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陆余就接过宾客名单,仔细辨认。管家很贴心地替每位宾客都做了标注,譬如姓名、年龄、职务、关系,陆余该怎样称呼他们,甚至还有性格,洋洋洒洒一大本。
陆老爷子泡了一壶功夫茶,老神在在地说:“慢慢看,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爷爷。”
“不用急于一时,你不是马上要去参加竞赛了?先以学业为主。”
陆余乖乖应下,却没放下那本名册,他一目十行地翻过,合上便说:“爷爷,我都记住了。”
陆老爷子惊讶:“一遍就记住了?”
陆余浅笑:“这不难。”
陆老爷子不信,随机考了他几位亲戚,没想到陆余竟然对答如流。老爷子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愈发欣赏。
“小考”结束,陆余又问:“爷爷,我看这受邀名单里,也有一些北城本地人……我可以加一位宾客吗?”
陆老爷子:“你想邀请朋友?”
陆余:“不是。想顺便解决一点麻烦事,路远骅这个人,您听说过吗?我想邀请他过来。”
“路远骅……哦,就是那位人称路先生的小商贩,”陆老爷子漫不经心地倒掉第一泡茶,“我请的当地人都是政要,不过,你需要他过来,就一并请来吧。”
作者有话说:
①:台词出自电影《流浪地球》
第92章
陆余于是亲手在名单上加上那位路先生的名字。
陆老爷子洗净闻香杯, 悠然望着孙儿伏案写字,看他身姿笔挺,眸光沉静, 下笔从容。不由得越看越喜欢。
陆余不是那种精致漂亮的长相,但五官糅合在一起, 和谐清秀,骨相立体。身材高挑俊拔,既有书卷气,又不乏锋利强悍的气质。仿佛脑门上写着“继承人”三个大字, 让陆老爷子老怀甚慰。
“难得你知恩图报,好孩子。”他夸奖道。
陆余抬头,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爷爷,您知道我找路先生是做什么?”
陆老爷子轻蔑道:“一个投机倒把的家伙, 怎么配在我面前称先生。……你有心帮养父、养母,这很好。做人, ‘情义’二字很重要。”
“你母亲觉得我薄情,听说阿€€不是陆家血脉, 就把他赶出门去。其实阿€€如果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爷爷又怎么会那样对待他?他生母是个恶毒又蠢笨的女人, 陆倚€€也不遑多让, 这么多年在陆家的精心培养下依旧是个庸才, 还胆小、懦弱……可见基因的力量。”
“所以我才这样注重血脉传承。”陆老爷子笑呵呵地说, “你仔细看看来访名单,上面还有一些名门闺秀……当然能过来的不多, 不过也是爷爷精挑细选的, 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陆余:“?”
老爷子该不会是在催婚吧?
陆余脱口:“爷爷, 我不结婚。”
“谁让你结婚了?”陆老爷子瞪眼,“你才几岁?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先谈恋爱也好。”
陆余:“我不喜欢女孩子,爷爷,我€€€€”
“好了。”陆老爷子却打断他,“我只是略微提一提,年轻人不要急着下结论,你才多大,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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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最精简的话来形容期末考试,安予灼同学会选择:考糊了。
说是期末,但一中已经采取高考的模式,语数外,再加理综,连续考了整整两天,不止安予灼,绝大部分学生都哀嚎连连。
不过,总算是放假了!
考过就算,安予灼决定安安心心摆烂一个星期,反正陆余要跟着省奥赛队去A市参加学科竞赛总决赛,没人拿小教鞭逼他学习了。
€€€€他男朋友现在比他亲妈郭琳女士还要“望仔成龙”,一直鞭策他,希望安予灼能跟他考同一所学校,直到大学也不要分开。
譬如现在,刚抵达A市自己家的陆余,给安予灼发微信报平安时,也要远程督促他温书。
陆余:到了。[图片]
灼宝:哇这是你在A市的家么?陆伯父去接你啦?
陆余:嗯。[图片]
陆余:这是卧室,重新装修的,还有味道。不过只是过来看看,今晚不住这里,要回省队统一订的酒店。
陆余:今天有没有乖乖看书?
灼宝:……刚考完试呀!!!
陆余:临走时给你留的题目要按时写。
灼宝:……
灼宝:[图片]
灼宝:别聊学习了,我们聊点敏感的话题,男朋友
照片是一张自拍,角度非常随意,像是临时抓拍的,好在少年面容精致,禁得起任何死亡角度,皮肤润泽皙白,仿若奶油质地,更显得浓黑的睫毛和秀气的眉、点漆的眸子如描在上好熟宣的工笔画一样精巧秀致。
而且……他好像还赖在被窝里,歪躺着,露出半截圆润的肩头和一角平直的锁骨。陆余将图片放大,目光把少年的眉眼到锁骨的阴影都仔细描摹,打字回复:
“不许发这样的照片给别人。”
灼宝:你又不是别人。
陆余神色倏然柔和,喉结滚了下,问:“聊什么敏感话题?”
