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赌钱输了偷偷去当东西,人家就算想针对你爹,能坑到你头上?”胡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祝子臻,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此事不能让你爹知道。”
“我去那当铺看看,务必把这事低调解决了。”
为了不让祝瑞鸿发现端倪,胡氏先把祝子臻在府里弄出的乱子平息了,第二天才低调地去了那个当铺。
“掌柜的呢?”胡氏带着丫鬟自己进了门,率先问道:“不知你家活当,三日内赎回来赎金怎么算的?”
当铺掌柜没注意来的是谁,随口应道:“行内规矩都是两厘上下,咱们家也差不多。这位夫人可是要当什么?”
胡氏闻言却是冷笑一声,“原来是两厘?可怎么前日有人在你家签的契书,上面写的是五分呢?”
掌柜一愣,接着反应过来,“哟,您……您想必就是祝尚书的夫人吧?”
掌柜的一笑,半点没有被抓了把柄的拘谨,反倒理直气壮地说道:“夫人没听见?刚才我说的不是两厘上下么?这自然是有多有少,实际还是要看契书上怎么写。”
“五分能叫两厘上下?”胡氏闻言脸色一沉。
掌柜的:“五分怎么就不能叫两厘上下了,咱们也没说过上下多少不是?”
见对方一味胡搅蛮缠,一点也没有给她面子的意思,胡氏脸色越发难看:“你这是执意要跟尚书府作对,坑骗我们了?”
“哎哟您这话怎么说的,”掌柜的连忙摆手,“当初签那契书,咱们可是跟祝少爷说好了才签的,坑骗尚书公子这么大的罪名,咱们这小店可担不起。”
胡氏见这人油盐不进,知道恐怕是没法轻易让对方让步了,只能深吸了口气,勉强道:“那行吧,五分就五分,把东西拿出来吧,本夫人赎了。”
胡氏让丫鬟把将近六千两银票拿了出来,谁知那掌柜却是看着那几张银票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胡氏一愣,接着顿时神色一厉,“你什么意思?!”
“本夫人可都按五分的钱给赎金了,你还不答应,还说不是故意跟本夫人作对?!”
然而那掌柜的还是有恃无恐地笑道:“夫人息怒,我哪敢跟尚书夫人作对啊,只不过是夫人来得晚了点,三日之内确实是添五分的赎金,可三日之后……就不是了。”
掌柜的微微一笑,“夫人您算算,现在三日已经过了不是?”
“按照当初的契书,如今的赎金……”
“那可至少得翻番了!”
第45章
“你说什么?!”胡氏听到掌柜的话, 不敢置信地拍案而起。
“五分你还嫌不够?还要翻番?!”胡氏恶狠狠地瞪起眼睛,“你把本夫人当傻子耍不成?!”
“夫人实在多虑了,我一个小小掌柜,哪儿敢哪!”那掌柜的见状还是笑呵呵地说道:“这当铺说白了也不是我的产业, 赎金是两厘还是五分我也说了也不算数, 只能按契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来罢了。”
“夫人不妨再看看契书?咱们这里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 该是多少自然就是多少。”
胡氏眉头紧蹙,她昨日明明看过契书, 可不记得有翻番的说法。对方这么说, 她也只能拿着契书重新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后面有一行似是而非的小字, 说三日后赎金倍率视情况增加。
不光那字写得小而隐蔽, 话更是含糊不清,显然就是为了故意坑祝子臻的。
而且上面虽然写了赎金还要增加, 但也并未标明是要翻番,然而掌柜的却是张口就说至少翻番, 不是一般的狮子大开口,完全是一心要跟他们作对了。
“掌柜的,做人做事都要学会适可而止。本夫人愿意按五分给赎金已经是给面子了,你一个小小的当铺掌柜,也不要贪得无厌,做得太过分!”胡氏冷着脸斥道。
掌柜的状似惶恐道:“夫人实在是言重了,您说的对,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掌柜,只能按规矩办事, 赚点辛苦钱。不像夫人您,家业大气量也大。”
“就算是翻番, 想必您拿这点赎金出来也不在话下,自然不用跟我这样的计较不是?”掌柜的故意说道。
“我这就让人把令郎当的那几样东西拿出来,您看这……”
掌柜的目光落在那几张银票上,等着胡氏加钱的意思明显。
胡氏却是气得脸色涨红,一时说不出话:“……”
那掌柜明夸暗讽地给她戴高帽,胡氏堂堂尚书夫人,哪里在这等市井小民头上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就恨不得拿一大堆银子把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砸个头破血流才好。
然而偏偏那掌柜的话还戳到了胡氏的痛处。才给祝子臻东拼西凑了七千两,又拿了这六千两来,胡氏如今手头还真找不出再多的两千两了。
真要是翻番,这东西她就赎不回去了。
“好哇,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要讹上我这一笔不可了?”胡氏冷眼瞪着当铺掌柜,“那五分虽然也是坑骗手段,但好歹确实写得清清楚楚,我便当是让我儿受个教训,吃下这个亏也就罢了。”
“这翻番可找不着切实的根据,你这么狮子大开口,还真把本夫人当冤大头了不成?”
