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晚上的火锅要吃,这会儿的月饼祝子翎也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除了他让人新鼓捣出来的冰皮的,其他传统的京式、广式、酥皮月饼等等,王向和也都给安排上了,祝子翎各种口味换着吃,一点也不觉得腻。
又吃了个酥皮冰糖豆沙的,看容昭始终不怎么动口,祝子翎忍不住问道:“王爷觉得月饼是甜的还是咸的好吃?”
“都差不太多。”容昭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看了一眼被他消灭了的五花八门的一堆月饼,不由也有点好奇:“翎儿喜欢哪种?”
“啊?”祝子翎捧起一个干果五仁的看着容昭,理所当然道:“我当然是都喜欢了。”
他说完就咬下一口月饼,接着眼睛微微一亮,“这个五仁搭配得不错,王爷你尝尝?”
容昭看着少年举到他唇边缺了一口的月饼,眼神略显无奈,但还是听话地依言咬了一口。
祝子翎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好吃吧?”
“……嗯。”看着祝子翎眼睛亮闪闪望着自己的模样,容昭感觉口中那一块经典同时也分外常见的五仁月饼确实平白就美味了几分。
“比起咸的甜的,好像这样的最好吃。”
容昭端起茶喝了一口,在祝子翎埋头啃月饼的时候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祝子翎慢了半拍才反应,怔怔地动着嘴巴,花了一会儿才听懂了容昭话里的意思€€€€
甜的咸的都无所谓,是他亲手喂的才好吃?
祝子翎望向容昭,从他眼里读出来了肯定的意思,感觉自己嘴里的月饼似乎也变甜了……
他眨了眨眼,说:“那王爷现在知道我之前说跟你在一起东西会更好吃是什么意思了吧?”
容昭闻言顿了顿,很快理亏地笑道:“嗯,之前是我错了。”
然而祝子翎还没说完:“我好早就这么觉得了,你现在才知道……明明就是王爷喜欢我喜欢得更晚。”
容昭:“……”
“没有,”虽然看出祝子翎并不是真生气,容昭还是只能微微苦笑着连忙给他解释,“我是不怎么注意吃食的口味,所以才没明白翎儿的意思。”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心悦翎儿,只是不敢让你知道。”甚至也不敢让自己明白。
祝子翎盯着他,追问道:“有多早?”
“……”容昭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法找出明确的分界线,想了想只能说道:“至少去春猎之前。”
祝子翎闻言跟着回想了一下,那会儿他来厉王府大概还没满一个月呢。
“真的有那么早?”祝子翎忍不住狐疑道。
容昭无奈,微微叹了口气,说:“……翎儿觉得我那时候对你的举动不像爱慕之举么?”
祝子翎思索着摸了摸下巴,结果刚拿过月饼的一手油都给抹了上去。容昭见状十分自然地拿过帕子给他擦了起来,熟练得像练习过了千百遍。祝子翎瞟了一眼也理所当然任由对方给自己打理,继续去回想来厉王府一个月容昭对他的举止态度。
下巴被擦干净后,祝子翎也回忆得差不多了,承认当时容昭确实已经相当纵容他。跟如今比起来,也就是没有这么随意地黏在一起。当然,那个时候他也已经非常得寸进尺,对着容昭毫不客气了。
不过那会儿容昭明面上还是总板着个脸,语气也搞得冷冰冰的,不像现在,对他说笑就笑,说哄就哄。但看在容昭对其他人态度明显更冷淡的份上,祝子翎觉得对方说春猎之前就开始喜欢他了姑且还是可以相信的。
知道容昭其实也早就喜欢自己了,祝子翎终于满意,在桌案上看了片刻,挑了个桃心造型的冰皮月饼轻轻咬住,在容昭有些不解的视线里抬头送到了他嘴边。
容昭的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张口咬住了送到嘴边的那半个月饼,接着才意识到祝子翎这是在给他吃“最好吃的”,算是……他让对方满意了的奖励?
