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鸿也已经从御案后起身,闻言转身看向他。
“微臣的外甥女年岁不小了,自打入京,登门说亲者络绎不绝,但至今未寻得良配。微臣听说明总督有一堂侄,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举人,且为人不错,因此,微臣便想……”
说到此处,看盛鸿双眉已经微微皱起,黎荞止住了话头,只眨巴着眸子,一脸无辜的解释:“当然,这俩孩子还未谋面,能不能成得看俩孩子的意思。”
“黎家孩子的亲事,都由他们自己做主,微臣只是牵线搭桥。”
说罢,他垂下了眸子,浑身上下都写着俩字:
乖巧。
盛鸿视线犹如探照灯一般,从头到脚的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而后一脸严肃的道:“黎爱卿,这个亲你是非结不可吗?”
“……当然不是。”
黎荞立马摇头:“只是目前微臣的外甥女的确没有婚配,恰好微臣得知明总督的堂侄年轻有为,便起了结亲的心思。”
“就没有其他缘由?”盛鸿脸色更严肃了。
“额……要说没有,那是假的。”黎荞抬起眸子,透亮的瞳孔看向盛鸿:“微臣乡试时的策论题出自您的文章,您感叹黄河治理不易,微臣当时的答卷并不出众,但依旧被赵大人点为解元。”
“这个解元,微臣拿的很是心虚。当时微臣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亲临黄河实地考察一番,好知晓这条让历朝历代都无比头疼的大河到底有多难治理。”
“太上皇当政时东山省黄河决堤,您亲赴救灾一线,微臣便起了先去东山省看一看黄河的念头。微臣想走您走过的路,想知道您当年面临怎样的困境。”
“若黎家女嫁去东山省,那微臣在东山省也算是有了亲眷,今后想办什么事,那肯定方便些。”
“……竟是如此么?”
盛鸿将黎荞坦荡、清澈的视线收入眸中,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
黎爱卿竟然想跑去看黄河,怎么着?
黄河要出事?
回想起当年他前去救灾所见的惨绝人寰的场景,他只觉得脊背发疼,疼的他原本挺直的腰杆不由弯了下去。
破事咋那么多啊!
何止是治理黄河不易,治理江山更不易!
缓缓舒了口气,他慢吞吞的问道:“黎爱卿,你想何时去巡视河工?”
“这得看您呀,您允许微臣去,那微臣才能去。况且,微臣如今诸务繁忙,这两年应是抽不出空来了。”
黎荞想了想,认真答道。
他一时间还真离不了京城。
盛鸿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看来这两年内黄河应是没事儿。
“治理黄河是大事,关系着百姓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其他政务得给黄河让路。你什么时候想去了,那提前和朕说一声。”
“另外,你和明爱卿想结亲就结亲吧,但朕必须得把丑话说在前头,朕不喜欢官员结党损公肥私,明爱卿掌两省军政大权,你又在六部都掺和了一脚,今后若是被朕发现你和明爱卿有什么不正当行径,那可不能怪朕翻脸无情。”
说到最后,盛鸿的脸板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可看了不少恃宠而骄以至于被抄家的惨剧,不是他想举起屠刀,实在是这些宠臣令他失望。
希望黎爱卿不要辜负他的信任。
“圣上放心,微臣定然不会与明总督有什么不正当勾当,若微臣和明总督串通一气以权谋私,那微臣接受一切惩处,绝无二话。”
黎荞立马一脸认真的保证道。
“朕信你。”盛鸿说着叹了口气,而后双手背在身后,脚步沉重的进了后殿。
黎荞盯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心中不由纳闷。
他只不过是要和明总督结亲,圣上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是觉得太纵容他了但又控制不住的要答应他的请求因此有些无可奈何?
……
不可能哇!
