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他们自己不会泄露方子,但保不齐旁人会泄露,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今年狠狠赚他一笔。
现在一日就能挣五十文,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文,一家有两个人,那就是三千文。
若是这个活儿持续到明年麦收,那就是足足挣了七个多月的银子。
也就是二十两。
管他以后如何,先把这个银子挣到手再说。
况且,现在因为作坊里的人要做淀粉,所以一日只能做五六百斤的粉条。
若是不做淀粉,只做粉条,那这个数字肯定要翻一下,他们每日挣的银子也能翻一下。
若是半年就能挣四十两银子,那还要啥自行车啊。
四十两银子能一口气把人生中的大事都给办了:盖房子,娶媳妇/夫郎。
所以,先挣钱!
村人投出了这个结果,黎荞和庄丰收自然是按照这个结果去做。
庄丰收先是让村里没去红薯作坊干活的人做淀粉。
他又去附近几个村子,找这几个村子的村长,教他们如何做淀粉。
他还去镇上,找三里镇另外一边的村子,让这些村子也做淀粉。
这还不够,趁着黎荞去给江知县交货,他也跟着去了县衙。
光是一个镇子怎么够呢,若是让全县的人都做淀粉,那他三柳村的红薯作坊能从现在运行到明年红薯成熟。
江知县把粉条和青团的银子给了黎荞,原本想打发这两人走,但没想到黎荞和三柳村竟然整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确认黎荞和庄丰收的确是这么个意思,他立马让衙役去把各村的村长叫到县衙。
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种红薯的人家能拿红薯卖钱,三柳村这边也能挣钱,他治下的百姓都能挣到钱,那他自然大力支持。
咳,原本吧,他想托关系,明年好调去他看中的县城。
平城这边虽然有山,但不是名山,山上也没特色的动植物。
也没有水。
总之,这只是北方一个平平无奇的县城。
百姓说穷吧,那也不至于,凡是勤快的都能挣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他每年在不欺压百姓的情况下,也能收到足额的粮钱赋税,能给朝廷交一份合格的成绩单。
但是,说富吧,那也绝对称不上。
平城这边,九成九的百姓都是农人。
农人靠天吃饭,能富到哪里?
总之,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让他连土特产都寻不出的小县城。
真的,平城这边没有任何特产。
这边有的任何东西,隔壁县都有。
因此,前两年过年他给亲朋好友送的年礼,全都是从府城采购的。
平城本地的实在是拿不出手。
当平城这种县城的知县,想整出一番让圣上眼前一亮的政绩,那真是比登天都难。
这三年来,他想秃了头,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政绩不突出,那就无法升迁。
他自身也没什么背景,他是寒门出身,前朝时他家也阔过,是个不大不小的世家,但经历了战乱,等盛朝建立,他家彻底没落了。
没政绩,没人脉,为避免走出圣上的视线,他原本想着,今年狠狠心,动用祖产去和吏部的官员拉拉关系,明年好选一个能让他施展拳脚的县。
但现在嘛。
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平城,终于有拿得出手的土特产了!
靠着一个粉条,就可以让平城的百姓比从前富裕一倍甚至是更多。
这就是他的政绩!
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他大概能摸清楚圣上的心思:民富国安。
百姓富不富,这是考核官员的一条隐形标准。
所以,他还是得动用祖产了。
因为按照大盛的规定,知县是三年一调任,他想继续留在平城,那必须得托关系。
只要能留下,花费些祖产算什么,靠着粉条,他能让圣上眼前一亮。
必须要支持三柳村的粉条大业!
江知县下了命令,很快全县城上百个村子的村长都来到了县衙。
当然,离的远的村子,即便是坐着牛车也要走上一天一夜的,来的就比较慢。
但这无所谓。
这不影响江知县先对来得早的村长宣布三柳村收购淀粉一事。
一年两次的赋税,都是衙役亲自去各个村子收的,所以,这些村子的村长和江知县的联系挺密切。
现在江知县宣布了粉条一事,这些村长意外之后就是惊喜。
粉条在县城火爆了一个多月,很多村长都知道粉条,现在三柳村要买淀粉,这是好事哇。
他们村子的红薯也能变成银子了!
甚至有个别村长拉着庄丰收的袖子,一脸心疼的问庄丰收咋不早下这个决定。
因为现在都腊月了,距离过年没几天了,家家户户种的红薯也消耗不少了。
这多可惜啊。
但也没人真的埋怨庄丰收,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虽然种红薯的人家已经消耗了不少红薯,但这些人家里还留有一些红薯。因为按照平城这边的习俗,过年会炸红薯丸子。
过年需要用到红薯,那此时家家户户自然有红薯。
庄丰收把红薯淀粉的做法教给这些村长,这些村长便回了各自的村子,教村人做淀粉。
当然了,庄丰收也特意强调了,淀粉必须干净,凡是有杂质的,三柳村不收。
到时候白忙活一场,那可别怪他。
江知县也同意这个条件,粉条是要成为平城的特产的,代表的是平城的脸面,也是他的脸面。
他不想丢脸。
江知县发了话,众位村长不敢不重视。
回到村子之后,向村民传授淀粉做法时,着重强调卫生问题。
这可是县太爷发了话的!
县太爷对普通村人的威慑力,那就好比老天一般,毕竟绝大多数村民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在他们活动的这片区域里,江知县掌握着他们的赋税徭役等生杀大权。
这的确是他们的天。
现在天发了话,他们不敢不听。
于是,整个平城凡是种了红薯的农人,在这个本该是冬闲时期的腊月,突然就无比忙碌了起来。
六斤红薯出一斤淀粉,三柳村以十五文一斤的价格收淀粉,若是能做一百斤淀粉,那就能卖一千五百文。
若是做两百斤淀粉,那就能卖三千文。
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足以让他们过一个富足的年。
所以,必须得甩开膀子加油干!
当旁人忙活着做淀粉做粉条时,黎荞家的生活一如既往。
庄文回村之后,每隔一日便会来黎荞家找黎荞探讨学问。
他将四书五经三史三传背得滚瓜烂熟,于是他便时常充当夫子,抽查黎荞最基本的背诵情况。
也会考一考墨义。
黎荞虽然买了四书五经的注释书,但注释这个东西,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理解,所以有不同版本的注释书。
更绝的是,注释书也有专门的注释书。
这简直跟套娃一般。
因此,并不是说拿着注释书对照着四书五经死记硬背就可以了,还得找夫子、同窗咨询,看如今主流采用的是哪个版本的注释。
庄文苦读三十年,在这一块自然能暂时充当黎荞的夫子,为黎荞传道授业解惑。
但庄文也有不擅长的地方。
他身为地地道道的古人,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府城,他对台风、龙卷风、海啸、地震这些自然灾害,只有笼统的了解。
询问私塾的夫子和同窗,夫子和同窗与他一样,面对这古古怪怪的题目头皮发麻。
黎荞懂这些。
但黎荞现在只能装不懂。
之前做点心他可以说是从杂书上看来的,但这么多自然灾害,用杂书肯定糊弄不过去。
所以,他只能发挥精湛的演技,做出苦思和犯愁的模样,与庄文一起皱眉。
这日,腊月二十六,去割肉。
下午庄文来时,黎荞正待在厨房里炖肉。
他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过新年,因此自打祭灶之后,他每日读书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书可以等年后再读。
但年前热热闹闹的准备工作,他必须和陶竹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