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函一个猛甩头,把自己甩回座位,嘀咕了一句:“灼宝你数乌鸦的么?”
陆余踹了他椅子一脚。
李学莲镜片后的眼睛扫视一圈,等全班安静下去,凌厉的目光陡然一收,罕见地带上点笑意:“覃老师回来了,大家鼓掌欢迎!”
覃茜笑着走进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覃老师!!”
“茜茜你终于回来啦!”
“想死你啦!”
……
“好了好了!”李学莲脸上也是掩不住的笑意,啪啪拍几下手,“都安静!想让覃老师开心,就用你们的成绩说话,行了都闭嘴,好好上课!”
李学莲说完就出了教室。
覃茜今天没化浓妆,穿一身很清爽的职业套装,笑吟吟地说:“同学们好。”
“我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覃茜顿了顿,“那就跟你们汇报一下进展,我跟他离婚了,很顺利。现在一个人抚养女儿,虽然会吃力一些,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成年人的事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解释,但我最近参悟透一件事: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希望你们长大以后,都能有勇气结束一段关系,但也不要因噎废食,永远敢于追求幸福。”
“最后我想说,”她站在讲台上向大家深深鞠躬,“谢谢。”
全班掌声雷动。
“老师我们记住啦!”
“呜呜呜太好啦!终于和那个家暴男分开啦!”
“老师要幸福呀!”
……
“好了好了,”覃茜笑眯眯地说,“题外话说到这里,我不在时给你们留的卷子都做了吧?拿出来。”
“啊€€€€€€€€”
“老师您怎么能一回来就检查作业QAQ”
“……”
教室里又换成一片哀嚎,覃茜佯怒:“全拿出来我检查!”可她眼里却没掩住笑意。
托孩子们的福,她彻底想开,同那个人渣离婚,而宋戾超真是吓破胆了,听到覃茜提离婚也没敢反对,干脆利落签了字。覃老师的生活重回正轨,虽然一个人带女儿,却感觉前方充满希望。
覃老师沿着课桌一行行检查作业,查到最后一排时停住脚步,从英语书里抽出一张薄薄的浅蓝色信封,递给安予灼。
她甚至朝安予灼俏皮地眨了眨眼。
安予灼同学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了鼓励:如果你也喜欢对方的话,就去享受青春吧!
然而,覃老师最后说出口的是:“但是不要影响学习!”
安予灼:“……”
陆余抓住重点:“她说‘但是’。”
安予灼:so?
陆余:“所以,你要不要听老师的话?”
安予灼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师让我不要影响学习。”
陆余:“老师让你看那封信。”
“好好看看。”
安予灼:“……”
既然覃老师说不能影响学习,那自然不能在她的课上看,当然也不能当着陆余的面看,安予灼同学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在当事人面前看情书,且被撩得心花怒放”的社死名场面了。
他决定暂时收起情书,回宿舍,钻进他四面围挡得结结实实的床帐里,再偷偷看。
不过,真的很难不影响上课啊。
安予灼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夹在课本里的、露出个边边的浅蓝色信封吸引住。
不知道他这回又写了什么?
陆余的余光一直留在灼宝身上,将他的小动作全都尽收眼底。
前桌的王€€转过身借笔,看到陆余的脸就“啧”一声,“陆哥,有什么好事吗,你表情怎么这么荡漾?”
陆余从笔袋里抽出一支能用的圆珠笔,笔尖向前:“滚。”
“好嘞哥!”
王€€拿了笔,麻溜滚蛋,无声吐槽:恋爱了,绝壁是恋爱了!这恋爱的酸臭味,啧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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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予灼明显比平时勤快,几乎每节下课都要出去溜达一圈,但他不跟陆余他们一起打篮球,也拒绝了钟函等人的散步邀约,铃声一响,就往小卖部跑。
终于在今天快放学时,蹲守到了前来碰运气的桂阿姨。
这回安予灼主动迎上去,隔着学校的铁艺大门,问:“你怎么又来了?”
桂阿姨大约是想好了长期的战略方针,这回比上次要硬气得多:“我不会走的,一天见不到陆余,我就在这里等一天,早晚能碰到他。”
还挺执着。
“桂阿姨,”安予灼拖长音,慢悠悠地说,“你等了也是白等,陆余哥哥不会见你。你还不知道吧?他找到亲生父母了。”
桂阿姨:“!!!”
桂阿姨:“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安予灼放下这个爆炸性消息,转身就走。
他一边慢吞吞地向教学楼方向踱步,一边默数:一、二、三……
桂阿姨大声叫住他:“灼宝!你等等!阿姨问你话。”
这么沉不住气么?才数到三啊。
安予灼颇为满意,然后折返回来,摆出不太耐烦的样子:“你要问什么?”