果然,容昭垂眸再看向祝子翎,就见少年灵动的笑容里带着一点俏皮,说:“我比王爷大方多了,我都会主动给你当美味添加剂。”
容昭见状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翎儿既然这么大方的话,不如多给本王尝尝……”
最后的话音隐没在已经相交的唇齿之间,散落成暧昧的气息,带着刚才月饼里玫瑰蜂蜜味的甜蜜,无声浮动在空气里。
*
虽然花了很多时间陪祝子翎腻歪,但容昭需要花时间处理的事情也很多。方才他只跟祝子翎说了齐霜月那边的消息,其实除此之外,今日还出了另一件与祝子翎算得上更紧密相关的事。
根据他在祝府那边安排的消息来源,之前和祝子翎开玩笑让祝瑞鸿趁早再生一个的话竟然成真了。祝瑞鸿的一个妾室昨日刚刚被诊出了身孕。
这个怀了孕的妾室还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胡氏带来厉王府想要塞给容昭,结果被容昭转头就送到了祝瑞鸿后院的三个美人其中之一。
因为本是誉王安排想塞到厉王府的人,即便被摆了一道,祝瑞鸿一开始也还是不敢碰这三个烫手山芋。但后来誉王接连失势,再没精力管这点小事,胡氏又越发不堪,祝瑞鸿便越来越看不上也同样不争气的祝子臻,确确实实动了再另外生个继承人的念头。
对祝瑞鸿来说,最好的当然是再另娶一位正妻,生下嫡子来。但胡氏才被休不久,如今祝瑞鸿的名声还很受拖累,尤其还是关于男女婚嫁和私情方面的事,弄得祝瑞鸿不仅不好大张旗鼓再去求娶有门第的小姐,那些门第低但有清名的也不愿意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愿意为荣华富贵卖儿鬻女的那种亲家祝瑞鸿又看不上,续娶的事便只能暂且搁置了。
但祝瑞鸿确实也急着想再要个儿子,毕竟祝子臻看起来实在是靠不住,便只能先从妾室入手了。
因着他素来喜好清名,胡氏又颇为善妒,祝瑞鸿的后院并没有几个妾室,颜色都也并不出挑。这种情况下,看着三个名义上已经进了自己后院的年轻美人,祝瑞鸿难免还是动了心思。
那几个女子也聪明,知道她们现在要么给祝瑞鸿当姨太太,要么再被转送或者许配给其他人,也没有太好的出路了。比起蹉跎青春未来嫁给其他不知道是好是歹的人,祝瑞鸿这个正值壮年的礼部尚书已经是相当不错的选择。况且后头这位还没了正房太太,只要受宠,日后大有可为。因而这几个女子便也主动往祝瑞鸿跟前凑,明里暗里地邀宠献媚。
两边都有意,很快祝瑞鸿和这三个美人就有名又有实了。祝瑞鸿想着再生个儿子,三个妾室也都想怀个倚仗,如此努力下来,毕竟年纪还不算大,没过多久果然就有人有孕了。
据说得知消息后,祝瑞鸿大喜过望,对那位姓余的妾室大力赏赐了一番,还直接许诺了侧夫人的位置,只要对方生的是儿子便会将人扶上去。
容昭得知这件事后又问了问祝子臻的情况。
手下说上回胡氏下药的事情败露,明面上祝子臻虽然被她摘了出来,但实际上有脑子的都知道他肯定知情甚至有参与。祝瑞鸿休了胡氏,对祝子臻自然也不会手软,狠狠给了一顿家法。
祝子臻虽然看起来还挺壮,但实际却比较虚,挨了一顿家法后一直躺在床上养伤,现在伤才养好不久,而且还在禁足,并不知道祝瑞鸿开始宠几个妾室想要再生个儿子,并且已经有人怀孕了的事。
“那就让他知道吧,”容昭淡淡道,“看看这个对更名正言顺的嫡母兄长都下手暗害的人,知道了可能会有个取代自己的庶弟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闹出事情来,祝瑞鸿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祝子臻,不过让祝子臻再闹一次也就够了。
容昭没有立刻把这些事告诉祝子翎,虽然祝子翎应该早就不在意祝府那帮人了,但中秋亲人团圆之际,提起那些有还不如没有的血缘关系,说不定会让人多少觉得不舒服。况且祝府的这些事情本身就挺有几分恶心的。
故而容昭暂时把这件事给隐下了,准备等换个时间有其他进展了再让祝子翎知道。
要把那位妾室余氏怀孕的消息让祝子臻知道很容易,甚至无需容昭的人做太多手脚。大户人家的丫鬟随从都很擅长捧高踩低,余氏虽然只是刚刚怀孕不久,也没有强势娘家可以倚靠,但琢磨着祝瑞鸿的态度,尚书府的下人便许多都“从善如流”地主动讨好起来。
那余氏也颇有些招摇,与一同进来的另两位互相别苗头,身边的人连“夫人”都直接开始不时叫上了。
祝子臻作为尚书府唯一的少年,本来是除祝瑞鸿之外最受讨好的对象,即便上回胡氏被休,祝子臻受罚,这个地位仍然稳固,祝府的下人们依旧小心捧着他。
