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轻栎猛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冲进病房。
“蒋颂眠!你又骗我!你是不是故意策划€€€€”
话戛然而止,是因为蒋颂眠病床前还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瘦弱单薄的男生,穿着医院的条纹衣服,朝裴轻栎转头时露出苍白的脸。
裴轻栎这才发现那男生左眼盖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几乎覆满了圆圆小小的疤痕。
男生瞧见裴轻栎,朝他一笑,“你好,我是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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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栎跟那个男生见面了!
第27章 大郎,喝药
裴轻栎一秒钟站直身体,关门的时候小心翼翼,控制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略带矜持道:“你好,我是裴轻栎。”
叫程归的男生看上去虚弱不堪,身子前后摆了一下,连忙扶着床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蒋颂眠见状,不动声色往远处挪了一下。
程归一脸歉意,“抱歉,我头有点晕。”说完,搬着屁股底下的凳子也往远处挪了下,跟蒋颂眠保持着一段距离。
见程归脸色确实不好,裴轻栎有点担心,他走过去俯身瞧了眼,问道:“你没事吧,需要喊医生过来吗?你住哪个病房,我送你回去?”
程归摇头:“没事,谢谢,我是听说蒋先生受伤,所以过来看一下。”
这时蒋颂眠突然开口:“栎栎,你那副画就是画给程归的。”
裴轻栎微微睁大了双眼,再看向程归时眼神中带着诧异。
原来这就是那个被姓朴的囚禁的男生。
程归冲裴轻栎笑笑,“原来是你画的,谢谢,我很喜欢。”
裴轻栎脸突然红了,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栎栎。”
“嗯?”裴轻栎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蒋颂眠,“怎么了?”
蒋颂眠眼里只有裴轻栎,看都不看程归,他干吞了下喉咙,沙哑着嗓子道:“渴了。”
“那我给你倒水。”裴轻栎小跑到桌边倒了三杯水,结果转身就把第一杯端给了程归。
“你喝点热水吧,会不会好一点?”
程归接过水杯,“谢谢。”
蒋颂眠脸都黑了,嘴唇绷直,眼珠左右颤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半合起眼睛,什么都没说。
第二杯水被裴轻栎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吹凉一些才用勺子喂到蒋颂眠嘴边。
蒋颂眠看了下勺子,眨眨眼,“抽屉里有吸管。”
裴轻栎坚持用勺子,“勺子更好,勺子有感觉。”
“什么感觉?”
“喂大郎喝药的感觉。”
蒋颂眠:“……”
“噗……”角落里传来轻笑声,裴轻栎不好意思地看过去,程归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正弯起好看的弧度。
“抱歉,我还是不打扰了。”程归站起来,十分郑重的朝蒋颂眠鞠了一躬,“蒋先生,谢谢您帮我垫付各项医疗费用,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还钱,但将来我一定会一分不少还上的。”
裴轻栎突然看向蒋颂眠,他还不知道蒋颂眠救助了程归。
蒋颂眠用生硬的语气回道:“不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包括后续的治疗,都是由爱栎救助基金会提供的,无需还钱,只希望你能保持一颗纯善的心,将来可以帮助其他人。”
气氛一时变得严肃起来,裴轻栎知道蒋颂眠在外人面前是什么德行,赶紧走到程归身边扶住他。
“程归,我送你回去吧。”
程归恍惚片刻,回过神来,“谢谢。”
看着两个人相携出门的背影,蒋颂眠缓缓闭眼,一种无力感深深席卷全身。
他明知道程归是什么人,明知道程归要的是什么,却无法改变向前转动的命运齿轮。
他会保护好裴轻栎,但不意味着他这道用身体建立的肉墙会永远密不透风。
“我住双人病房,病友是个小女孩儿,她也很喜欢画画。”
说话间,程归推开门,屋里没人。
“她应该是去做复健了,跳舞的时候伤到了神经,下半身几乎瘫痪。”
裴轻栎把程归扶到床边坐下,扫了一眼病房里的摆设,他送的那副玫瑰少年就摆在床尾的柜子上,程归躺在床上一睁眼就能瞧见的位置。
程归笑道:“这幅画我很喜欢,但我现在还不能拿笔,等我出院,我画一幅画送给你。”
说起画,裴轻栎眼睛亮晶晶的,“我看过你的画!我们的画风很像,你是跟谁学的?”
程归脸上的笑容隐去,变得紧张起来,“你见过我的画?在哪里?在那个韩国人的画室吗?”
