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嘛,大多都要脸的。而且呆段时间,发现他们也不会故意为难人,也就安心好好过自己日子了。
沈阿爷不以为然,却不知道人家早盯上了他们家。
至于什么补偿,想要恢复几家关系。快别扯淡了,若真有心,早那么多年干什么去了,偏挑这个时候,图的什么还不清楚吗?
何况他们想补偿,想和解,他们就应该接着吗?凭什么?
“嗯。”沈阿奶点点头,但是心底却总觉这事只怕没那么简单,但是随后一想,不过是个小姑娘,有算计,但是到底心思浮躁浅显。
若真有心,就应该知道示弱的对象是谁,刚来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急吼吼的去借村民的势,反过来逼迫他们,只得引得他们越发警惕和反感。
而且,本身作为知青,天然的身份,不住村里的知青点,和知青们打成一片,共同进出,有什么事也有人帮忙。而为了点便利就冒然然的借住完全不熟的老乡家。
尤其选的还是那张老太家,以后有的她受呢。
真是个不聪明的,沈阿奶当下也就不在意了。
一行人刚进家门,天边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一小朵一小朵的,急性子簌簌往下赶,几个小的就在院子里哇了起来。
他们之前在南省,即便是冬季气候也温和,轻易不落雪。所以几个小的许久没见过雪了,这会儿难免兴奋。
沈默没有管他们,小孩子身上三把火,而是催着自家阿爷阿奶进屋。
一看他们回来,先到家的张萱草早烧热了炉灶,洗好切好菜,只等家里大厨烧菜上座就可以吃饭了。
这个家,厨房的锅铲,一向是沈阿爷沈阿奶的宝贝。
一家人吃完饭收拾好,几个小的提着小挎包冲进阿哥的房间,排排坐写作业。沈默摇头,他的房间都要成了他们的书房了。
刚坐下来,按例抽查了下自家便宜徒弟的功课。小姑娘很用功,不说每天早起睡前都要背上两个小时的书,平常在卫生所帮忙,只要有空也是抱着书啃的。
如今短短一段时间《素问》、《难经》、《伤寒论》各有所略,特别是自己点了下的《傅青主女科》主讲妇女疾病,五门,诸多病症,一百多个方子,如今看完不说,还全计熟背。
沈默问:“患者妊娠滑脉,舌苔白腻,双目赤红,面目肢体浮肿,如何?”
张萱草思考了会儿,道:“妊娠水肿,病因在于肝、脾、肾三脏内。还需细分缓脉,还是迟脉。若是缓脉,则是脾虚导致,不能运化水湿,水气停滞,留于肌肤四肢,所以患者才会水肿,肿胀处皮薄光亮,按之凹陷。当健脾祛湿,温补脾阳。可用白术散适当斟酌。
而若是迟脉,肾阳不足虚衰,气化失度,导致水肿。当温补肾阳,健脾祛湿,可用《半夏泻心方适当斟酌。
沈默很满意点点头,完全避开来他藏的坑,不仅思路清晰,理论扎实,而且最重要的是足够谨慎。作为一个医者不仅要有去病拔新的本事,还要保持足够的谨慎和敬畏。
沈默又问:“产妇胎位无异,精神疲惫,羊水渐少,阵痛减弱,迟迟无法生产?”
张萱草快速做答:“滞产,气血虚弱,无力产子,可用《傅青主女科》中送子丹,辅以针灸,用以补气。”
“很好,针药并重!”其实这种情况最好是剖腹产,沈默曾去县里医院上过规培课,对于新东西很乐于接受,何况剖腹产其实并不稀罕。
可惜现在不管是医生,还是医疗条件都极其有限。而且乡下人家,生孩子很少舍得去医院多是在家生产,何况不少人乍一听要剖开肚子,说什么都是不愿意的。
这么想着,沈默又从藤箱里取了两本书来递给自家徒弟,笑着道:“以后外出行医,可以给我背药箱了。”
张萱草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用力的点点头,往后她就可以跟着师傅外出行医了。
一旁写作业的沈婵却不大高兴,再看慢腾腾的阿姐,还有掰着手指头,皱着眉算数的阿弟,算了,还得靠她。低头嘟嘴,手下动作飞快,三两下就把简单无趣的作业刷拉拉的写完,举着作业跑到阿哥面前,瞥了眼张萱草,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背书,有那么点点聪明嘛。
“阿哥,我全写完了。”她也不差。
张萱草没有搭理人,她自认为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愿意和豆丁计较。这会儿收了师傅给的书就出了屋子,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默从善如流的接过小丫头的作业,检查起来。大致看了眼,除了字丑了点,全对。