然而余氏这一怀孕,这些极为精明的下人不少都察觉到了新的风向。祝子臻说是嫡子,但有个进大牢被流放的母亲,论身份往后或许未必还比得过普通妾室生的孩子。
当然,祝子臻已经成了人,余氏肚子里那个还没成功生出来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也不能比。但主要是下人们已经隐隐咂摸出了祝瑞鸿的态度。祝子臻养伤,祝瑞鸿态度冷淡,很少去看望,而一得知余氏怀孕,就喜得赏了许多东西,而且明显急切盼着是个男孩儿,连侧夫人的位置都许了。虽然不敢猜测祝瑞鸿已经打算直接放弃祝子臻了,祝府的下人们也多少能意识到祝子臻不怎么受宠受待见了。如此一来,原本许多为求前途献殷勤的便都转了目标,为祝子臻做事时也不知不觉比之前显得怠慢了。
虽然这种转变为时尚短,但本就被关在府里没事可干的祝子臻哪里感觉不到。余氏怀孕的事祝瑞鸿虽然让人不在祝子臻面前说,但祝府的下人也不是嘴特别严的,私下随口聊着天,轻而易举就让祝子臻给听到了。
祝子臻一开始并不相信,那两个丫鬟也连忙改口,怕被祝瑞鸿追究,只说是她们没事干胡乱这么猜测。祝子臻把那两个丫鬟教训了一顿,虽然暂且信了,但还是安稳不下来,让自己的贴身小厮李松偷偷再去打听。
李松自然也是祝瑞鸿要求里需要瞒着的人,但那位余氏志得意满,有些招摇,直接让李松给看到了对方抚着还没有显怀的肚子跟其他妾室争奇斗艳的场面。对方头上还戴着之前胡氏用的华贵珠钗。
这下祝子臻不信也得信了。
得知祝瑞鸿想要儿子而且生了就打算把余氏扶成侧室,那贱人还戴着他母亲的东西耀武扬威,祝子臻当即便坐不住了。
胡氏身陷牢狱,祝瑞鸿的冷漠行径本就让祝子臻极为不满,如今对方还把胡氏的东西送给一个来历有问题的妾室,还有意再生其他儿子继承祝家,一向任性惯了的祝子臻立时便感觉急了,也无心思考太多,当即就跑去找那余氏了。
少爷住的前院和妾室住的后院自然是分开的,但祝子臻气急了非要往里闯,仆人们倒也不敢太硬加阻拦。
毕竟祝子臻虽说不受宠了,但现在终究还是府上唯一的少爷,也说不准哪天就又得祝瑞鸿的喜欢了,又或者余氏肚子里是个不带把的,总之还是不适合明着得罪的,不然对方要对付他们这些人就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些人没料到,这一回不得罪人的后果会比直接得罪祝子臻这个心胸狭窄小肚鸡肠的家伙还要严重。
祝子臻直接找到余氏验证了怀孕的真实性,见余氏护着肚子口口声声拿肚子里那团肉说事,当即就气得热血上头,立刻当着人冷嘲热讽地吵起来了。
祝子臻是个好美色的,余氏是个颇有风情的美人,换其他情况,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祝子臻定然直接就心软了三分。然而想到这人是踩着胡氏出事上的位,还准备让怀的小崽子跟他抢祝家的继承权,打算凭借肚子爬到自己的头上,祝子臻就只剩下咬牙切齿的恨了。
那余氏能被誉王算计着往厉王府里塞,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被祝子臻找上了门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实际却已经在想着怎么趁这次机会将这个尚书府唯一的少爷彻底打压下去,好让未来的孩子和自己的前途能更加坦荡。
见祝子臻情绪激动,余氏盘算过情况后,便假装示弱实则故意又激了他几句,终于将祝子臻刺激得直接动了手。
余氏躲开对方激动推搡的势头,按照自己的安排跌了下去,实则暗中有用手撑着,身上并没有受多少力。
仆人们呆了一下连忙拥上去把祝子臻给制住了,一边连忙喊着去“找老爷过来”、“请大夫”……
这种手段是余氏她们在誉王那儿特意练过的,说不得多高明,但放到祝府里用,方才兵荒马乱的果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不对来。余氏捂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紧紧咬着嘴唇,额间甚至还沁出了些汗来,看得其他人都慌乱不已,心里齐齐咯噔了一声,忍不住想孩子会不会保不住了,想去将余氏扶起来但又碰都不敢碰。
祝子臻也愣住了,看余氏痛得厉害的样子冒出了一丝心虚。但他毕竟是个自私的人,很快就色厉内荏地冲着余氏骂自己根本没有用力,是余氏自己摔下去的不关他的事,余氏纯粹就是装的想栽赃陷害。