胡氏还想尽快把此事解决,再次试图以势压人道:“你说自己只是一个掌柜,这当铺不是你的产业,那不知这当铺究竟是姓什么?是你为了几两银子动歪心思,还是就冲着我们府上来的?”
“你的主子就算是皇亲国戚,难道还真想跟当朝尚书结仇不成?”
“你若是识相,我还能按五分的赎金,让你赚上这一笔。你若是偏不识相……”
胡氏冷冷地盯着他,恶狠狠地说道:“到时候可别怪我把事情闹大,让我家老爷来找你这当铺,甚至你背后主子的麻烦了!”
掌柜的闻言脸色收了收,好声劝道:“夫人,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清清白白做生意,白纸黑字的契书,怎么就是要跟尚书大人结仇了?”
“更别说还要牵扯到我主子头上去了。”
“不过是小几千两的官司,您何必说得这么吓人。”
胡氏见状,以为他是终于有了惧意,冷笑一声,不退反进道:“几千两是小事,你这当铺不守规矩,把我儿和本尚书夫人当猴耍是大事!”
“本夫人向来好说话,不与人争这些长短,但你要是执迷不悟,可别怪本夫人说到做到!”
那掌柜闻言果然为难起来,“夫人非要如此么?您堂堂诰命,何必跟我这个升斗小民为难呢?”
“想要本夫人不与你为难?那简单,”胡氏将那六千两的银票拍在柜台上,“你拿了这银票,让本夫人把我的东西都赎回来便是。”
“这不难办吧?”
胡氏以为说到这份上,那掌柜总该妥协了。哪知道对方却是长长叹气道:“夫人这可是要我的命啊,要我说,没有比这更难办的了!”
掌柜苦着脸看向胡氏,试探着问道:“若是草民说不行,夫人真要请尚书大人封了我这店?”
胡氏眼睛一瞪,“都说了本夫人说到做到,你还磨叽什么?还不把本夫人的金步摇和其他东西都给拿出来?!”
“别说封你的店,本夫人一声令下,立刻就能让人把这铺子给砸了!”
胡氏觉得这掌柜的已经松动,只要再压上一压就能顺了自己的意思,因此又多说了两句狠话。
实际上尚书府虽然有不少家丁,但以祝瑞鸿爱惜名声的秉性,胡氏是肯定不可能指使尚书府的人大庭广众之下去砸人的店的。
那些世代勋贵家的纨绔子弟干这事,朝堂上都能掰扯上好几出,胡氏要是这么干,祝瑞鸿定然要被连参几本,回来不找她的麻烦才怪。
胡氏不过是危言恐吓,想让对方服软,谁知那掌柜看着受了惊吓,却是没变得听话,反倒突然哭天喊地起来。
“求夫人放小的一马吧!”
之前油盐不进的当铺掌柜突然直接扯着本就有些嗓子开嚎,把胡氏吓了一跳。
“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靠我当掌柜的这点月钱过活,夫人要请尚书大人把这当铺封了砸了,到时候小的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掌柜的不知不觉就挪到了当铺门口,一副哭天抢地的模样。
“当初祝少爷拿东西来当,清清楚楚签了契书,现在夫人不给足够的赎金就非要把东西拿走,小的实在是不敢答应。”
“我这当铺小本生意,哪经得起这样的亏空,不收够了赎金,主家也不会放过我,求求夫人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我这样的升斗小民,哪儿得罪得起尚书大人那样的人物。夫人若是真要让尚书大人叫人来砸这当铺,我横竖都没个好下场,不如现在就不活了,在夫人面前一头撞死了干净!省得到时候主家再追究起来,还要连累我家里的妻儿和老母。”
当铺掌柜那模样情真意切,有如六月飞雪,仿佛受尽了欺凌委屈。他声音本就哑,这么一哭嚎起来,听着更显得声嘶力竭、可怜至极。不光声音大,还作势要往外冲,去撞那路上的马车,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胡氏一时间目瞪口呆,几乎反应不过来。
京城百姓素来爱看热闹,街上更是不少人都认识这当铺掌柜,没一会儿就都围了过来,把要去“撞死”自己的掌柜拦了下来。
“老余!老余!你这是干嘛!家里还有一家老小呢,怎么能说不要命就不要命了!”
