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本来对于誉王的咒骂毫无波动,听到这一句脸色才沉了沉,不过他还是拉住了一旁神色明显更加生气的祝子翎,淡淡道:“不过是废物走投无路的发泄,没有放在心上的价值。”
祝子翎蹙着眉:“可是我不想到听人说王爷的坏话。”
语气不容反驳。
容昭闻言怔了怔,紧接着就见正激愤着还要继续咒骂的誉王突然两眼一翻,头朝后直接砸在了地上,“咚”的一声,清脆响亮。
“……”
容昭看向祝子翎,果然得到了祝子翎精神力传来的回复:“好了,现在没有噪音了。”
“……”容昭能做什么反应,还不是只能顺着他。
好在祝子翎并没有为了一时痛快忘了正事,很快又对容昭道:“反正这人都已经确定谋逆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傻了疯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要是按之前祝子翎“审问”人的办法,要么控制对方让人自己开□□代罪行,要么在审问时读取对方当时的思想,这就都需要对方醒着被问话。现在誉王被祝子翎弄昏了,显然这两种方式都没用了。
不过除此之外,祝子翎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祝子翎的异能虽然还没有大的升阶,但也已经增长了不小的程度。现在他已经可以用一个之前还做不到的能力,类似于志怪小说里所描述的“搜魂术”一类,用精神力直接攫取、搜索其他人的思维记忆。
相较之下,这个显然比前面的办法消耗要大,而且相对于基本没有副作用的前者来说,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被用这种办法强行读取记忆,很容易对当事人的大脑和精神力造成影响,就此出现精神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异能等级很高,而且操作时非常小心的话,可能不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副作用。但以祝子翎目前的异能,这么“审问”誉王之后,对方肯定是至少也得半疯了。
不过誉王疯或者傻对祝子翎和容昭来说显然都不需要在意,因此他们在用精神力交流过后,立刻决定就这么干。
祝子翎很快控制了誉王的大脑,开始搜索其中关于靖国公一案的内容。昏迷中的誉王像是陷入了梦魇,眉头紧皱无意识地抗拒着,手脚在空中胡乱抓挠动弹,喉间发出恐慌的呻|吟。
容昭蹙眉挡在祝子翎身前,免得他不小心被誉王突然伤到。誉王的意志力并不太坚定,祝子翎速战速决,没多久就搞定了整个过程。
可惜结果不算特别令人满意。
“关于这次的贪腐,还有那个沉金船的案子誉王基本都挺清楚的,但是当年关于通敌案的事,他知道的不多。”祝子翎微微拧眉道:“他只知道是蒋家伪造了证据,一力促成了这桩诬陷,但是具体是怎么做的,跟哪些人有关,只有蒋庆泽最清楚,誉王并不知道。”
蒋家炮制出靖国公通敌案时誉王也才不到十岁,没有参与其中自然不知道细节,事后蒋庆泽和蒋皇后也并没有告诉他太多。誉王问过一次,蒋庆泽也只是说了说通过伪造证据找准时机陷害政敌的大致流程办法,并且告诫他善后一定要抹去痕迹,知道情况的人越少越好。
既然都是早已经成功的旧事,故而誉王只需要学其中的手段,自然不必去了解相关的细节和牵扯。
这样的结果让祝子翎颇感失望,看着仍然陷在“噩梦”里的誉王越发嫌弃,容昭倒是很快恢复了平常心态,安抚祝子翎:“没事,誉王知道的不多我之前就有猜测,况且贪腐案的线索也很有用。辛苦翎儿了。”
容昭现在已经算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按理是应该要组建自己的班底了。
目前看起来,容昭除了兵权,在朝中没有任何的势力,但实际上他已经暗中收拢了一些家世不显的落魄官员和寒门子弟。这些人的能量确实还不算大,因为大多都是没有家世的年轻人,目前自然都只是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官,不过现在容昭成了太子,而誉王谋逆一事,和晋王特意跑到江南去查的贪腐案,都是现成的功劳,而且会让出许多的空缺。容昭只要借助现在挖出来的信息,让那些原本官位不显的人适当表现,就可以趁机不露痕迹把自己的人提拔起来,放在各种关键位置,增加自己在朝堂的实力。
“那就算他还有点用吧……”祝子翎闻言嘀咕了一声,但想到给外家昭雪是容昭一直以来的心病,忍不住又提议道:“要不我们再去‘问问’皇后?皇后应该比誉王知道得多。”
容昭却是立刻拒绝了:“算了,两个人都接连痴傻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问题,不能冒这个险。而且皇后估计也不知道蒋庆泽是怎么处理那些线索证据的。霜月他们那边的调查,进展还算顺利,现在誉王和蒋家都已经彻底倒了,我们自己查出来也只是时间问题,不必急于这一时。”
祝子翎还是听了容昭的话,没有再管地上紧闭双眼说着胡话的誉王,跟着容昭直接离开了。
容昭这次带祝子翎来并没有避着人,出去时也直接对守卫说他们方才跟誉王吵了几句,对方激动之下摔了,这会儿正在吵吵嚷嚷地闹。
誉王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气性还是很大,经常看见谁去都骂,这些守卫也都见怪不怪了,听了容昭的话都并不怀疑,也不打算去自讨没趣,只继续在外面站自己的岗。
晚上送饭时,誉王还躺在地上,似乎是睡着了,时不时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送饭的仆人叫了两声没把人叫起来,便也不再多管了。
第二天,这才有人来报,说誉王似乎是疯了。
第188章
“人疯了?!怎么疯的?”
