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远久久没说出话,他一肚子怒火怎么也发不出来,指了陆余半天,最后咬牙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余:“知道。”
“你知道个屁!”安致远鲜少在孩子面前说粗话,但此时,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陆氏集团的家底有多厚,你应该比我还清楚,那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普通企业家奋斗几辈子也无法望其项背……你就这么丢掉了?”
陆余:“我知道,但拥有再多财富,却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在我心里,陆氏集团没有灼宝重要。”
“胡说!你知道什么?你才几岁,懂什么叫做爱情?别以为你现在很伟大,你不是伟大,只是自我感动!是冲动!”安致远骂道,“你如今轻飘飘放弃了巨额财富,觉得是为了所谓的……爱情,但以后呢,以后你们长大了,感情淡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灼宝才没的,你会恨他!”
“我不会!”陆余喘了口气,尽量恢复平心静气的语气,“安叔叔,我不是一时冲动,也没有自我感动。您以为两家这种规模的公司,是临时起意能做起来的吗?我为它们努力了两年,我从很早开始就在为了跟灼宝在一起而努力。”
“从被认回陆家那一刻,我就知道老爷子的秉性,他看重什么,他挑选继承人的标准大致如何。我承认曾经有意迎合,我觊觎过巨额财富。可接受长辈的馈赠,就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不如靠自己的双手、凭本事赚钱来得理直气壮。我纠结过,曾挣扎过,灼宝是我珍而重之的选择,很庆幸,他也喜欢我。”
本来前面的话,安致远还听得想点头,听到“他也喜欢我”时,安老父亲又想发火:“你们懂什么叫喜欢?爱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余:“那叔叔你呢?你当年为什么坚持娶全家都反对的郭琳阿姨?”
安致远哑然。
“您知道的,爱情并非虚无缥缈,它是存在的,也是牢靠的。”陆余还顺便拍了个高明的马屁,“我很幸运,在安家长大,从小看到您和郭阿姨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正是这种充满彼此相爱,让我更加向往爱情,叔叔,您放心,我会像您爱郭阿姨一样,永远疼惜、尊重灼宝。”
安致远:“……”
安致远背着手,在书房里转圈圈。
这臭小子嘴巴倒甜……但真正打动他的是,陆余竟然在明知道陆氏集团意味着什么的情况下,放弃了继承家主的位置,而选择灼宝。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表明诚意。
这两年多、将近三年以来,小儿子也油盐不进,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如果非得选个男儿媳,还不如……还不如选陆余。
就像郭琳说的,那个圈子太乱,既然儿子……最好还是跟知根知底的孩子在一起。
但理智上明白,情感上还是难以接受。
安致远憋了半天,没好气道:“那两家公司前景是不错,可跟陆家家业比起来,你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陆余察觉到安叔叔态度的松动,趁热打铁:“我还年轻,公司会继续发展,安叔叔,我会保证不让灼宝生活质量降低。”
“不降低生活质量”的说法其实相当谦虚,方才安致远已经看过文件上的公司财报,依着他多年的经验,很明白这两家公司的价值,更惊叹于陆余的能力。
别说“不降低”生活质量,就算锦衣玉食养灼宝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但老父亲还是不爽。
安致远摆摆手:“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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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陪着老妈看电视的安予灼也聊到未来规划:“妈,我如果毕业之后去国外发展,你会舍不得我吗?”
郭琳当即想到自家儿子可能是要被某个臭小子拐走,紧张道:“不行!为什么他不能回国?”
安予灼:“……”
郭琳:“……”
母子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他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但都假装不知道的事,被戳穿了。
安予灼摸摸鼻子:“也不是一直在国外,我是想着,毕业之后也是大人了,总不能真一辈子靠着嵘胜的分红,让我哥白养我……我也想做点事业的嘛。”
郭琳轻咳一声:“你也可以进公司啊,小谨不是一直催你毕业了去帮他么?”
“我跟我哥性格不一样,一起做事意见向左很容易出问题的。”安予灼试探道,“我又不是脱离嵘胜白手起家,我想做进出口贸易,嵘胜就是我第一个大客户,这样一来,我们兄弟俩都有事情做,又不至于日后为了利益亲兄弟相争。”
居然有些道理,郭琳有点被说动。
郭琳:“我不太懂这些,你别忽悠我啊。”
安予灼信誓旦旦:“进出口贸易两头跑,我肯定有一半时间留在国内的。”虽然辛苦一点,可是……陆余这两年多以来,不也经常飞十几个小时,就为见他一面,然后又匆匆启程么?
从一开始,安予灼就无法接受异地恋,也认为这种事没办法长久。
可他们竟然做到了。
陆余哥哥最近总说什么“惊喜”,也许要跟老爸坦白。但安予灼对老爸接受他们还是没抱太大希望,反而觉得陆余是因为看不到他俩的未来而焦虑。
陆余已经向他走了90步,那他向他走10步,不也是应该的么?再者,国内外两头跑,老爸看不到他俩在一起,也能少生点气_(:з」∠)_
在小安总的概念中,从来都没想过陆余会放弃陆家家主的位置,这在常人看来是绝无可能的。
他觉得自己重生一次,多年来接触的都是“同龄人”,心态也跟着年轻起来,愿意放下那些商人本能的权衡利弊,愿意为了喜欢的人做出一些牺牲。
父母和爱人他都要陪伴,只是自己辛苦一些……辛苦就辛苦些吧,安予灼咬牙想,他重生一次,已经摆烂了十五年,够本了。
……但摆烂这件事,真的会上瘾。
一旦停止内卷,享受生活,再想起要重回奋斗的状态,真是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叫嚣着抗议。
“你真决定了?”
