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余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被送去卫生所。
他看着自己手臂上细长却浅的划痕,已经凝固的血迹,几度欲言又止,全被郭琳“会不会感染?”、“我们孩子还小千万不能留疤”、“用不用打破伤风”给截断话头。
“……”罢了。
陆余老老实实地坐在诊所里等着医生给开药,目光落在身边同样忧心忡忡望着他伤口的小奶团子身上,心里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熨帖。
他从小到大受过的伤,自己都数不清,但从来没人在乎过。
现在只是划破一点皮,陆余甚至觉得没必要包扎,可如今郭阿姨,灼宝他们如此“小题大做”,陆余一颗心都涨得暖哄哄的。
居然生出“多亏受了伤”的庆幸之感。
最后医生再四保证:处理得很好,不会感染,绝对不会留疤,也没必要打破伤风。
郭琳才放陆余回节目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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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丢孩子”的插曲,修理磨秋,以及组织好游客有序参与录制,又花掉不少时间,正式开拍“仿火把节”,已经下午三点多。
可迟到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寨子里平时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这回听到录制《宝贝来啦》的消息,不但年轻人们回来,甚至还有大量附近市、区的游客专门开一百多公里车过来,竟比真正的€€扎扎节还要热闹。
当地文旅局也相当重视,特意派出本地有名的文艺团,力求在这档火遍全国的综艺节目里,给他们的旅游业拉一波宣传。
趁着太阳没落山,下午第一个项目便是让当地的小伙子上阵演示打磨秋,钟楚楚临时客串主持人,在一旁用播音腔念打磨秋活动的由来:
“传说古代哈尼人烧山开田,得罪了众野兽。野兽上告天神,聋子神乌麽罚哈尼人稻谷扬花时杀人为祭。这让人们痛苦不堪,有好心的天神教给他们一个办法,就是打磨秋。众野兽看见人们在磨秋上飞悬高喊,以为是天神对他们的惩罚,自此相安无事①……”
幼崽们都席地坐在第一排最佳观影位置,看着真正的打磨秋,全都齐刷刷扬起小脑袋,发出“哇”的赞叹。
“大哥哥们都好厉害呀!”Linda感慨。
雷达小朋友因为男孩子们去“冒险”没带她,一直在生闷气,灼宝有意缓和关系,殷勤附和:“是呀是呀。”
Linda愤愤:“肯定比你哥更厉害!”
灼宝可太能豁得出去他哥哥了,忙不迭赞同:“对对对!比他强多啦,这些大哥哥都好帅,像飞一样,我哥跟他们可没法比€€€€”
话音未落,后脑勺就被安谨怼了一下。
“……”安谨坐在Linda左边,是隔着人怼他,胳膊伸得还挺长。
不过,之前刚给妈妈递过树枝,感觉便宜大哥的怨气现在能养活十个邪剑仙,灼宝不敢惹他,怂怂地往边边挪了挪,挨挨挤挤地靠在陆余哥哥身上。
在郭琳女士的强烈要求下,陆余那只受伤的手被医生精心照顾,包得跟粽子似的,灼宝不太敢碰,小心避开。
却见陆余主动拿胳膊肘戳了戳他,酸溜溜地朝哈尼族大哥哥们扬扬下巴:“你真觉得他们厉害?”
灼宝不敢像刚刚那么嚣张,狗狗祟祟地用气音重复论点:“嗯!比我哥强多啦。”
结果陆余哥哥竟然没赞同他,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等我长大了,一定比他们厉害。”
第26章
灼宝察觉到陆余哥哥好像有点不爽, 歪头问他:“哥哥?你不开心呀?”