“余掌柜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之间想不开?”
“什么尚书大人和夫人?余掌柜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有哪位尚书大人要砸你这当铺?”
凑过来的人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怎么回事,当铺掌柜还是满面悲苦,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摇头道:“各位不必多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我这会儿不死,之后恐怕也活不下去。”
“尚书夫人非要说我与尚书大人作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想着以死谢罪,希望这位夫人能消气,别再让尚书大人迁怒我的家小了。”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忍不住纷纷说道:“尚书夫人竟这么蛮横无理的么?”
“张口就要砸人的铺子,青天白日的,就要把人给逼死?!”
“是哪位尚书夫人?这也太过分了吧?”
胡氏原本一时被那余掌柜弄得不知如何反应,结果听到这些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的话,顿时怒气上涌,大步走了出去,厉声道:“本夫人什么时候要逼死了?这厮明明是自己故意跑出去喊生喊死的!”
“这当铺坑骗本夫人的赎金,明明是两厘规矩,偷偷在契书上改成了五分!本夫人认了这个亏,按五分给他,他竟还要得寸进尺,要翻番的钱!”
“这样坑人的黑店,本夫人说要报官让人查封,哪里蛮横无理了?!”
胡氏一时气急,忍不住出来跟人理论,哪知道那之前有恃无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余掌柜,这会儿却是完全换了套说辞,在众人面前哭诉道:“夫人您何必这么说,当初是祝少爷急用钱,为了把东西当个高价,才签的是五分的契书。”
“若是两厘,顶多只能按东西的五成折价。但我给祝少爷的是九成价,赎金自然就是加五分。咱们行当规矩本来如此,我踏踏实实做生意,何来的坑骗之说?”
其他人听了这话,越发站在了余掌柜这边。
“我就说,余掌柜做生意向来是实诚的,哪能坑人。”
“是啊,规矩就是这样,九成价当的还想按两厘赎,那想得也太美了些……”
“这人自己不懂规矩,签了契书还来找事,真是……”
胡氏完全没料到余掌柜竟是换了说辞,本以为能洗清自己,哪知道对方却引得那些乌合之众越发指责她,见此更加气急。
“胡说八道!”胡氏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你给的哪里是九成价?!真要是九成,我那一支金步摇就能当上近万两!实际加上另外三样东西,在你这当铺拢共也才当了四千两。五成价都没有,哪儿来的九成?!”
胡氏气急败坏,围观众人见状也犹疑了一下,然而余掌柜却是半点未见被拆穿的心虚,反而面带怔愣地说:“近万两?您弄错了吧?”
胡氏见此一阵冷笑,“我那金步摇可是前朝物件,是当初最出名的匠人所造,真要拿出去卖绝对是万两起步。当然你这小当铺掌柜没见识,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不过恐怕你并非看不出来,是故意为了糊弄、坑骗我儿,区区四千两就当九成价来说了吧?”
余掌柜又愣了一愣,迟疑着说道:“那金步摇确实是前朝物件,工艺用料都好,要是没磕碰,上万两确实也当得,可……可不是都已经摔毁了形了么?”
“你说什么?!”胡氏一惊。
余掌柜继续说道:“虽然摔毁了,但我可是也给了这一件两千四百两的当钱,怎么都能算九成价了。”
“要不是看在祝少爷的面子上,我可不会给这么多。那金步摇摔成那个样子,拿出去卖恐怕也超不出两千五百两的。”
“你胡说!我的金步摇明明是好好的,还跟新的一样,怎么就摔毁了?!”余掌柜的话听得胡氏一阵心慌,她向来最爱惜这个金步摇,如今听到人煞有介事地说步摇被摔毁了,几乎要眼前一黑。
“你把本夫人的金步摇拿出来!定然是你为了坑钱才故意说摔毁了,本夫人可不信你的谎话!”胡氏心焦又气急道。
“夫人求您别冤枉我了!我本本分分做生意,样样都合规矩,您非要说我坑骗,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余掌柜神色悲苦中带着不满愤懑,显得既气愤又只能低三下四地忍受,越发衬得胡氏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