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卖唱女呢?”永宣帝问。
太监连忙将人带了上来,永宣帝看到尹月儿被绑着的狼狈模样,不由地愣了愣。明兰郡主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出声道:“尹姑娘不过是个体弱女子,又不是真定了罪,怎么能如此对她?!”
“这是你们将人绑住的?”永宣帝皱眉问那太监。
虽说怀疑对方有污染祥瑞的意图,但毕竟只是永宣帝的一点猜测,实际对方更可能只是单纯的卖唱女而已。即便行事不当,也不至于是什么大罪。
永宣帝自诩贤德爱民,并不想对人太过严苛,免得到时查出对方清白,再落下一个苛待孱弱百姓的罪名来。
因此见到尹月儿形状可怜,永宣帝便有些不满地看向了那去提人回来的太监。
太监连忙低头辩解:“皇上恕罪,我等并未绑这卖唱女,只是去美食城提人时,便已经是这般情状。这卖唱女又有些反抗逃跑之意,小的便也不敢擅自将绳子解开,直接这样将人带了回来。”
永宣帝闻言怔了怔,看向挨在一起手还明晃晃叠着的容昭和祝子翎,皱了皱眉,还是让人将尹月儿先松开了。
明兰郡主顿时脸色微松,“还是皇伯伯您仁慈英明,不像有的人,对一个弱女子都下这样重的手!”
说着她不满地看向祝子翎和容昭,显然后一句指责的就是他们,特别是之前跟她作对过的祝子翎。
看起来经过这一会儿,明兰郡主已经从轻易被祝子翎的说辞吓住的状态里脱离了出来。
这倒也不奇怪,明兰郡主回去后,肯定将事情询问了英王。毕竟祝子翎扯的大旗虽响,仔细想想却实在小题大做,有些无稽,以明兰郡主的身份,不至于会在莫须有的情况下被硬扣上罪名,确实无需担心。
不过得知永宣帝传唤,英王也提起了些心思,特意叮嘱明兰郡主谨慎对待,跟尹月儿撇清关系,不要再直接站在她那边说话。
可惜明兰郡主的性格实在谨慎不起来,转头就把英王的叮嘱忘到了脑后。
祝子翎倒是没有理她,不过容昭见明兰郡主目光不善地看着祝子翎,便不由地微微沉下了脸,冷声道:“ 不过是个有嫌疑的犯人,郡主还要本王将人当座上宾对待不成?”
“将人绑了又如何,她既然要对本王的王妃不利,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若非王妃拦着,本王早直接挖了她的眼睛,才不会只将人绑起来。”
容昭说着微微嗤笑一声,冷眼看着明兰郡主,“郡主若是这么爱惜作奸犯科的人,怎么不去大牢里跟人同吃同住,偏要在内子的美食城出风头?”
明兰郡主被他的话一噎,又因他话里的凶狠僵了片刻,却见祝子翎竟是翘起了嘴角,一副为容昭所说高兴得意的模样。
明兰郡主顿时怒气重新上涌,忍不住回嘴道:“尹姑娘怎么就是犯人了,明明是你们故意构陷!”
“行了,”永宣帝这时终于出声,阻止了他们的争吵,“究竟如何,问问便是。”
他看向尹月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因何要在那美食城卖唱?”
害怕的尹月儿鼓起勇气抬头,声音可怜地哭道:“奴、奴家尹月儿,见过皇上……”
尹月儿这一天饱受惊吓,又哭得多了,面容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不过还是能显出几分姿色来,看在永宣帝眼里又是微微一怔,忍不住起了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
“尹月儿?”永宣帝念着这如人一般柔美的名字,声音略微温和了几分,“你起来,慢慢说。”
尹月儿见状心中微微一定。
之前在祝子翎和容昭那儿都碰了跟头,几乎让她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姿色。加之受了这一番惊吓折腾,尹月儿本来没指望到了皇帝跟前能引起怜意,没想到反倒是派上了用场。
有永宣帝在,尹月儿想着容昭和祝子翎定然不能再随意绑人挖眼、严刑拷问,于是重新壮起胆子,就要柔柔弱弱地开口将最无辜的一套说辞拿出来,说她并不是执意要在美食城卖唱,只是想平日里能时常见到帮过自己的恩人。美食城不许卖唱,她也不好给人添麻烦,就在外面也很好。
只是其他如明兰郡主这样的人总想为她争取,盛情难却。她虽然并非一定要在美食城卖唱,但更不能拂了好心人的好意。
“奴家谢过陛下|体谅。”尹月儿站起身,眼中盈满泪光,欲语还休地看向永宣帝,果然见到对方的神色变得更加和缓。
她顿时心中信心更起,当即摆出无辜凄苦的神色,将这一番清清白白的说辞拿出来€€€€
“奴家其实并非想要在美食城卖唱,是……是……”尹月儿柔媚娇弱的神态不知不觉变了,眼睛微微发直,继续脱口而出道:“是因为誉王授意,让我扮作卖唱女,找机会接近厉王妃。”
不等尹月儿回过神,永宣帝已经神色骤变,“你说什么?!”