裴轻栎点点头,然后他看见程归情绪有些激动,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露在外面的右眼使劲睁着。
“那你怎么样?有没有被他欺负?”
裴轻栎心里一暖,认真道:“我没有被他欺负,就是不小心喝了口药,然后蒋颂眠就来救我啦!”
程归像是狠狠松了口气,不断念叨着,“没有就好,那个药会上瘾的,以后别再吃就好,以后别再吃,别再吃就好了……”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目光也开始涣散,把裴轻栎吓了一跳。
“程归?”裴轻栎小心翼翼伸出手指碰了一下程归的胳膊,“程归,你没事吧?”
程归猛地颤抖一下,渐渐恢复平静 “我没事,我没事的,谢谢。”
裴轻栎低头想了想,他实在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憋了半天笨拙开口:“我听说那个姓朴的在里面可惨了,天天被打,不出意外一辈子都出不来的,不过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你画画这么好,拿了这么多奖,肯定前途无量!我们要学会往前看才行!”
平时的裴轻栎看上去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但其实心思细腻得很,很会疼人,裴溯的钱夹坏了他会立马买新的,会帮祁愿和王闻笙抢票,还会把水吹凉后才喂给蒋颂眠。
他三观正,同理心强,所以在面对程归时情感很复杂,一方面是对程归遭遇的同情与怜惜,另一方面是衍生出来的自责与内疚。
所以他比谁都希望看到程归好起来的样子。
“谢谢,裴轻栎,你很好,真的很好。”
裴轻栎笃定道:“以后也会有更多人对你好的。”
“16床,现在方便换药吗?”
护士突然推门进来打断了两人对话,程归连忙点头,“方便,麻烦了。”
裴轻栎起身站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程归换药,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那层厚厚的纱布后面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时,他还是没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程归的左眼没有眼球,应该是刚刚做了摘除手术,还在愈合阶段。
“怕吗?怕就别看了。”程归突然道。
裴轻栎下意识否认:“没、不怕。”
“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把自己都吓到了。”程归右眼微笑,左眼却像一个火红的深渊,把所有笑容都吸入其中焚毁。
“是、是那个姓朴的……”
程归摇摇头,“不是,是我妈妈打的,很小的时候我这只眼就被她打瞎了,医生说基本没有治愈可能,未来还会产生病变 所以干脆摘除。”他无所谓的笑笑,“不过还好,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裴轻栎是朵从小养在花房里的小娇花,程归所经历的事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在他的家庭中,父亲温和,母亲慈爱,哥哥对他看管很严也保护很好。
一个母亲把自己亲生孩子的眼睛活活打瞎这件事更是从来没听说过。
所以裴轻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用安慰我,安慰的话听太多了。”
裴轻栎轻轻点头,听程归的话什么都没说,倒是小护士气愤不已,“这是什么妈啊?后妈吧?哪有下手这么狠的,就算一时气头上下手重,后来也该带你去医院看病才对!”
“可能是吧。”程归笑着耸肩。
裴轻栎看了眼程归,目光从包扎好的左眼下移,落在程归脖子上。
他知道那些圆圆小小的疤是什么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全是烟头烫上去留下的疤痕。
从程归病房出来,裴轻栎在走廊里站了很久,他知道自己对程归产生同情心很正常,但凡有点人性,没有人在知道程归所经历的事情后还能漠然置之,更别说他内心中还有一部分内疚在滋生。
他跑去护士站,找了个年纪比较大的护士打听。
“您好,我想问一下,装一只假眼球要多少钱啊?”
护士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打量他一遍,问道:“你是16床的朋友吧?”
裴轻栎一愣,然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对,我是他朋友。”
“一只义眼的价格在2-5万不等,具体看材质,不过你朋友后续治疗费用都是直接对接基金会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哦,这样,好的谢谢。”
一只眼要几万块钱,裴轻栎觉得不贵,可以买那个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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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归这个角色,不能说他是什么大坏蛋,也不好去给他定义一个黑白,他真的很惨,但这种惨又不是他自己造成的,没理由怪到他头上,然后是想在这本里给他一个醒悟的机会,再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哦莫哦莫我说了什么我不能再剧透了!!!)
第28章 怎么能这么便宜?
回到病房,裴轻栎兴致勃勃问蒋颂眠,“蒋颂眠,爱栎基金会是什么呀?”
蒋颂眠掀起眼皮看他,“是你成长基金的一部分,以你名义创办的社会救助组织。”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呀,我好歹也出一份钱呢。”
蒋颂眠反问他:“你有钱?”
“我……”裴轻栎想了想自己最近接的单子,都不大,三张图下来也不过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