沈婵看着走人的张萱草,不大高兴的哼了声,转头垂着眼对着阿哥嘟哝道:“阿哥,老师讲的,没讲的,好简单,我看一遍书就全会了。上课好无聊呀。”低着头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在等着人夸呢。
沈默无奈的点了点小丫头的头,又是个跟苗儿一样的聪明蛋,还是个喜欢扮猪吃老虎的。
“简单,行,那我给你再找几个厉害的老师。你聪明就多学学,然后变的更聪明。”沈默看着小丫头,意味深长,他早有打算,家里一个苗儿,一个老三,异于寻常孩子,既然觉得现在的课程简单,那就证明学的东西太少。
一听这话,沈婵用力点点头,她一定会变的最聪明,以后不仅养阿哥,还要养大姐,笨蛋弟弟,阿爷阿奶。
小沈安听到这话,偷偷看过来,一副牙疼的不行的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二姐会喜欢学习,在学校学还不够,现在还要找好几个老师,他一看到数字就觉的眼晕。见阿哥看过来,忙低下头不敢和人对视,他一个老师也不想要。
这家伙只有写作业的时候,不当牛皮糖了。
几个孩子各有各的特色,沈默对他们成长和教育也有一些新的想法。如今既然要养在身边,一些事情还是得早些安排起来。
直到萱草提着两个罐好热水输水用的玻璃罐回来,塞到自家小师傅的被子里,小沈安还在抓耳挠腮的写作业。
沈婵嫌他笨,不愿意指导他,怕忍不住骂他揪他耳朵,只愿意和大姐在这里等着他写完。
这下见到这么会的张萱草,一下更气了。可惜,阿哥嫌他们太小,不让他们碰开水,不然明天她不光帮阿哥灌热水瓶,还要连阿爷阿奶的一起。
刚好算完最后一个十以内加减法的小沈安长嘘一口气,放下笔。
沈默才挨个拍拍他们,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了,主要是真怕老三这丫头气炸了。还要自家这便宜徒弟,老觉的他弱不禁风,怕他晚上冻着。
自打天气一转凉,自己翻出给阿爷阿奶备的玻璃瓶,这丫头也不知道去那弄了两来,也被他跟着每天备上。
哎,大概有一种冷叫做自家徒弟觉的你冷。
而另外一边,在张家安置好后的沈妍却睡不大好,不说张家分给她这间房子有股叫人泛呕的怪味,好不容易憋着气睡下,半夜被老鼠咯吱咯吱的声音吓醒就算了。
突然她打了一个寒战,发现了一件大事,这下一个晚上更是提心吊胆,不敢闭眼。
第53章
入了冬的天黑的早, 往常不过太阳刚下山的点,这会儿就开始黑了。
沈默肩上扛着只百来斤野猪,后背的箩筐也装的满满的。身后跟上的大东收获也颇丰。沈默看了眼天色, 这趟进山收获不错, 不仅找到配制药浴的最后两味药,眼见过年家里肉食也差不多了。
“走, 我们先去水潭那边,把东西处理好再回去。”免得带回去处理血腥味太重,迎来的人也是麻烦。
大东乖巧的依言跟上。沈默前面带路, 沿路运气不错,正好碰到一丛丛晚熟的山捻子, 这边已经靠近深山了,寻常没什么人来,所以好能好好的在树上挂着。
又大又黑,沈默摘了个尝尝, 很甜, 竟一点也不涩,不酸。当下折了几枝, 分了条给大东拿着吃,剩下的直接往箩筐上一插, 正好带回去给家里阿爷阿奶,还有几个小的尝尝。
天气冷了,深潭上积了层浅浅的冰层, 对沈默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一拳下去,冰面裂纹向四周扩散,很快就露出一块水面。
沈默把大东打发到边上玩去, 没让他帮忙,他自己一个人速度更快,山里水汽越发浓厚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沈默不由加快了些速度,剥皮拆骨,内脏不好处理,只留了几样,其他就地掩埋了。
剩下的山鸡和兔子,处理起来更简单。不过清理到大半,天上就下起了雨。原本在树下扒拉树洞的大东也不玩耍了,急慌慌的跑过来,掀着外衣就要往蹲在地上的沈默头上挡。
“衣服穿好,别受寒了。”雨水下的急,一会儿功夫,大东头上,脸上都是水。但是一向最听沈默话的大东这次却说什么不干。
沈默无法,又不能骂他。最后两只山鸡也懒得收拾了,把东西一收,拽着人下山了。
一场雨来的急,走的也急。
沈默他们刚到家放下东西没一会儿,原本收拾着雨具要去接几个小的,雨一下停了,这会儿干脆放回去了。
擦干头发,喝了阿奶熬的红糖姜汤,沈默这才开始规整东西,分了份放到大东背篓里,踢了踢还在那缠着阿奶要再喝一碗红糖姜汤的大东,“去,把东西先送回家,再过来。”
大东还想歪缠,被沈默狠狠瞪了眼。一大个人忙缩缩脖子,乖乖听话,背着东西出门了。出了门也没走,而是探头进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沈默。
“那我一会儿就回来,吃饭好?”