第152章
尹月儿神色极为无辜。被此等佳人眼神仰慕地看着, 另一边则是并不为他所喜的容昭和祝子翎,永宣帝心中本已不由自主有了偏向,正想要了解对方的苦衷,哪知道听到的话却是如晴天霹雳, 让永宣帝惊愕之余更生震怒。
这居然是誉王设计出来的好事?!
亏他还以为尹月儿看来无辜, 没想到根本就是个藏奸的!
永宣帝感觉被诓了一回, 对尹月儿顿时没了怜惜之情,反倒更觉得对方意图蒙骗欺瞒他, 神色一时间阴沉不已。
“誉王要你接近厉王妃做什么?给朕交代清楚!”
尹月儿终于回过神, 顿时一阵心慌意乱。顾不得去追究自己怎么会说了实话,面对冷下脸的永宣帝, 当即流下两行清泪, 想要替自己开脱,不料开口却仍是把事实说了个清清楚楚。
永宣帝一开始还心有怀疑, 觉得此事跟誉王扯上关系十分莫名,怀疑会否是有人陷害, 但听了尹月儿一五一十的说法,疑虑终究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怒意。
虽然跟祥瑞无关,但誉王一个皇子亲王,对弟弟的王妃使出这种下九流的手段,传出去就是一桩惊天丑闻!
况且容昭跟祝子翎缠缠绵绵有何不好?把精力放在这男王妃身上,给人开个美食城,难道不比往常时不时在他跟前找事、惹他生气强多了?!
誉王这是吃饱了撑的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精心算计令这些烟花美人去接近祝子翎?
要是真成了事, 到时候容昭发疯,万一大开杀戒, 头疼的岂不是他这个皇帝?!
而且找个卖唱女在美食城闹事,焉知不会污了祥瑞之气?
誉王以往惯有处事周到的贤名,竟然办出此等坑害他这个父皇的蠢事来!
永宣帝神色怒急,一旁的何总管也满脸错愕,没料到一个小小卖唱女竟牵扯出这样的皇家丑事,忍不住流下了层层冷汗。
明兰郡主更是听得傻了,惊讶得微张着嘴呆呆站在一边,根本做不出反应来。
唯有容昭和祝子翎并不意外,但再次清楚听到誉王的龌龊打算,容昭还是不由地冷下脸,带着杀意冷嘲道:“想方设法安排人勾引本王的王妃,容旭可真是个好兄长,倒是本王小看他了。”
他连皇兄的称呼也不叫,言语间还有报复之意,永宣帝却也没心思不满,反倒对誉王心中责备之意更浓。
“去把那不孝无伦的家伙给朕叫来!”永宣帝恨恨道。
誉王见到来传话的人脸色不好,意识到这是事情果然查到了自己头上,定了定神,连忙又在心里过了遍之前和蒋皇后商量好的办法,尽量镇定着去应召。
誉王一踏进屋里,就感觉到不止一道凌厉森然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其中一道自然是容昭,还有一道则是永宣帝。
尹月儿重新被人当犯人似的压住,因她并不知道誉王一并算计明兰郡主的打算,因此明兰郡主已经被永宣帝暂时打发去了偏殿,不欲使她多听这皇家兄弟阋墙的丑事。
誉王见永宣帝脸色十分难看,即便有了计划也仍是心中发紧,进去便立刻跪下请罪。
“你知道朕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永宣帝冷冷看着他道。
誉王跪在地上,状似十分痛悔,主动把让尹月儿接近祝子翎的事言语修饰了一下便和盘托出,又道:“是儿臣一念之差做了错事,不敢求父皇宽恕,更不敢对您欺瞒。”
永宣帝见他如此干脆认错,不由愣了一愣,但旋即怒火更盛,一拍案几怒道:“如此腌€€丑事,你也知道是大错,还为何要做!”
誉王再次自责几句,请永宣帝息怒,又犹豫着吞吞吐吐道:“儿臣也知道这等手段不光彩,只是……只是也不得不这样做……”
容昭冷眼看着誉王唱念做打,目光如刀般让他感到额头、脖颈、心口之处都不由地发凉,几乎感觉下一刻就会让容昭突然袭中这些致命处,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
但这番吞吞吐吐的样子倒是让永宣帝见状皱眉狐疑起来,追问道:“难道还有人逼迫你不得不做这种事不成?”
誉王顶着压力拿出想好的说辞:“并非有人逼迫,是儿臣实在……”
誉王话未说完,祝子翎突然出声道:“不是说你知道自己犯错,不会求情吗?怎么这时候又有苦衷了?”