陆余用没被包成粽子的那只手,捏住灼宝肥嘟嘟的脸蛋,把人扭过去:“没有。”
然而灼宝一点也不怕陆余哥哥, 反而被捏得咯咯笑,故意又把脑袋转回去看他, 陆余有点无奈,又舍不得真用力掐他。
好在这时,黄导演cue宝贝们上台,表演儿童版打磨秋€€€€也就是家长们辛辛苦苦搞了一上午的“跷跷板”。
灼宝和Linda两个体重差不多、个子最矮的宝贝先被拎出去做第一组示范, 随后是罗罗、钟函,以及陆余和安谨。
这段播出的时候,还故意使用了蒙太奇手法,和哈尼族壮年小伙子们真正的打磨秋穿插剪辑在一起。
当播出惊险刺激的成年版打磨秋时,运镜随着人走, 从黄土地到蔚蓝高空,小伙子们跃然而上, 像翱翔于苍穹的鹰隼,配乐也是激昂的交响。
而当切换成幼崽们时, 镜头固定,看着小短腿们交错蹬腿, 然后跷跷板缓缓提升20cm, 至于配乐……根本没有, 完全原声。
于是, “噔噔噔噔噔”激昂的音乐下,磨秋高高扬起;镜头切, 音乐停, 只闻崽们嘿啾嘿啾的蹬腿声;镜头再切, 音乐再起,磨秋倏然落下,惊起一片飞鸟,画面堪比大片;镜头再再切,音乐停,幼崽们缓缓地……嘿啾嘿啾。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疯!节目组是故意的吧!!我们幼崽不要面子的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看宝贝们的表情,都好无奈啊!他们好像知道自己的跷跷板很丢脸耶!哈哈哈哈哈
€€€€节目组你们把笋都夺没了!
€€€€我又倒回前面,看宝贝们嫌弃跷跷板的那段,太真实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
打磨秋只是其中一个环节,晚上的篝火晚会才是重头戏。
夜幕降临时,寨子前的广场上便支起巨型篝火€€€€这里原本的设计是:由宝贝们每人手持一根火把,围成圈圈,点燃篝火。这样就和本期开头,每家领一根火把,插在自家门口的环节相呼应。
然而,经过中午幼崽们险些受伤的事,节目组不敢再浪,干脆让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帮忙点燃篝火,匆匆略过这一环节。
后边的项目倒是很好看。
钟楚楚虽然这些年不大露面,但从前当红时,可是做过地方台春晚主持的,播音腔字正腔圆,她便客串今晚的篝火晚会主持人。
当地文艺团献上好几个赏心悦目的歌舞节目,与家长们的才艺展示相互穿插,晚会最后呈现出的水准出乎意料的高。
€€€€跨年晚会都按着这个标准办谢谢!
€€€€xx后表示,忽然明白你们为什么粉他们了!这业务能力太赞了!
第一个炸场的是沈舀,他唱了一首当年的成名曲,勾起无数人的青春回忆,最后几乎全场大合唱,国民度可见一斑。
Linda坐在塑料椅子拼的简陋观众席前排,惊奇地跟灼宝咬耳朵:“这是我爸爸吗?”
灼宝肯定:“是的呀,他在舞台上更帅。”
郭琳上场时则换了一身曳地红裙,唱了一首她最出圈电视剧的主题曲,浓艳眉眼非常适合舞台妆,妍姿艳质,美得不可方物,在舞台上星光四射。
安予灼也看呆了,第一次生出“我妈是大明星”的真实感。
他狐疑地问Linda:“这像我妈妈吗?”
Lind肯定:“这就是郭阿姨呀。”
灼宝怀疑血亲之间可能有什么奇怪的滤镜,为什么他自己平时没觉得老妈多漂亮?于是又问陆余:“哥哥,你觉得我妈妈平时跟现在区别大吗?是不是比平时漂亮?”
陆余认真回想了下,中肯道:“感觉不太一样,舞台上的郭阿姨像电视里那种遥不可及的大明星,但平时也一样漂亮。”
他又忍不住多夸了一句灼宝:“你跟郭阿姨长得很像。”
灼宝小手手托起肉嘟嘟的腮:“真的么?”