实际上祝子臻说的还真的没错,但这会儿除了余氏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哪怕祝子臻自己其实都不这么觉得。
余氏也没有跟他争辩,只闭上眼睛作虚弱忍痛状,直到大夫来了也一副动不了身子的模样。
祝瑞鸿赶回来看到这一幕,直接抄起一旁桌上盛着月饼的木托盘砸到了祝子臻脑袋上。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过后,得知余氏只是动了胎气,孩子保住了,祝瑞鸿才消了几分怒气。面对着受了委屈楚楚可怜的美妾,自然是又给了许多东西作为补偿安慰。
等这边事了,祝瑞鸿才又去找到闯出祸事的祝子臻。对方被他那一下砸得脑门青了一大块,但没直接昏过去,被砸后越发义愤填膺,冲着祝瑞鸿又大喊大叫了一通,被祝瑞鸿干脆让人堵住了嘴。
这会儿再见到,祝瑞鸿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拿出家法来,又狠狠将人抽了一顿。
这次祝瑞鸿下手比上回还狠,祝子臻本来也才刚养好不久,如今旧伤再添新伤,直打得都快出气多进气少了。还是祝府的管家等一些人实在看不下去,说再打真要没命了,祝瑞鸿才终于收了手。
大夫给余氏看诊的时候,本来如临大敌,发现情况完全不严重还有点错愕,给祝子臻看诊则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慌忙让人赶快给人上药熬药。
就算是这祝家少爷故意推的那位怀孕的姨太太,以两人的伤症情况来说,祝尚书这也打的太过了些。
不过虽然心里同情祝子臻,大夫也只是摇头叹了叹气,叮嘱其他人祝子臻必须好好养着,否则肯定要留下病根,而不好去对别人老子教训儿子的家事多说什么。
李松在旁边心慌意乱地点头,终于忙完了给祝子臻上药喂药的事之后,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主子和没几个人再来走动的屋子,而转天便是中秋佳节,顿时一阵荒谬和错位感涌上心头,后知后觉地守在祝子臻旁边哭了起来。
中秋容昭和祝子翎要去宫里参加宫宴,入宫之前容昭便收到了这个新的消息。
“祝子臻真的伤得很重?”容昭冷冷问道。
“确实不轻,”手下快速回答道,“祝尚书大概气急了,直接抽了大几十鞭,都没留手。祝子臻底子本来就还没恢复过来,这次是伤上加伤,有些伤到了脏腑。而且木托盘砸的那一下也有些严重,据说可能会让脑子里有淤血。”
“这次的伤,好好养着至少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下地。若是不小心,没准祝子臻以后就一直是个病秧子了。”
听见祝子臻的惨状,容昭面色未变,手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淡淡道:“既然如此,可以让人去大狱里走一趟了。”
“祝子臻都要没命了,狱里那位也该说出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手下很快确认了容昭的意思,领命而去。
容昭微微垂眸,敛下方才的神色,起身去找祝子翎。
“王爷?你刚才干嘛去了?再不走就要晚了,怎么还没换衣服?”
祝子翎已经换上了一身特制的男式亲王妃礼服,明黄色泽的上好绸缎上绣着祥云和五彩鸾凤,配上同样特制的凤纹发冠、金丝腰带、朝宴宫珠,比之他平日穿的简洁纯色的打扮,格外的高雅华贵。
容昭顿了一顿,才出声回答道:“有点事情耽搁,我这就去换。”
片刻后,又说道:“翎儿这身很好看。”
“是吗?”祝子翎摸了摸头顶的发冠,“应该确实挺亮堂的,就是有点太累赘了,穿起来都要费半天劲儿。”
听到祝子翎对自己“亮堂”的形容,容昭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无心去纠正,自己去把成套的礼服也换了。
看见容昭出来,祝子翎立刻眼睛一亮,除了亮堂立即又想起了其他夸奖的词汇:“原来王爷穿明黄的也特别好看,这一身确实比黑的灰的还显得更气派些。感觉其他人看王爷板着脸也不觉得吓人了,看着只会觉得是有威势有气魄。我穿怎么就没这种效果呢……”
容昭看祝子翎夸了他一通,又回过头对着半身镜打量了自己半天,似乎有些羡慕的样子,不由微微失笑。
“翎儿多吃点,再长高点就会有威势了。”
祝子翎闻言瞥了容昭一眼,说:“我肯定还会长高的,王爷倒是大概长不了多少了,说不定以后还比我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