对方秒回:“你对伊拉克局势怎么看?”这话题够不够敏感?
陆余:……………………
安予灼看着那一长串省略号,笑得直打滚。他几乎能想象到陆余无语时眉毛眼睛的每一处细微表情。
他也不是故意逗陆余,只是想逃避学习而已,小安总重生一世,实在不想再逼自己去卷。何况他只是重生,又不是把DNA链打碎了回炉重造,上辈子能考上985已经是拼尽全力,这一世能上个211也让他心满意足。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做咸鱼最快乐啦,何必为难自己?
而远在A市的陆余,果然也没有再逼他看书。陆余把小男朋友发给自己的照片保存,想了想,又删掉。两分钟之后,再次重新保存,并专门下载一个“隐私照片”软件,将男朋友的清纯写真锁入其中,既不会被其他人不小心看到,又能在深夜独处时,悄悄拿出来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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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新西兰正值夏季。
泳池派对上,一群金发碧眼的欧美男模,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华裔女子。
陆倚媛接过其中一位送来的浴巾披上,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对男模里混进的一位亚裔面孔,不耐烦地说:“陆倚€€,你不好好在北美呆着,跑我这里做什么?”
亚裔男生满脸不赞同:“你还有心情跟男模开派对?爷爷认了新孙儿的事,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陆倚媛挥退男模们,不屑地说,“我老早就怀疑阿€€那样的废物,怎么可能是咱们陆家人,果然是个赝品。”
“媛姐,你不着急?不怕未来家主的位子被那个陆余抢走?”
陆倚媛:“我看是你们急了。”他已经是最近半个月第四个来找她商议对策的堂弟了。
陆倚€€:“我急什么?他一个小地方长大的土包子,能会什么?爷爷只是刚好住在北城,图新鲜多跟他说几句话罢了,就传成要培养他做继承人,简直荒谬!”
陆倚媛慢条斯理地说:“据说学习成绩不错,是清北苗子,在那种小地方能考清北,说明他很聪明。”
陆倚€€:“呵,国内那套我熟悉,但凡夸谁聪明,就说他能考清北,好像比烤地瓜还容易……也不怕把牛吹破。”
陆倚媛:“哦,那你还有别的事吗?”
“……”
“你真的没有危机感?”
“危机感无处不在,不过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给的,”陆倚媛说,“你真的害怕,就过几天亲自过去见一见。”
然而陆倚€€远没有大堂姐这样镇定,他们这些不够优秀的孩子,都怕突然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新竞争者,在老爷子决定卸任家主位置,重新利益分配的节骨眼上,打破现在微妙的平衡局面。
没人希望陆余真那么优秀。
现在晚辈家族小群里,每天都有人在诋毁:
“怎么可能真那么优秀?也许是陆倚€€太差劲,被他对比的吧。”
“可能是有点小聪明,爷爷在北城养病,刚好被他碰上。”
“他真能考上清北?我不信。@陆倚€€出来说句话,真实情况怎么样?”
……
“陆倚€€退出群聊”
“?”
“W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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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倚€€受够了陆家人对他的冷嘲热讽。他还留着这个群,主要是为了能和兄弟姐妹们借一些资金周转。
他自己也知道这钱有借无回,借得底气不足。然而,陆倚€€渐渐发觉,那些跟他原本就关系不太好的堂兄弟姐妹们,根本不是为了帮他,只是用零钱打发他,打听些有关爷爷的近况。
爷爷的近况他可以答上来一二,但有关陆余的……他一个字也不想说。他受够了别人拿他们两个做对比,受够了别人惊叹于陆余的优秀,再对他极尽贬损。
€€少爷也是有脾气的。
可惜陆倚€€的少爷脾气很快就被现实打败。
桂阿姨扫了一天马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到陆倚€€躺在床上发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多大的人了,就不能为妈分担一点吗?我不求你把饭做了,去买点菜总行吧?”
“买菜?”陆倚€€冷笑,“我哪来的钱?你不是说要工作养活我?为什么到现在一分钱也不给我?”
提起钱,桂阿姨更气:“你不是有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我没给你,但你会趁着我在家的时候吃好吃的外卖,我都看见外卖盒了!”
“不然呢?你又不给我零花钱,我不点外卖饿死?”
桂阿姨被气得说不出话。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说:“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看着我在外边风吹日晒扫马路,你就那么心安?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
陆倚€€一字一顿:“我倒希望不是。”
长久的沉默。
桂阿姨垂下头,枯槁的头发遮住她因为操劳而过度衰老的脸。因为线路老旧,电压不稳,出租屋里的灯光也一明一灭,照在她身穿的环卫工服的反光条上,愈发衬得她脸色晦暗不明。
陆倚€€觉得气氛不对,从堆着破旧被褥的单人床上坐起来:“你,你要干什么?”
桂阿姨“啊”地大喊一声,用农妇吵架的姿势,以头撞过去。
陆倚€€没见过这种招式,被撞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