陆余歪头仔细看看小奶团子,又迟疑了:五官跟郭阿姨一样漂亮,但整体看起来,就像只白嫩嫩圆乎乎的小汤圆。
不过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小汤圆要炸毛的。
晚会的最后,几个宝贝被拉上去,跟家长们一起合唱《宝贝来啦》的主题曲,小孩子们普遍五音不全,唱起来南腔北调,全靠几个懂乐理的专业家长往回拉,不过奶呼呼的童音,无论怎样,听起来都很可爱。
整场晚会圆满收官。
但火把节还在继续,大人小孩、明星游客,都手牵手围着广场上的巨型篝火,在原生态的民俗歌曲中跳舞。
一开始还比较规矩,后来气氛越来越浓烈,场面就介于大型蹦迪和老年广场舞之间,自由而快乐,尤其是平时八九点就被要求上床睡觉的宝贝们,哪见识过这样的夜晚?他们尽情撒欢,钟函都忘记了白天挨的打(自郭琳揍完孩子,钟楚楚阿姨就紧随其后),摇头晃脑地乱唱乱跳。
灼宝很想把这一幕录下来,等日后给很爱装文艺的成年版钟函看。
不过经过白天的事,灼宝有点PTSD,不敢随便去找摄像叔叔,撺掇他们给钟函特写,只好全程紧紧抓住陆余的手。
其实晚上的火把节,节目组已经本着亡羊补牢的精神,多多增派了安保人员,人虽多,气氛虽热烈,却是安全的。
但灼宝已经不大愿意相信这些不靠谱的大人,还是有点怕。
陆余只觉身边紧紧跟着条小尾巴,好像怎么甩也甩不掉,当然,他也没打算甩掉,陆余巴不得灼宝真长在自己身上,被缠得乐在其中。
一直热闹到快十点,节目组停止拍摄,广场上的人才渐渐散了。
年纪大一些的安谨、罗罗、陆余、钟函还撑得住,最小的灼宝和Linda已经困得直点头,分别被各自的妈妈和爸爸抱起,往自家蘑菇房里走。
截止今晚,第二期《宝贝来啦》已经完成录制,再住一夜,第二天起来,宝贝们就都启程回家,准备过年啦。
这两期也分上下集播出,再加上中间会因为转播春晚而停播一期,所以距离下次录制可以腾出三周时间,让大家好好过年,不过灼宝已经接了游乐场的代言,年前还要“出差”。
灼宝本宝还不知道具体的时间计划,在郭琳怀里睡得香甜,两只小脚脚和一只小手手软软地耷拉下去,呼吸均匀,长睫毛也乖乖垂着。
把崽放在床上时,郭琳才发现灼宝身上的衣服全滚脏了,简直不忍直视,有些发愁地咕哝:“这两天一直下雨,换洗的衣服到现在还没干,拿什么换呀?”
陆余悄声问:“郭阿姨,需要帮忙吗?”
郭琳一摆手,催促俩孩子:“什么都不用管,十点多啦,你俩赶紧洗漱,然后睡觉!”
陆余拗不过郭琳阿姨,只好和安谨一起被推出去,等他俩回来时,竟看到郭琳给灼宝套开裆裤。
因为皮卡丘小内裤也在救安谨的时候被蹭上了灰土,一并被郭琳嫌弃地剥掉,如今的开裆裤就名副其实,裆开得很大,藏蓝色布料衬得皮肤格外白,幼崽的隐私一览无余。
“噗哈哈哈哈哈!”安谨没忍住,直接嘲笑出声。
郭琳立即:“嘘!别吵醒他。”
安谨改为无声嘲笑,对陆余做口型:“待会儿我们弹他小几几啊?”
陆余:“…………”
陆余轻声说:“郭阿姨,灼宝醒了会生气的。”
郭琳打了个呵欠,满不在乎地用气音回:“没事,他懂什么。这不是没衣服了么,多亏邻居奶奶家还有富裕的衣服裤子,南方天气太潮啦,衣服晾了两天都没干……我给你们也借了两套,一会儿一起换上。”
好在给他们借的都不是开裆裤。
郭琳回去睡美容觉后,安谨和陆余也都换掉脏衣服,套上新睡衣,干干净净地爬上了床。
灼宝睡得四仰八叉,短短的胳膊腿呈“大”字型舒展着,这让安谨十分手痒,他食指和拇指握成“O”,放在嘴边哈气,跃跃欲试:“陆余你别拦着我,就弹一下!”
“……”陆余用力拽着安谨,“你把他弄醒了,要是弹哭了你自己哄!”
陆余力气大得惊人,安谨比他还大三岁多,竟然完全挣脱不开,不得不更用力挣扎,弄出的动静也更大,终于惊动了熟睡的安予灼。
灼宝皱起小眉头,软软地哼唧两声,然后啪叽翻了个身。
安谨登时失望地卸掉力气:“家里有弟弟不玩,那将毫无意义,你可真没劲,睡觉睡觉。”
陆余倒挺会挑重点:“你承认他是你弟弟了?”
安谨一噎,避重就轻道:“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