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子上一个食客都没有,韩小雁黑着一张脸站在灶前,视线盯着锅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竹眉头皱的更紧,抬步走了过去。
“韩小雁。”
韩小雁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见的确是陶竹,脸上有惧怕之色闪过。
但她很快挺直腰杆,双手叉腰,色厉内荏的反问:“干啥?”
“你的粉条是哪儿来的?”
陶竹指了指背篓里的干粉条。
“我自己做的,咋了?你还要把我抓去大牢吗?那你抓啊!你最好让江知县把我给杀了,不然的话,我照样去找黎大忠闹,我让黎大忠这辈子都不能安生!”
韩小雁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但是,说到最后的安生俩字时,她话音一转带上了哭腔,脸上也被惧怕占据。
陶竹:“……”
而韩小雁看陶竹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她登时更崩溃了:“你去让江知县杀了我啊!现在全县人都听黎荞的,快让他杀了我!黎谷那老两口不准我接近孩子,娘家人也嫌我,我不得已出来摆摊,结果这些人一听说我是韩小雁,竟然全都扭头就走!”
“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干脆动动手指把我杀了啊!”
想到最近的心酸,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哭的变了声调。
自打黎大忠这个狗男人跟白柚那个贱人从府城回来,她就再也接近不了她的孩子了。
黎谷和赵二妞连自家的田地都不管了,只守着俩孩子,她敢接近孩子,两人拎着扫帚追着她打。
她没办法,只能去找黎大忠。
结果黎大忠根本不见她,而且黎谷和赵二妞也赶她走。
她见不着孩子,无法给孩子洗脑,她娘家人嫌弃她不干正事,她便拿出过年时偷偷摸摸做的粉条,跑来城门口摆摊。
本来她想悄悄把这批粉条卖掉的,但被黎大忠一气,她就正大光明来摆摊了,谁能把她怎么着?
她可是黎荞的前堂嫂,是黎荞侄子侄女的亲娘!
昨晚连夜悄悄垒了灶,她信心满满的想要大挣一笔,可残酷的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天刚蒙蒙亮时,她把烩菜做好了。
然后她招揽食客,说这是她家里人在红薯作坊做工时拿到的粉条,舍不得吃,所以现在拿出来摆摊。
而且价格比起望月楼,每碗要便宜两文钱。
不少人信了这话,别看平城人靠着粉条致富,但对于乡下的农人而言,如果家里有人被选中进了红薯作坊做工,那他们可以在过年时吃到成本价粉条。
但除此之外,他们很少有机会能吃到粉条€€€€望月楼的烩菜太贵,他们舍不得。
至于那些家里没人在红薯作坊做工的人家,能吃到粉条的机会就更少了。
于是,当即就有十多个人要坐下吃饭。
这可把她给乐坏了,哼,她就是要正大光明的违背江知县的命令挣钱!
可谁知道,她刚盛了一碗烩菜,还没来得及端给客人,路过的一个婶子认出了她。
一句韩小雁,立马就把那十多个食客给吓跑了。
任凭她如何招揽食客,都无人敢再坐下。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黎荞在平城的威势到底有多大,她得罪了黎荞,于是无一人敢吃她的烩菜。
她深刻的意识到,什么黎荞的前堂嫂,屁都不是。
她在平城,别人虽不敢真的欺负她,但也不敢来吃她的烩菜,不敢买她的粉条。
因此,此时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她,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里的泪。
她是真的没活路了啊!
陶竹怎么都想不到韩小雁竟一下子哭成了泪人,他不知道韩小雁的心理路程,但他很厌恶韩小雁今日的行径:“你偷做粉条,你还委屈上了?”
“你不就是仗着有黎荞在所以才敢这样做,如果没有黎荞,你有胆子违背江知县的命令?”
陶竹对韩小雁真的是厌恶透了,竟然敢公然违背江知县的命令,这是仗着有黎荞在所以想要行使特权。
就跟当初她去拦白柚的马车一样,觉得天塌了都有黎荞可以顶着。
她觉得帮了黎荞一次,那黎荞就得无限期无休止的回报她,她觉得黎荞已经飞了,所以此时藐视江知县的命令。
这么久了,她没有一丝的悔改,没有一丝的改变。
她还是原来的韩小雁。
“不是你哭就是你有理的,你落到今天这步,全都怪你自己贪心。黎荞从不欠你的,也没真的害过你什么,要不是你一次次的作死,你能有今日?”