“嗯,去吧,等着你吃饭。”沈默总算知道小沈安这是跟谁学的了。
“嗷€€我马上就回来。”得了肯定答案,大东欢呼一声,就见人背着箩筐,撒丫子的便没了人影。
沈默这次眯着眼睛转头看向自家阿奶,正准备悄悄摸回厨房,被抓包的沈阿奶,只好对着自家大孙子讨好笑道:“阿奶保证下次不会了。”这不没忍住,自家大外孙讨食,那个老人着的住。
这都多少次了。“阿奶,大东都长虫牙了,阿爷,还有大姑父,怎么老是这样,再有下一次,我可就要和大姑告状了,让她来和你说。”明知故犯,当他没发现嘛。那红糖姜汤,比寻常甜的€€人,这是在照顾谁,还用说嘛。
沈阿奶还能说什么,只得投降求饶:“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再不敢了,你可别给你大姑说,不然她不得回来念死我。啊呀,火上还烧着锅呢,我得赶快去看看。对了,你阿爷刚好像还说要和你说事呢。”
转头又往自家后院喊了一嗓子,“老头子,默娃回来了,你不是说找他有事吗?”说完,转身就往屋里去了。
正收拾着自家那几分自留地的沈阿爷,突然被点名,很是莫名其妙。
沈默能说什么呢,只得往后院接过自家阿爷手里的锄头,和自家阿爷闲话道:“阿爷翻好了撒一道肥,打算种什么?”
“种些小红萝卜,还有菜苗,芥菜的。”沈阿爷笑哈哈的继续道:“入冬种萝卜,等过一道凌,那小红萝卜又脆又甜,一点也不辣,到时候洗干净给你们剥着皮当水果吃。还有这芥菜,当菜吃干涩了些,大多人都不喜欢。
不过到时候阿爷简单收拾下,晒半干,用水烫下,一半做腌成酸菜,一半弄成梅干菜。到时候没什么菜的时候给你们,一炝锅和腊肉炒,那味道香着呢。配上白米掺和玉米饭,叫你们一个个吃上三大碗。”
沈阿爷碎碎念:“用盐腌梅干菜的时候,最好能撒上些白酒,那才能好吃。这可是阿爷独门秘方,寻常人阿爷可不说的。”
“好,不说。”沈默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挥着锄头翻地。
而这边,沈妍一大早就和张家大吵一架。
一听她突然说搬走,张老太可不干了,主要是舍不得原本人住他们家说好的补贴的粮食和钱票。
她早算好了,屋子不能白住,往后家里给炒个肉蛋,炒个菜,没道理城里来的娃不吃菜,只吃干饭吧。还有就是这冬天洗漱用的水,烧水的柴火,那样不需要给钱给票的。
不久前家里没了那么大笔钱,如今能有个捞钱的事,张老太说什么都不愿意放过的。开始还好声好气的哄两句。
但是见人油盐不进,还满眼他们这好似什么鬼屋晦气地儿的样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张老太,一通乱骂。只说如果人一定要搬,她就敢去找人告她下乡知青占他们乡下老百姓的便宜。
一个小姑娘,她就不相信自己还治不了她了。她可是连沈家都不怕的,何况这丫头一来就先把沈家人给得罪狠了。
即便是前世,也没被这样不堪入耳的脏话骂过的沈妍气的火冒三丈。一气之下跑了出去,她就不相信找不到地方说理去了。
不过一出来,看着这陌生的地界,渐渐冷静下来。
不仅后悔起来。早知道刚来就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些话,至少如今别人还会因为她姓沈,顾忌几分,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
沈妍咬了咬唇。
她怎么就忘了,二爷爷家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嫁在本村的,早早就没了,一家人连着夫家一大家子全被人毒死在家。
这家人可不就是张家嘛。
之所以记得这事,还是因为后来数十年后下毒的之人被抓,他们都去了法庭听审,西北边界最大的女毒枭,最美女犯人,又听她徐徐道来过那些尘封的往事,难免印象深刻。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张家太危险了,她不能呆在张家,一个不小心,也被牵连进去,她好不容易才重生。
对哦,她是重生的。上天给她机会,让她步步走在人前,掌握未来大变和趋势,抢占先机。
只要把握住机会,她这一世不仅能改变自家的命运,还得显贵人前,就像当初的林妙一样。她才是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现在可不就是她的机会,若是她能救下沈家姑姑一家,有这份重恩,两家必然能冰释前嫌。
对,她想想,她还记得。那个下毒害死张家一家子的女毒枭,也是张家人,还是张老太的孙女。随着记忆一点一点复苏,谁能想到常年被张老太虐待,自家堂弟欺辱的小姑娘,最后不仅毒死报复了欺负虐待自己的人,还成了西北一带地下呼风唤雨、狠辣精明的大毒枭,警方与之周旋了数十年,才将其收网的人。
沈妍回忆起当年人家那气势,咽了下唾沫。还好,现在人应该只是个小可怜,她应该能对付的吧。
只是,奇怪,她怎么没在张家看到符合年纪的小姑娘呀,而且前世张家好像一直没分家。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她记错了。
这么想着,说干就干,沈妍琢磨着找个人打听下张家的情况。
正好边上就有户人家,院门大敞着,最边上是个和她差不多大,被晒的泛着蜜色的姑娘,正拿着锄头敲着地里的土疙瘩。
沈妍唤人,人家抬头瞥了她一眼,不理人。沈妍吸气从兜里掏出颗糖来,这下人家才搭理她。
正好这个时候,往家里送完东西的大东正蹦跳着迎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