这个原因过于荒谬了,光是想一想他都臊得慌。
罢了,不想了,圣上能答应结亲,这便是好事。
不过,能不能成,还得看黎瑜宁答不答应,就算是明悉相中了他这外甥女,但只要黎瑜宁不喜欢明悉,那这门亲事就不能成。
黎荞下班之后,直接去了明总督在京城新置办的宅子,将这件喜事告诉给明总督。
明总督很高兴,第二天就进宫谢恩。
果然,小黎的面子很大啊。
这事儿若是他向圣上开口,那圣上九成九要给他驳回来。
从宫里出来,他火速给自家堂侄去了信,让明悉赶紧入京相亲。
这件事办完,明总督又在盛京待了一周,然后带着人手沿着平坦的水泥路赶赴东山省上任。
这时麦收已经结束了。
黎荞又将自家佃户的租子减了两成,与此同时,善堂学馆开了新校。
这个新校在盛京城外他家的一处庄子上,这个庄子距离盛京有三十里的距离,四周有好几个村子。
这个新校专门招收盛京城外农人的孩子,如同城内的那个学馆一样,只教授三年,是学科举还是学手艺,全看学生自选。
束€€全免,且管一顿午饭。
这个新校招生广告贴出去之后,前去报名者众多。
免费学手艺,还管分配,对于农人而言,这完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必须得报名!
最终这新校一共收了一千名学生,选择走科举之路的,只有十多人,余下的全都要学手艺。
因为招生广告里明确说了,现在盛京城内的善堂学馆里选择学木工的学生,已经开始挣钱了。
七皇子和黎荞需要大量的龙骨水车,只靠着盛京城内的木匠,根本满足不了他们二人的需求。
于是,木匠班的学生在学了最基本的木工知识之后,便开始跟着夫子们制作龙骨水车。
每做出一个龙骨水车,可得五百文钱。
这个钱不算多,但也是钱呀。
木匠班的学生只当了几个月学徒就开始挣钱了,这多好的事儿啊!
必须学木工!
善堂新校开学之后,时间来到盛夏,一个烈日炎炎、树木、鸟儿都被晒的昏昏沉沉只余下蝉鸣的午后,黎刀又来向黎荞报告高志远的最新消息。
高志远为了洗掉技艺不精反被打的屈辱,特意去了丰怀县,想要打出名声,然后荣归故里。
但是,丰怀县之行并不顺利。
高志远的算命技巧是速成的,看的书少,忽悠人的技巧也少。
于是,他给人算命就时灵时不灵的,口碑不是很好。
更倒霉的是,上个月他给一户富商看风水时,被另外一个道士硬抢了生意。
那个道士将经书倒背如流,而且经验丰富,各种实例穿插着大段大段听上去高深莫测的经文,立马就取得了那富商的信任。
富商选择让那个道士为自家看风水。
高志远自是不服气,冷嘲热讽,等着看那个道士的笑话。
但谁知那富商按照道士的指点挪动了家中某两个摆件之后,三日内便做了一笔大生意。
于是高志远就尴尬了。
因为高志远当时所点出的摆件,所说的话,与那个道士的完全相反。
现在事实证明那个道士的话为真,高志远便灰溜溜的离开丰怀县,回了商水镇。
回到商水镇之后,高志远不打算远行闯荡了。
高志远最近一直闭门不出,不知道在谋划什么,黎刀便先行回来向黎荞报告高志远的最新动态。
高志远的遭遇,在黎荞的意料之中。
蠢蛋就是蠢蛋,以为重生了就可以逆天改命?哪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高志远走的还是最容易被拆穿的算命之路。
他让黎刀回去继续盯着高志远,等黎刀从书房离开,他低头看向书桌上放着的一小盆仙人掌。
他将食指放在其中一根刺上,下一秒,小盆里挺立的仙人掌迅速由绿油油变成了枯黑。
而他掌心出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水球。
他异能已经快六级了,而五级异能可以从物体中抽取水分。
看着眼前勉强挺立着的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原型的仙人掌,他轻轻一吹,一尺来高的仙人掌瞬间化为齑粉。
粉末大多洒落在了花盆内,也有少许落在了书桌上。
心思一动,他掌心的水球变成了小小扫帚模样,然后落在桌面上去打扫那黑乎乎的粉末。
等桌面干净了,黎荞将这个小扫帚丢入了花盆内。
小扫帚瞬间钻入花盆底部,然后和底部的土壤融为一体。
黎荞盯着花盆表层黑乎乎的粉末看了片刻,然后捧着花盆去了养鸡的院子。
陶竹这会儿在和黎长风黎云帆两个小家伙午睡,他得趁陶竹醒来之前将这个花盆处理了。
就说仙人掌扎了他的手,他便将仙人掌剁了喂鸡,陶竹绝不会怀疑什么。
将花盆处理掉,他又回了书房里。
他得抓紧时间修炼异能,想要治理黄河,肯定离不了他的异能。
黎荞觉得他的异能应是用在治理黄河上,但等半个月后黎刀又将高志远的小册子带来时,他这才发现他想错了。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