“刚才认错都只是糊弄人的吧?也没见你给我这个受害者道个歉。”
“……”
誉王一时间脸色微僵。永宣帝听到这话,再看着誉王的神色也冷了冷。
听到容昭又冷嗤了一声,还称赞祝子翎道:“还是翎儿机敏,看透了这种小人行径。”誉王脸色越发难看,一时间都忘了给永宣帝作秀,忍不住恨声说道:“厉王妃确实不是常人,本王之所以行此下策,就是因为厉王妃身存诡异,恐于父皇和我大启国祚不利!”
“什么?”永宣帝闻言立刻皱起眉,盯着誉王,“何出此言?”
祝子翎和容昭也怔了怔,就见誉王冷声说道:“厉王妃似有蛊惑人心之能,儿臣乃是亲身经历过此等妖邪之事,深知其中危害,唯恐四弟和父皇被此人蒙骗,不敢不放在心上!”
他把胡氏当初当众失言、自己被激给美食城送了十万两,还有容昭对祝子翎宠爱过分的这些事都添油加醋地一说,仿佛祝子翎比传说里的苏妲己还要厉害,是个看一眼就轻易便能控制人心、祸国殃民的妖孽一般。最后又慷慨表示自己实在担心对方会对永宣帝用邪术,但因证据不足又没办法正大光明检举一位王妃,因此才只能用这种方式出手试探。
“若不是担心父皇也会中那般妖邪招数,儿臣岂会做出这样的事?”誉王说得正气凛然。
原本誉王一直还存着拉拢祝子翎的心思,但他设计对方之事一出,便已经是结下了仇,想再交好恐怕不易。
而且对方看来也没什么好利用的弱点,倒对容昭真有几分死心塌地。既然没法为他所用,便是留不得了。于是誉王干脆将祝子翎这个疑点摆出来,为自己开脱之余,说不定还能利用帝王猜忌一并将人除了。
永宣帝听着他的话一时还真有些被唬住,毕竟祝子翎身上确实异事颇多,尤其是能引得容昭这个煞星如此迷恋他,让不少人都疑心是下了蛊。
原本他对誉王做出破坏容昭和祝子翎关系的蠢事十分不虞,但若是为了杜绝祝子翎的邪术会影响他,永宣帝的气倒能消了不少。
虽然这事做得还是不好,但好歹并非一开始就奔着给他添堵去的。
永宣帝放下了些怒气,容昭却是在听到誉王口口声声怀疑祝子翎是邪物的话时,真切地起了杀意。
誉王见想出来的这套说辞对永宣帝有用,犹要继续侃侃而谈,却骤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不仅说不出话,喉间还仿佛没了空气,几乎窒息。
其他人一开始还并未发现,直至看到誉王很快便憋得脸色紫红,倒在地上大张着嘴试图抽气,眼球充血,狼狈地伸出手来状似求救,顿时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了?快叫太医过来!”
何总管慌忙过去扶誉王,却帮不上对方的忙。祝子翎却是注意到一阵能量波动,恰巧是从自己身边冒出来的。
他看着誉王快要濒死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轻轻拽了拽容昭。
正冷冷盯着誉王的容昭被祝子翎拽回神,浑身的杀意在他清澈的目光里微微平静下来。
差点就要窒息而死的誉王这时陡然抽了一口气,狠咳了好一阵,脸上的紫红在充足的空气里逐渐消了下去,捡回了一条命。
容昭见状微微一顿,接着眯了眯眼,薄唇微抿,有了些许猜测。
方才似乎……是因为他对誉王起了杀心,便不知不觉在隔了这么一段距离的情况下,真的使对方差点窒息而死?
如果不是祝子翎打断,誉王恐怕现在就已经真的死了。
即便容昭武艺再高,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功夫能达到这种不施招式便隔空无形杀人的效果,然而他刚刚却实打实的做到了……
容昭心中免不了有些惊骇,但压制着并未露出什么异样,只是快速想到了祝子翎身上的神异,再想到对方给他带着的那颗据说能使人获得异能的石珠。
莫不是……他这就也从中得到什么异能了?
容昭想到这儿心跳顿时快了快,忍不住又看向祝子翎,却见他也带着好奇意外之色,似乎并不清楚怎么回事。
“殿下可有不适?”
其他人担忧誉王的声音拉回了容昭的思绪,他立刻把“异能”之事放下,蹙眉思忖如今的情况。
众人不知誉王是怎么突然窒息又突然好了的,叫了太医过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时间都心有惶惶。
容昭虽然想要了誉王的命,但此时却有些后悔,方才不该弄出那一手来。
誉王本就对祝子翎身上的异处起了疑心,还快要说动了永宣帝,如今出现这种诡异的事,恐怕都会被按在祝子翎头上。
他到底不能现在就将誉王和永宣帝都杀了,再长时间去面对天下人的讨伐,只能先留着这两人的命。
然而此事一出,祝子翎以后的处境恐怕会有些麻烦了。
容昭蹙了蹙眉,但很快便又舒展成一贯冷冽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