伯侄关系好着呢,免得糟心。”这话还带出点酸来。
沈阿奶横了眼人,“我又不傻。还有这些天你看着点,就怕那边直接把信寄到大材那边。”
“嗯,没事,我这几天多盯着往我们这边送信的小许。”
“成,就这么办。”说完,忙又道:“啊呀,都这会儿了,走走走,我们家孩子肚子都要饿坏了。”
出来一瞧,饭菜都已经上桌了。
外面掏蝉蜕的沈姝也回来了,自从知道蝉蜕能换钱之后,身负巨债的沈姝便对此爆发了巨大的热情。每天晚饭前,晚饭后都要出去看看。
沈默会吃爱吃,但是说道做,手艺真的很寻常。比起沈阿奶阿奶差远了,平常在家多是打下手的。
这会儿就这么几个普通的菜,沈阿爷沈阿奶睁着眼睛瞎夸,好似沈默和几个孩子收拾收拾就能去国营饭店当大师傅了。
沈默也跟着乐呵,至于大伯家那些糟心事,既然阿爷阿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先让阿爷阿奶处理着。
吃完晚饭,沈阿爷沈阿奶拿出早准备好棉巾,还有身乡下自家织的土布做的衣服,递给萱草,正式欢迎她入住沈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
又过了几日,一直放了缕神识盯着张家的沈默,见人终于动了。寻了个借口,糊弄了老蛇头和坐在药柜边认真背医方的张萱草,就闪身出门了。
同时,帝都西郊,陆军大院一处小二楼。
一个头发半花白的老头,气的把手里的信甩在桌子上。这么多年不来往,自家这个兄弟一点没变,还是这个狗德行,骂起人来嘴毒的狠,知道人那里疼专挑那里逮着骂。
“爸,没事吧,喝口茶,消气。”边上站着个一身笔挺军装,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眉头轻皱,忙递了杯茶水过去。
“既然叔这么反对,要不就算了吧。我有几个战友转业后回了地方上,小妍也可以安排到他们那里。”
何必再去麻烦人家,当年那些事情,他作为小辈,又涉及到已经去世的母亲,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懵懵懂懂长到少年,才知道自家爸在老家早年就成过家,自己上面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那怕他爸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他们,他妈走的时候虽有愧,但也不觉的后悔,但是现在想想这关系还是微微觉的牙疼。
“小兔崽子,你看你那鬼模样,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嘛。”爆脾气的老头看着自家这个儿子那龇牙咧嘴的模样,那不知道他想什么。
“你懂个屁,要不是为了你,为了自家孙女,你闺女,老子一把年纪了用的着这样嘛。你战友可靠,可靠的过自家血缘亲人,可靠的过老子从小混着长大的地界乡亲。
而且托给外人不用还人情的嘛,与其那样这人情还不如给自家人,往后这人情走着走着就越发亲了。”一来真的放不下自家那养的过于娇气和天真的傻孙女,二来他年纪越发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
人一老了,就没了年轻时候的果决和狠劲,越发念旧了。
只盼着等他们这些上面做错事的长辈没了,下面的小辈能亲近一二。当初做的决定和选择,说的话,他到现在都不曾后悔。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样选择了什么,就必然需要相应的舍去一些其他的。
不过也不妨碍他做一些其他的安排。
“爸,人家也不乐意,算了吧。”男人道,他爸想法他大概猜到些,但是现在那边拒绝的信都发了过来了。
他其实不想过多的去打扰。
“哼哼,他们不乐意怕什么,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我们一样好好把妍儿送过去。他们一个个都是厚道,心里有把尺子的人。妍儿过去了,若是有缘最好,若是不行,即便真不愿意搭理,更不会为难,更讲公平。妍儿在那里呆段日子才安全。何况你老子在那里也有几分香火情。”老头哼哼的想道,这就是周老儿常念叨的,“君子可以欺之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