桂阿姨:“陆余他……亲生父母是做什么的?他们……有别的孩子吗?”
安予灼算准了桂阿姨要问陆倚€€,便顺着她的话头,半真半假给了些信息:“有一个养子,说来也巧,也是我们班的,叫陆倚€€,不过这几天都没来上课,可能心情不太好吧,突然从富家少爷变成孤儿,挺可怜的……但听说萧夫人蛮心疼他,留了一大笔教育基金给他,多少?那不知道,我看几百万也不够他花……住在哪里?这我还真有印象。”
安予灼成功把从陆家庄园佣人嘴里听来的、陆倚€€的地址清清楚楚告诉桂阿姨,又补充:“陆倚€€真的挺可怜的,虽说萧夫人给了他一大笔钱,但保姆啊什么的都撤走了,他一个人住空空荡荡的大房子,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也没人给做饭。”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再纠缠陆余哥哥啦,我回去上课啦,再见!”
办完这件事,安予灼同学心情愉悦,背影都透着欢快。
桂阿姨却高兴不起来。
她颓然扶住校门的铁艺栏杆才没跌倒,满脑子都是灼宝方才的话:
都没人给做饭、心情不好无心上课、真可怜……
给了他一大笔钱、几百万?几天就花光了吧……
桂阿姨越想,一颗心就越七上八下,她儿子竟然被豪门赶出来了?那她这十年劳白坐了?
不对,也不算白坐,陆家夫人不是给了她儿子几百万么?有钱人真是不一样,一出手就是几百万!普通人攒几辈子都攒不下的呀!
“干什么的?”保安打断了桂阿姨的思绪,他狐疑地看她:“你不是学生家长吧?”
桂阿姨想说是,但转念一想,陆余不认她,而她这破破烂烂的穷酸模样,也不想给亲儿子丢脸,于是摇摇头:“不是。”
“那赶紧走,别在校门口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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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予灼回到教室还在想:桂阿姨是个为了亲儿子能过上大少爷生活,而咬死不承认错换孩子、宁可认下“拐卖儿童”罪的狠人。
如果仅仅告诉她,陆倚€€来了北城,那她很可能会因为害怕事情败露,连累了孩子的前途,而忍耐住,自始至终都不去看亲儿子一眼。
不过,现在这些刺激应该足够了。
听说亲儿子被豪门扫地出门,她这个当妈的不可能不动容,只要桂阿姨去陆倚€€的住处附近转一转,就足够引起陆家的注意。
毕竟,前天在庄园时,安予灼话里话外讲述陆余哥哥的悲惨童年,已经引得陆老爷子主动问及那位“人贩子”,他老人家眼明心亮,只要在他心中存个疑影儿,就不难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安予灼还有点期待:桂阿姨落魄至此,急需用钱,能忍住只看一眼,而不去投奔获得豪门养母资助的亲儿子吗?
就是不知道,他们当真见面,还能维持得住母慈子孝的和乐氛围么?这对母子一个是恶毒自私的人贩子,一个是被养废了的纨绔,要是打起来,可真是叫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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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阿姨连一个下午都没坚持住,于傍晚时分,就坐公交车去了安予灼给的地址。
一中高中部比较偏僻,这算是附近条件最好的小区。
桂阿姨怕保安不让进,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又假模假样地去附近小超市买了一袋子蔬菜,才混入人流。
好在人多时,并不用每个住户都刷门禁卡,桂阿姨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还拎着刚买的菜,跟危险分子完全不搭边,保安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小区比想象中还要大,桂阿姨数着楼号,在单元门前站定,难以抑制激动。
十八年……终于要见到亲儿子了。
而且,儿子这些年也没白在豪门长大,他跟那位贵妇人处出了感情。即便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夫人竟然还愿意资助他!
她一则想看看儿子,二则也是因为实在走投无路。她可是为孩子坐了十年牢,如果表明身份,儿子多多少少也会孝敬她一些吧?
怀着忐忑而激动的心情,桂阿姨按响了门禁。
门禁响了好久,桂阿姨也反复揣摩腹稿,想着如何跟亲儿子表明身份,对方才能给她开门。结果刚一接通,单元门电子锁就发出“咔哒”一声。
然后门禁就被挂断。
……这么容易进去的吗?
但桂阿姨不敢迟疑,连忙拉开单元门,走进去,犹犹豫豫地按了电梯。
电梯把她送上12楼,桂阿姨反复核对,敲响了防盗门。
“放门口就行!”
桂阿姨:“……”敢情是把她当送外卖的了,难怪开门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