可当郭琳女士这样问他的时候,安予灼还是坚定地说:“决定了!”
安予灼一边给自己洗脑,一边顺便忽悠老妈:“就是来回跑,身体累一点,但心不累,背靠安家起步,难度不大。而且我还能经常带你出去购物,国内买不到的款也许其他国家能买到,妈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刷我的卡!”
郭琳被小儿子忽悠得满面红光,喜滋滋地拍他后脑勺:“就你嘴甜!给你妈画饼!”
但这一晚,郭琳是哼着歌上的楼,显然对儿子画的饼很受用。
陆余刚好和郭琳在实木楼梯上遇见,郭琳只以为他是从自己的卧室出来,笑吟吟地说:“困了你就睡觉,不用陪灼宝熬夜。”
“好的,郭阿姨晚安。”陆余今天格外乖巧,郭琳竟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上看出一丝羞涩。
……应该是错觉吧,好好的,孩子羞涩什么?
客厅照例剩下两只夜猫子。
一个因为过惯了北美时间,时差没太调过来,一个则是因为放假而放飞自我。
“跟你说件事。”
“跟你说件事。”
俩人同时开口。
陆余:“你先说。”
安予灼不跟他客气,叭叭开口:“我刚跟老妈讨论了一下未来的职业规划。我决定尝试一下进出口贸易,先赚嵘胜的代理费嘿嘿,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以后还能经常找你。”
陆余:“……”
安予灼:“?”
安予灼:“干嘛这副表情?”陆余哥哥不应该很感动,然后夸夸他么?莫非是感动傻了?
陆余神情非常复杂,像开心又像惊讶,还掺杂着一些安予灼看不懂的情绪。
安予灼啪啪拍他结实的胸膛:“掉线了?你网卡了?”
陆余握住少年的手,眸光幽深:“你不是不想离开家吗?所以,是为了我吗?”
安予灼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喂,你笑什么啊?”就算不敢动得热泪盈眶,也应该夸一夸他啊,只傻笑也太苍白了吧?
可陆余的笑意愈发收不住,他把人拉到怀里,抱紧,一言不发。
被勒得动弹不得的安予灼:“……”
“放手啊!被人翻白眼还这么开心?”
陆余声音有点闷,含着暖洋洋的笑意:“灼宝,你睫毛很长,翻白眼特别好看。”
安予灼:……这也能夸么?不过被拍马屁还是很开心,朕略满意。
空调房里,陆余哥哥的怀抱很舒服,可安予灼还是又推了他一下:“哥哥,放开吧,一会儿老爸出来撞见了怎么办?”
“没关系,”陆余抱着他说,“安叔叔同意我们的事了。”
“……”
“!!!”
“哈???”
安予灼不由分说地奋力挣扎,努力钻出去,捧着陆余的脸,说:“你说什么?”
他歪歪脑袋,仔细打量:“哥哥,你没事吧?还是我幻听了?”
与此同时,二楼主卧。
郭琳女士开着肥皂剧,雷打不动地用美容仪瘦脸,问刚推门进来的安致远:“怎么今天睡这么早?不玩电脑么?”
安致远下意识反驳:“没玩电脑,我那是工作!€€€€哎呀,不说这个。”
他长吁短叹半晌,爬上床挨着郭琳坐下:“我跟你讲一件事。”
……
一周后,《宝贝来啦》节目组的几位嘉宾齐聚在北城,颇低调地包下一个度假村,举行聚会。
“这就是当年咱们拍《宝贝来啦》第一期的那个村子,节目一播出就火啦,村支书蛮有商业头脑,趁着热度,找到投资方,把它改成了旅游度假村,居然经营了这么多年。”钟楚楚介绍道。
沈舀感慨:“我从前听说过,但一直没机会回来看看,听说当初他们还弄了个人工景点,把孩子们的照片弄成照片墙,挂满了屋子?”
罗罗爸爸有些拘谨地说:“我问过负责接待的小妹,她说照片墙早就没了,不过那些照片都被好好放进相册里,在仓库里存着呢,听说是咱们来,村支书说可以送给咱们,罗罗跟去拿了。”
郭琳笑道:“放到仓库里了?看来我们节目过气了呀。”
“你还好意思说过气?”
“可不能凡尔赛啊!”
“就数她最红,混得最好,现在都成了人民艺术家了,这些年奖杯摞起来都等身了吧?”
“不行,最幸福的人,竟然还凡尔赛,快罚一杯,不然过不去了!哈哈哈哈。”
其实家长们这些年也都有联系,除了罗罗爸爸之外,其他人工作都遇得上,这些老友重聚,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
郭琳喝了一小杯度数很低的果酒,问:“孩子们呢?怎么都不见了?”
钟楚楚:“年轻人跟咱们没话题,随他们玩去呗,咱们喝咱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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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予灼和陆余光明正大地手牵手,在村子里散步。
安予灼问:“哥哥,你还记得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