已经能自己坐起来的永宣帝面色不虞, “先有蒋庆泽自尽,现在又疯了一个,你们是怎么看管人的?!”
负责看守的人只能提心吊胆地解释:“誉王昨天还好好的,厉……太子殿下还去看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醒过来, 人就开始疯言疯语, 表现不正常了……”
为免受到责难, 看管的人带过了誉王昨晚似乎就不太清醒睡在了地上的事没提。
容昭清楚对方这种心理,主动开口说道:“昨日本王想要让誉王交代一些有关贪腐案的情况, 不过他还是拒不开口, 情绪很激动,然后摔了一下。摔得不重, 当时誉王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本王便没有在意。”
容昭淡淡道:“不过过了一夜之后,可能情况突然变严重了, 才导致出现了现在的情况。”
听了容昭的话众人都有些意外。永宣帝皱着眉,让太医去看了。果然太医也没法确定誉王突然疯了的真正原因, 能确切查出来的就是脑袋上磕的伤,因此都附和了容昭的话。
“这个头部的撞伤从外面看确实不严重,当时本人可能也没什么感觉。但因为没有及时诊治,一夜过去,里面的淤血成形,确实可能因此影响到神智。”
讨论出这样的结果,太医们对永宣帝表示,这算是比较小概率的意外情况,只能说誉王实在是太不走运了。
当然, 这只是一种看似合理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人心有疑虑, 但誉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关于他疯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有谁会真正在乎呢。
现在誉王突然疯了可以怪容昭刺激他摔了脑袋,也可以怪看守的人没有注意及时叫人诊治,但硬要说,其他人也算不上有什么责任,毕竟摔完誉王应该还“活蹦乱跳”的,谁知道第二天就突然不行了呢?
这种情况,永宣帝顶多责骂几句,想来是不会为了一个要杀自己的逆子对容昭和守卫多加惩罚的。
果然,永宣帝只微微沉着脸,没有说话。有大臣还主动开解道:“所幸太子殿下已经将这帮人谋逆的一干行径查得差不多了,如今誉王神智不清……影响倒也不大。”
永宣帝:“……”
到底是自己儿子,骤然得知人突然疯了,永宣帝多少有些悲切之心。但这么一被人提醒誉王谋逆的事,这股悲凉的情绪顿时被怒意取代了。
“现在都查出些什么了?”永宣帝看向容昭,沉声问道。
容昭:“蒋家一早就有不臣之心,那些死士已经训练多年,之前都藏身在离京六百里的一处偏僻道观,一旬之前在蒋家的安排掩护下分批进京。已经派人前去拔除此处窝藏反贼的据点。”
“蒋家还利用皇后掌控六宫之便,数年前便挖出了一条从外面通往宫中的地道。出口在延庆宫后的假山下,入口则在相府一个管家名下的一处民宅里。”
“谋逆当日,数量过百的死士通过地道进入宫中。同样是依托皇后和誉王在宫中之势,紫宸殿的侍卫和仆役有几人被收买,当晚将一些守卫调虎离山,再利用迷烟等手段逐个击破,用蒋家的死士替换掉了原来的守卫和仆役。”
“誉王和蒋家伪造了一份传位圣旨,其上皇帝大印的盖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目前还没有确切找到蒋家伪造大印的方法和匠人。”
“谋逆当晚,皇后借机在皇上的点心里下了一种叫做‘哑蝉’的毒|药,并串通周院判伪造出皇上病重的状态,请了几位重臣和宗令入宫,试图威胁众人都承认是皇上主动传位于誉王。”
“这种毒|药会使人清醒着但不能说话不能动,并且几日内就会没命。是蒋家从南地所获,在延庆宫和相府都搜到了剩余。取其中一厘喂狗后,一刻钟过后狗便瘫痪在地奄奄一息,半日后气绝。”
“皇后和誉王都拒不交代给皇上用了多少‘哑蝉’,不过按照各方面推测,应该至少用了一分。”
“好,好啊!”永宣帝听一句就气一回,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怒不可遏:“死士、地道、伪造大印!真是好一个蒋家!好一个誉王!”
