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魂魄,便有神识。
为什么‘梦盅’会完全追溯不到那只仙鹿的神识。
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只要人还活着,‘梦盅’就不该找不到那人的神识啊。
魔尊不相信,再烧了一次
还是无迹可寻。
这意味着什么。
那只仙鹿,到底在哪里。
就算是他回去了三百年前,可只要他活过那三百年,他现在,总该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不是吗。
就算他再厌恶自己,
再不想和自己成婚。
也总不该,真的消失得这般彻底。
他知道了。
一定是那只鹿还恨着他,所以这三百年间找到了什么要紧的法器,彻彻底底地藏起来了。
魔尊混混沌沌的回了魔界,开始没日没夜地守着‘万象镜’。
他要知道时雾究竟找到了什么法器,他要知道,时雾这三百年来到底去了哪里。
“三百年前,你还愿意救我的,你……你对我,也没有那般厌恶至极的,对不对。”魔尊扶着镜子,看着里面打水的人,很轻声地问,“你还会给我打水,你还,还日日于我在一起,你知道那是我,是不是,小茸,你……你对我……”
魔尊紧紧握着那颗十色珠。
深吸一口气。
“没事,你不要我了也没关系。”
他唇角扯出一点微末的笑意,像是自嘲,又像是坚定,“我要你,我只要你。你知道的,三百年来,我都只喜欢你。”
镜子里的少年不得随意动用仙法。
提着水桶的脚步微微踉跄,他便捏紧了手里的十色珠,恨不得钻进镜子里去替他搬水。
然而少年还是一下摔在河岸边的泥地里。
他擦了擦脸。
又打起一桶,慢慢地往洞府方向走去。
这一次,他没有迷路了。
曾经根本辨不清从洞府去往河流方向的小鹿。
渐渐地已经轻车熟路,再不会走错。
曾经画不出阵法。
现在也随手可召。
因是果,果是因。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救下过去的我€€€€竟会是现在的你。”魔尊看着独自一人走在密林中的心上人,伸出手,碰到的却是冷冰冰的镜面,“所以,仙族将你送来和亲时,你根本就没有救我的那段记忆。”
“我将你关在寒牢里整整三天,你也根本……无从解释。”
魔尊拿起那块喜帕,他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出过长生殿寝殿。
每天就只会守着这面镜子。
好像他陪着他在这里看,便算是与他同去同归了。
“你的鹿角还疼吗,仙元我都为你修复了,打水这种活儿,你怎么不用仙法呢。”魔尊看他手心摩擦出一道红痕,喃喃地又对着镜面问着。
里面的人永远也不会回答他的。
到后面。
魔尊竟咬牙切齿地怪起了镜子里另一个‘自己’。
“混账东西,你不过是灵脉尽断了,又不是死了。怎么还要他独自一人去河边打水!”
“你这双手脚是断了吗!”
莫名的嫉妒竟从心底漫出,惹得他心绪难宁。
原来三百年前的他竟是这么一副样子,真是狗看了都嫌。
也只有小茸那般好脾气的人,才愿意这样看着他这张冷脸,照顾他整整一个月那么久。
不仅如此。
这个废物‘自己’竟然还开始随便捡起一个木棍就要时雾教他阵法。
不是。
你都瞎了,他就算画一百遍,你也根本看不清啊!
怎么学!
魔尊看着镜子里的那少年就火大,可偏偏那仙鹿脾气好得很,他问他就教,玄衣少年明显就居心不良。
非得借着‘看不清,只能抓着我的手学我才能学会’的由头,从跟后面紧紧挨着时雾站着,一低头下巴就能蹭到对方的耳朵。
呼吸都喷洒在那仙鹿的脖颈处,唇角还带着点不易察觉地笑意,越弯越深。
那只笨鹿被占了便宜还半点不知道。
教得还无比认真。
“还是没学会,不然……再来一次
吧。”
“……哦。”
魔尊眼皮猛地一跳。
他真是险些忘了,原来当初他就是为着这个,一遍一遍地向时雾学习阵法的。
分明是他自己做过的事情,可如今从镜子里再看一遍。
他却开始莫名地有些心梗。
这明明就是属于他的,三百年后的鹿!凭什么被你一条三百年前的龙搂搂抱抱!
是我好不容易,打上仙族,才迎来的鹿。
是风风光光,从上重天一顶婚轿入魔界,要与我成婚的鹿!
魔尊眼底渐渐生出一团戾气,却见镜子里,三百年前的自己蓦然间问道。
“如果我活着从这里出去。”
“我便娶你,好不好。”
魔尊满心的火气瞬间消散。
一时间竟有些紧张。
好像在这一刻,他又和三百年前的那个他合为一体了,与他一起惴惴不安地等待一个答案。
他不放过那只鹿丝毫的表情。
“你喜欢我吗。”
那只鹿似乎很迟疑地问。
“喜欢啊,自然是喜欢!”魔尊对着镜子几乎是难以自持地解释道,“只喜欢你,真的。”
而镜中的少年却抿了抿嘴,下颚绷得紧紧的,还沉默了好几秒,才转头望向远处,似是漫不经心一般道,“嗯。”
拿腔作调!
魔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你根本都不了解我。”
时雾喃喃道,“等你彻底了解了我,你也许……”
魔尊蓦地愣住。
他好像知道时雾为什么会这么说,此刻,缓缓跌坐回了椅子上,手撑着眉心,有些难耐地摁了摁。
“我没有那么好。”
那只仙鹿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留下这么一句,“等你了解了我,就会对我失望的。”
少年听过这种类似于‘婉拒’的话后,眼底也隐隐浮出一点傲气。
他脸色略有些冰冷。
可是又舍不得拂袖走开。
“不愿意可以,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我……没有名字。”
少年彻底抿嘴不言了。
像是一只被拒之门外的小狗狗,站在洞府门口,袖中的拳头都攥得紧紧的。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他。
“你是觉得我患有眼疾,耳朵也不好使,便配不上你么。”
洞府里,时雾声音温温软软的。
“你眼睛将来会好的,而且,你会破镜,成为很厉害的人,便是天上的诸仙都奈何不了的一方大魔。”
这句话一瞬间如春风拂过,将少年冷冰冰的脸色一吹即暖。
如久旱甘霖。
“是,我会破镜。”少年浑身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会成为天魔之尊,取代魔界那个废物,成为真正的魔族之主,届时,你……”
少年步步紧逼,像是非得要个答案。
“你可愿嫁我。”
洞府深处,久久没有传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