“人的好日子是自己经营出来的,不是作出来的,”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今天这事儿还真得禀告给江知县。”
说完这话,陶竹转身就走。
江知县三令五申私人不能做粉条,这事儿全县人都知道,他不能打江知县的脸。
黎荞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秀才,这事儿黎荞无权处置。
以黎荞的善良,肯定会给韩小雁求情,但流程必须要走。
陶竹要去报官,这下子可把韩小雁给吓坏了,她哭着要去拦陶竹,但很快就被过路人给拦住。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陶竹报官,韩小雁被关入大牢,黎荞前去求情,韩小雁认错,并表示今后不再私做粉条,然后江知县放了她。
虽然她在大牢里只待了一日,但出来后整个人都有些呆傻。
黎荞让她娘家人把她接走,然后便不再管了。
对于韩小雁,他看法和陶竹一样,他啥也不是时,韩小雁去拦白柚这个八品官之子的马车。
他是小小秀才时,韩小雁敢公然违背江知县的命令。
等将来他做了官,那韩小雁是不是要违抗圣上的命令啊?
他自己从不越雷池一步,韩小雁倒是好,动不动就想把他往雷池里丢。
他就算是有异能护体,那也扛不住韩小雁这种坑法。
韩小雁闹的这一出很快就在平城传开了,白柚和黎大忠来县城找黎荞和陶竹。
黎荞走读,不住书院,中午回家吃饭。
在中午的饭桌上,黎大忠一脸愧疚的向黎荞道歉,这事儿怪他。
“大忠哥,怎么能怪你?若你不休了她,那这会儿她肯定会作的更厉害。”
黎荞摇头,让黎大忠不要往身上揽责任:“你俩三观不合,分开是对的。前妻而已,你不用对她负一辈子的责任。”
“可这世道对女子和小哥儿比较苛刻。”白柚叹气。
“只要她真的悔过,那她有的是活路。是她自己把路走死了。”陶竹当然也觉得韩小雁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且,黎荞不和黎黍计较,他不和陶萄计较,若韩小雁真的意识到错了,他和黎荞还能逼死她不成?
这般想着,他让黎大忠和白柚不要再提此事,自打他和黎荞搬来县城,快半个月了,这是第一次和白柚黎大忠见面,应该说些高兴的。
白柚和黎大忠见状,只能转了话题,说起村子里的事儿。
这半个月里,村子里最大的变化便是多了一间私塾。
今年过年时庄丰收特意开会征集全村人的意见,他想在村子里盖一间私塾,夫子是黄有名,如果村人愿意,那就凑钱盖房子。
村人自然愿意。
随着村人的富裕和黎荞一次次中案首,三柳村众人对于读书的热情越来越高。
而且黄有名身为黎荞的私人辅导,在黎荞家住了两年多,黎荞能中小三元,绝大部分原因是黎荞自己聪明,但这里面肯定也有黄有名的功劳。
若黄有名没有真才实学,黎荞又怎会让他在家里住那么久。
所以,确认私塾的夫子是他,每家每户都愿意捐银子。
这可是黎荞的私教!
村人凑了银子,庄丰收便趁着农闲在村子东北角盖了一个私塾出来。
眼下黎荞入书院读书,黄有名辞去私教的职务,转而当三柳村私塾的夫子。
每位学生一年三两银子的束€€,不包吃不包住。
这个价格放在乡下算是非常贵,但是,谁让入学的人多呢,家里凡是有适龄孩子的,这个适龄指的是从六岁到未成亲,在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入学。
大家伙儿都想看一看黎荞私教的水平,于是乌压压的去了将近三百人。
这么多人,就黄有名一个人教,太辛苦了。
黄有名表示教不了,想让庄丰收再请一位夫子,但全村人都不同意,非得让他教,并且要加束€€,由原本的二两银子变成三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黄有名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黄家家贫,这些年来,他祖辈、父辈、儿子、孙子加一起,四代人供出了他这么一位秀才。
他对不起家人,此时有挣钱的机会,他自是不愿意错过。
累些就累些吧,他才四十九岁,勉勉强强教得了这么多人。
他辛苦一些,家里人就能轻松一些。
其实他现在不算穷了,他给黎荞当私教时,一个月的工钱是十两银子,年底有红包,去府城有差旅费。
此次黎荞考中秀才,还给他封了个百两的红封当谢礼,只靠着黎荞,他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挣了将近六百两银子。
但银子不嫌多嘛。
趁着还能教学生,他要努力为家里人攒些家底。
白柚和黎大忠说完了私塾和黄有名的事,又说起了庄稼的事儿,麦收已经开始,今年雨水不算多,但因为黎荞去年打了不少井,所以今年三柳村的麦子称得上是丰收。
黎荞家也种了不少麦子,不过黎荞放心,家里一切都很好。
黎荞吃过午饭要回书院读书,白柚和黎大忠等他走了,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村。
他们俩走了,陶竹便跟从前那般开始做家务。
下午四点,陶竹进厨房做饭,等他晚饭做好,黎荞也回来了。
黎荞吃过晚饭就回书房读书,一直读到九点钟,这才从书房出来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