“他们这是一早就惦记起了皇位,一开始就打算要朕的命啊!当上了首辅,出了个皇后,就把这大启江山当成他们家的了?!”
永宣帝情绪一激动,气息不足,胸口顿时又憋闷起来。
想到这都是蒋家下的毒|药害的,而且几日后就会致人死亡,永宣帝越发恨急,喘了两口气,怒道:“既然给朕下毒,那就让他们也尝尝这个‘哑蝉’的滋味!把药给那个该死的毒妇送去,给她两分,让她自己吃下去,一点都不许少!”
“蒋庆泽那个家伙倒是死得痛快,既然如此,那就把剩下的蒋家人全都罪加一等!”永宣帝怒火冲天。
“还有那个孽子,贬为庶民,除出玉牒,以蒋家人论处!”
永宣帝的怒火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但是谋逆已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要再罪加一等,只能是邻居故旧、师生好友这些都一并罚了。而蒋家之前几乎占据了朝中的半壁江山,能牵扯到的人何其多,如此一来,不光京城将要血流成河,朝廷恐怕也要变得几乎空空如也了……
到时候朝中一时无人可用,偏偏永宣帝自己又身体欠佳,偌大一个国家的政事又要如何处理?
几位重臣都觉得有些不妥,但永宣帝在气头上又没法开口去劝。毕竟是谋逆这样的大罪,若是替人求情,恐怕要被说是也有不臣不敬之心了。
这个时候,容昭出乎人意料地开口了:“谋逆自是罪该万死,但这种事也不宜造成太大动荡。真正参与谋逆的其实只有蒋庆泽这一脉,诛三族也就够了。”
众人闻言心中惊讶,果然见永宣帝顿时皱起眉:“只诛三族?谋逆按律本该诛九族,岂有对逆臣贼子心慈手软的道理?”
容昭:“蒋家不是什么前朝遗族,便是留下了旁支血脉,也没法拿蒋庆泽的名头举旗造反,本也无所谓斩草除根之说。”
“况且三族之外的旁支与蒋庆泽恐怕早就没多少来往,几百人流放充军还能种地做工,杀了又有何益处?多费几把砍头刀?”
永宣帝着实愣了愣,有些狐疑地看着容昭:“……朕以为你应该是最想严惩蒋家人的一个?”
其他人心里也有这个疑问。无论是从容昭和誉王的多年龃龉来看,还是仅就对方谋逆当夜一再想要容昭性命的举动来说,容昭能不给对方落井下石就很难得了,主动提出帮蒋家人减轻刑罚,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况且……容昭不是应该残暴嗜杀的么,怎么这样一看,反倒比他们还显得更悲天悯人些?
