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的话说完，柳元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我之间，还有情分可言吗？”
当初他没有去求玄珞羽帮忙，是因为他还要脸。
即将已经决定了要断的干干净净，他就不会再主动去找他哪怕一次。
玄珞羽一愣，“你觉得没有？”
柳元反问了一句，“我应该觉得有吗？”
虽是在问，但他看着玄珞羽的那双眼睛却已经给了答案。
玄珞羽瞧着，忍不住心口一滞。
柳元脸色平静，直接将他的答案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当初是你自己说的，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在我的心里，从那时起，我们之间就已经互不相干了。”
玄珞羽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似是一定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某种违心之意。
可是没有。
柳元的眼睛里坦坦荡荡，除了决绝之外，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此时此刻，玄珞羽的内心之处突然有一种即将要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感觉，莫名的让他一阵心慌意乱。
他张了张唇，尝试着问道：“你……你这几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你对本太子，当真已经没有半点爱慕之……”
话未说完，便被柳元扬声制止了，“太子，请慎言！”
玄珞羽声音顿住，这才发觉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一时沉默了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会说出这种失言之语？
场面安静了片刻之后，柳元一鼓作气，继续将自己想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太子，今日我愿意随你走，并非是打算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听从你的安排，而是想要与你讲个清楚明白，他日我们若是有缘再见，希望我们之间就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你是身份尊贵的皇家之人，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平民罢了。”
话落，他眼睫微垂，又补了一句。
“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是能永不相见。”
玄珞羽沉默着听完了柳元的话，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音色微哑的问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柳元低着头，身子似乎顿了一下。
没有再抬头去看眼前的玄珞羽，他就这么垂着脑袋，点头应了一声。
“嗯。”
闻此，玄珞羽的心口处猛然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
按理说，柳元不吵不闹也不缠着他，而是主动与他划清界限，他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毕竟皇室之中群狼环伺，就算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其余几位皇弟仍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他不能被任何人抓住把柄，也永远都不可能再带着柳元回京都。
可为何，他的心却……
玄珞羽眉心紧蹙，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垂眸看着始终低着头不曾再看他一眼的柳元，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回道：“好，本太子知道了，以后你的事情……”
心口处的疼痛愈发明显，玄珞羽的声音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
缓和了一口气之后，他才接着往下说道：“本太子不会再管。”
柳元眼睫颤了颤，顺着玄珞羽的话接了一句。
“如此……甚好。”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抬臂朝着玄珞羽行了一礼，主动请辞，“如今天色已晚，太子还是早些歇息吧，草民就不在此处逗留了，告辞。”
第771章 哭了一夜
闻言，玄珞羽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意识的就想留柳元先在这里住下。
但话到嘴边，最后却变成了，“让卫峰送你。”
柳元婉拒道：“不敢劳烦太子，草民到外面自己租辆马车便可。”
柳元执意不让送，玄珞羽也不好再强迫他，毕竟他刚刚才亲口说过以后不会再管他了。
于是最后，他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柳元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视线中再也看不到柳元了，玄珞羽忽然用力的捂着胸口，弓着身子从唇间溢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声。
一直守在旁边的林宇和卫峰两人见状，皆吓了一跳，忙快步上前搀住了他，急急的询问道：“太子，您怎么了，可是有何处不舒服？”
玄珞羽的脸色有些苍白。
最后又抬眸看了一眼柳元离去的方向，他摆了摆手，回道：“无碍，只是有些心悸罢了。”
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掉心口处那股异样的感觉，玄珞羽跟两人吩咐道：“你们，跟着点他，天色已晚，别让他出事。”
林宇和卫峰两人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唇。
“太子……”
既然太子不想放人离开，何不……
玄珞羽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看着屋外的深沉夜色，他想了想，自己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
“算了，备马。”
……
柳元一路目不斜视，脚步稳健的走出了这座有玄珞羽在的宅院。
直到出了府门，他才猛然感觉到双腿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便直直的朝着地面上倒了过去。
连忙伸手扶住了门边的院墙，柳元站在夜色中强撑着自己的身子，这才不至于直接狼狈的摔倒在地。
他此刻身子发软，气息也有些重，仿佛刚才的事情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气力。
侧着身子将自己身体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了院墙之上，柳元微垂着脑袋，一滴晶莹的水珠忽然砸在了他的脚边。
如果不是光线太暗的话，兴许就可以发现，他此时早已双眼通红。
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才勉强没让自己毫无出息的啜泣出声。
柳元也知道自己懦弱，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他过去的整个人生之中，他就只有玄珞羽。
他为玄珞羽付出了一切，献出了自己的满腔真心。
如今要主动将其割舍，他又岂会不痛？
他不仅痛，甚至感觉自己都已经快要痛死了。
柳元用一只手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心口，五指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衫，痛的他连每呼吸一下都觉得拼尽了全力。
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可这点疼却抵不上心里的分毫。
他的身子沿着墙一点点的下滑，蹲在地上将自己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小兽一样把自己缩成了一团，然后将早已满是泪痕的脸埋进了自己的腿弯之中。
自始至终，柳元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蹲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铺天盖地的痛，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早就该如此了。
他和玄珞羽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可能。
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一定会的……
柳元在原地蹲了许久，直到双腿都麻了，他才用手撑着墙壁，动作缓慢的站起了身子，独自一人步入了夜色之中。
他没有去找能租马车的地方。
而且，他身上除了一件玄珞羽让他换上的衣服之外，没有任何银两。
他也没有往倚栏阁的方向走，而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像是一个没有方向的迷途羔羊一般，一步步的凭着感觉往前走。
不知走了过久，柳元来到了一片湖边。
站在岸上，他看着眼前那波光粼粼的湖面，迈步走上前在一片草地上席地而坐。
屈起双膝在身前，柳元用手臂环住了自己，垂着脑袋将下巴搭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然后眨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看湖面上倒映着的月亮的影子。
水中的月亮很美，映着清波荡漾的水面，似乎比天上的那个月亮还要美。
可再美又有何用？
假的，终究只会是假的。
皆是虚妄罢了。
柳元回顾自己的一生，觉得自己好像活的很荒唐，他似乎一直都在追逐一个虚妄的影子，麻痹自己那影子是真的，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有意义的。
只要他有心，总有一天可以将那影子从水里捞起来。
他错的何其离谱？
手腕处隐隐作痛，柳元慢吞吞的抬起了手，将上面的袖子掀开，露出了自己那只带着红痕的手腕，用指尖轻轻的触了上去。
可笑的是，他追逐的东西是虚妄的，可那东西给他带来的伤害却都是实质的。
柳元双眼泛红，一滴清泪从眼角处滑落，顺着下巴浸入了他膝盖上的布料之中，只留下了一抹浅浅的水痕。
他收紧双臂将自己抱的更紧了一些，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视线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水中的月亮倒影。
一直到天光渐亮，那月影一点点的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残然一笑。
果然，这才是追逐虚妄之物的最后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