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观云灯的房间里。
当着云崖和曲一的面,云灯拿出了一个装着一枚红色药丸的琉璃瓶。
云崖满头白发,目光落在云灯的身上,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色,本就苍老的面容上仿佛又多了几道皱纹。
在椅子上坐着,他开口和云灯说了一句。
“你可别睡太久,为师以后还指望着你养老呢。”
云灯闻言,抬眸看向了云崖。
鼻尖骤然一酸,他点了点头,尽量语气轻松的应道:“您放心,徒弟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等我醒来之后,一定会好好的孝顺您。”
云崖笑了一声,“好,为师等着你。”
视线在曲一的身上扫了一眼,云崖用手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想必你们之间应该有不少话想说,为师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你们聊。”
话落,他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的走出了房间。
云灯一直看着云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仅仅是鼻子,就连心口处都跟着有些泛酸。
他欠师父的,实在是太多了。
等云崖离开之后,云灯抬手用指尖蹭了一下自己的眼角,欲言又止的看向了曲一,问道:“曲一,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没等云灯说出是什么事,曲一便接道:“你的师父你自己赡养。”
云灯哑然。
曲一轻叹了一声,伸手将他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云灯,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你的师父在等你,我也在等着你,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若是一辈子不醒来,我就会守你一辈子。”
云灯心中动容,捏紧了手中的琉璃瓶,他说道:“为了你们,我一定会醒过来的。”
曲一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警告道:“这次你若是再敢食言,我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云灯笑了笑,“看来,我言而无信的形象已经在你的心里根深蒂固了。”
“知道就好。”
云灯抬眸仔仔细细的看着曲一这张熟悉的容颜,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刻进心里一般。
抬手覆上了曲一的脸,他轻轻的抚摸着,语气郑重的说道:“放心,这次不会了。”
他再也不想辜负曲一了。
曲一任由云灯摸他,一只手缓缓的从云灯的后背移到了他的后脑勺之上,他说道:“再信你最后一次。”
声音落下,他手上一个用力将云灯按向了自己,紧接着脑袋一偏,不由分说的吻上了他的唇。
云灯愣怔了一瞬,立刻主动搂住了曲一的脖子,启唇回吻了回去。
两人的动作里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拼尽全力的汲取着对方的气息。
良久。
直到云灯气息急促,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两人才终于依依不舍的分开了一些。
云灯张着唇喘息着,这次没有再说任何让曲一妥协放弃的话,而是只和他说了两个字。
“等我。”
曲一突然喉间一哽。
深吸了一口气,他轻啄了一下云灯的唇,柔声应道:“好。”
他会等他。
一辈子也等。
……
云灯沉睡了。
他闭着眼睛在床上躺着,模样看起来似乎睡的很安稳。
从云灯陷入沉睡的那一刻起,曲一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身边。
曲一坐在床沿边,指尖轻轻的拂过云灯精致的眉眼,白皙如玉的脸颊,还有柔软红润的唇瓣,狭长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抹浓浓的爱怜之色。
会醒来的。
云灯答应了他。
这次不会再食言了。
他相信他。
前两日,云灯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就这么睡着,安安静静的。
直到四月的第一天……
第697章 等他
四月一日。
曲一发现云灯的身上渐渐的长出了很多犹如藤蔓一样的黑色脉络,纵横交错的蔓延到了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这副样子,和之前云灯所说过的惧阳草中毒之症一模一样。
曲一猜测,云灯身体内的惧阳草毒素想必应该是已经毒发了。
他的这个想法才刚刚落下,躺在床上一直都很平静的云灯忽然紧紧的蹙起了眉头,嘴里开始不断的呓语出声。
“热……好热……啊……疼……”
曲一心口一颤,连忙去摸他的身体,发现他整个人都浑身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了一般。
他记得云灯说过,待惧阳草毒性发作的时候,他的五脏六腑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烧感。
曲一心疼的无以复加,可偏偏又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情急之时,他想起来惧阳草怕阳光,连忙将房间里的门窗全部关紧,不让阳光泄进来分毫。
这样的方法似乎真的有一些用。
等房内没有了光亮之后,云灯紧蹙着的眉头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白天的时候,是惧阳草的毒性最为猛烈之时。
哪怕已经陷入沉睡,云灯也依然会一遍遍的经历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往往是曲一刚帮他将脸上的汗水擦干净,立刻就有新的汗水沁了出来,接连不断的呓语声从他的喉间溢出,听的曲一心都要碎了。
这一刻,他突然就有些后悔同意云灯去冒这个险了。
他们现在有了从天梵国带回来的那种可以吸收血液的植物,如果云灯不服药的话,哪怕是以后再发病,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经历极致的缩骨之痛。
可现在……
一直到了晚上,云灯身上的毒素才终于消停了一些。
曲一丝毫不敢懈怠,始终守在云灯的身边。
四月一日,云灯沉睡的第四日。
曲一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终于陪着云灯熬过了第一天惧阳草的毒发期。
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要重复着相同的日子。
云崖并不知道云灯治病的代价是会被剧毒所折磨。
他年纪大了,云灯担心他知道之后身子会受不住,于是便没有告诉他实情。
曲一对此表示理解,也答应了云灯会在四月的时候想办法拦住云崖,千万不能让云崖看到他毒发时的样子。
然而,自从四月之后,云崖就没有再主动踏进过云灯的房间半步。
屋檐之下。
云崖坐在一张木凳子上,手中拿着一把拂尘,抬眸去看天上的夜色,默默的叹了一声。
灯儿那孩子,还是老样子……
天生带来的顽疾,治病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只是沉睡一段时间那么简单?
他人是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糊涂。
不过,既然灯儿不想让他看到他难受的样子,那他不看就是了。
……
四月十日,云灯沉睡的第十三天。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熬过去,云灯身上的那些黑色脉络也渐渐的消了下去,他的身子也不再发烫,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也跟着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他终于熬过了惧阳草的毒发期。
接下来的一整天,云灯并未有任何异样,他睡的很安稳,好像一切都已经就此结束了。
然而……
四月十一日,云灯沉睡的第十四天。
他突然变的更加痛苦了。
曲一并不知道云灯都在经历着什么,但却能看的出来他的身体很是难受,牙关一直被他咬的紧紧的,仿佛随时都在经历着某种无法形容的濒死之痛。
睡梦中的云灯并非没有意识。
他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但却能感受到身体上的每一寸痛苦。
每一天,他都要经历一遍从生到死的过程。
感受着浑身的生气从有到无,从无到有,身上的每一处血肉,每一节骨骼在迅速老化和迅速收缩的过程中反反复复,这种感觉,比他之前所经历的缩骨之痛更让人崩溃和难以承受。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体并没有真的遭受这些,只是会感受到这种痛苦罢了。
是他体内的剧毒和他本身的病症在对抗。
此时的云灯就像是一个被两只野兽疯狂争抢的猎物。
他的两边是两只正在撕咬着他的野兽,每一只都拼了命的想要将他吞吃入腹。
无外乎就是三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