事实上容昭当然不能说是悲天悯人,他冷淡地道:“蒋庆泽的蒋家自然要严惩。只是本王没兴趣在无关的普通人身上泄愤罢了。”
永宣帝面色不由变了变。容昭这话一说,他顿时就成了拿普通人性命泄愤的那个。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了片刻,刘次辅出声给永宣帝递了个台阶下:“皇上,不如就按太子殿下所说?这样少造杀孽,既彰显皇上仁德之心,也算是为皇上身安永寿积福了。”
原本正对容昭不满的永宣帝听了这句也改了主意。
他要让蒋家人罪加一等确实只是泄愤,相比之下,还是对他自己的身体更看重。即便只是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永宣帝也立刻决定攥进手里。
除了将诛九族改为诛三族,容昭另外还提出先不要立刻行刑:“从蒋家和誉王府还查出了不少和贪腐案有关的东西。要想把事情查清,最好暂且把这些人留着办案。”
虽然最终同意了按容昭的提议来,但永宣帝还是因为容昭这次唱反调的行为积累起了不满。当晚韦贵妃又来他跟前殷勤讨好的时候,面上就忍不住带出了几分。
这几天韦贵妃一直见缝插针地在永宣帝面前给容昭上眼药,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厉王现在可真是威风了,”韦贵妃故意在永宣帝面前说道,“臣妾看如今不管是这宫里的禁军,还是那几位陛下倚重的大臣,都很听厉王的话呢。”
“怪不得当初那么那么小的年纪都拿捏住了十几万大军,看来厉王着实是揽权的一把好手。”
韦贵妃明褒暗贬,永宣帝果然听得面色淡了。
这段时间容昭不光调查誉王的案子,也处理了一些朝政,因为确实能力出众,颇让那几位重臣折服,对容昭的排斥畏惧之心越发消减。加之誉王谋逆当晚,他们多少可以说是受了容昭的庇护,有几分救命之恩在,故而这几天都纷纷替容昭说了一些好话,不时在永宣帝面前夸赞攻处事很有能力,决断果敢、经韬纬略。
重臣们说的都是好话,永宣帝听了却不怎么舒服。
若是自己疼爱的孩子,即便身为皇帝心性多疑、不愿被其他人占据权柄,至少也会为有这样表现出色的太子骄傲几分。但永宣帝既因为自己突遭变故,对于不得不将权柄移交出去格外不高兴;又对容昭没有半分疼爱。那一时的感激愧疚耗尽了就没有了,如今听到夸赞容昭的话,永宣帝只能生出嫉妒和不平。故而对于韦贵妃仍然只称呼容昭为厉王,他始终保持了默许。
容昭会揽权,那谁的权被揽走了?自然是他的权被分走了!
现在的容昭不得不说是春风得意,因为他无力于朝政,俨然已经快像是皇帝,而要把他变成管不了事的太上皇了!
这让永宣帝的心里如何没有想法。
不过再是心中不满,永宣帝倒也还没完全被情绪冲破理智。他还是知道容昭这个太子之位一时半会是不可能动的。
因此虽然听了韦贵妃的话就沉着脸,永宣帝也只是脸色不佳,没有多说什么。
韦贵妃见次便也不着痕迹地换了个方向:“陛下今天身上感觉如何了?我才接到€€儿加急送回来的信,他听到京中一些消息,实在是担心坏了,急着想要回来看陛下呢。”
晋王眼下确实是急得不得了。他远去江南本就是为了给自己增添履历功勋,好为争夺储位增加筹码,哪知道他一离开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消息传到江南时京城里其实已经尘埃落定,晋王得知消息时简直天都塌了,如今他既错过了讨伐誉王谋逆,反而让容昭拔得了头筹,直接一下被永宣帝口头立了太子;连原本靠贪腐案立功的机会,也可以说让容昭给一并截了胡。
一事无成。
誉王这一下直接垮了台,但晋王同样也是出力不讨好,白费力气不说,连都原本储位有力争夺者的地位都失去了。如今还远在江南,想立刻赶回来都不行,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容昭一个人在京中逐步站稳脚跟、一天比一天坐稳太子之位。
韦贵妃自然也急得不行,可惜晋王这边原本在文臣中就没多少势力,如今情势特殊,誉王一派都受了牵连,朝中仰赖的就只有剩下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而这几个人如今看起来都站在了容昭这个“太子”一方。晋王这边一时群龙无首,也没法直接跟容昭对着干。
现在他们只能先想办法让晋王能尽快回京。
虽然容昭直接从誉王府和蒋家找到了线索证据,把调查贪腐案的风头都抢了过去,但明面上晋王去江南调查贪腐一事还没什么结果,自然没法随随便便就回来,只有靠永宣帝主动将人叫回来才行。
晋王太急着回来一看就是想要跟容昭争权,故而韦贵妃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这两天才开始给永宣帝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