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有次吃油爆虾,就是吃嗨了,剥虾的时候太用力,被虾壳划破手指头,口子很小,但被红油辣得特别痛,洗干净后血断断续续溢了好一会儿才停。
下一秒,他的小碟子里突然多出一块掐头去尾完美的虾肉。
纪阮抬头,顾修义正带着手套剥虾,明明动作看着很随意,却又快又熟练,三两下那个漂亮的大虾仁就又进了他的碟子里。
纪阮:“?”
顾修义眼睛都不抬,神色平静:“去洗手。”
纪阮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要帮我剥?”
顾修义依旧没什么表情,像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不然呢?万一你又划条口子怎么办,不是还要画画吗?”
纪阮心像“啪嗒”被撞了一下。
等洗完手回来,他的小碟子已经被放满了,全是鲜红油亮的大虾仁,只看着都觉得幸福。
“谢谢你呀……”
顾修义摘掉手套,笑了笑:“只能吃这么多,不然胃又不舒服。”
“嗯嗯!”纪阮眼睛亮晶晶的,弯起来的弧度特别漂亮:“已经够了,谢谢你!”
他一向不吝惜表达情绪,开心的时候小酒窝压都压不住,圆圆两个挂在脸颊上,像掺了蜜糖,随着咀嚼的动作时深时浅,里面的糖水仿佛会溢出来。
顾修义去洗了手,回来支着额角静静看纪阮吃东西。
纪阮眼皮有点肿,可能是洗颜料那时候磨的,整个眼眶都通红,吸了吸鼻子,把虾肉和米饭舀在一起吃,看上去就像被香哭了一样,还会下意识舔一舔唇珠。
那颗唇珠红彤彤的,真的很漂亮。
€€
校庆当天,顾修义如约到场,纪阮却迟到了。
顾修义作为特邀嘉宾,在志愿者的带领下进入展厅,首先是一条长而宽阔的走廊。
里面灯火通明,左侧是京大建校百年来的大事件时间轴,右边则是一幅长画,每一个画面都与左边的时间轴€€应。
十米长卷泼墨般笔直地铺成开,像潜龙入渊浩浩汤汤。
画中的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是从当时学生的视角去看待自己的母校。
最开始的京大在他们眼中,是求学路上神圣的殿堂,后来变成了笔尖下的战场;再往前走,则是黎明曙光下艰难攀登的山峰……最后化为钟楼顶点上高悬空中的那轮旭日,未来无边。
“画得真好啊……”
“像在看纪录片一样……”
“€€应时间轴看太绝了,把笔画成枪那里头皮发麻……”
“黎明高山也很……我外婆到现在都很遗憾当年错过高考……”
“最后的太阳好漂亮……怎么办,我有点骄傲能考上咱们学校了……”
周围学生的议论不绝于耳,顾修义缓步穿行于人潮里,血液因为纪阮笔下这些荡气回肠的场景而变得滚烫。
京大百年校庆颇受社会关注,来了不少新闻媒体,有记者€€着摄影机在报道,无数闪光灯此起彼伏地响。
“京大果然还是人才多啊……”
“听说画画的学生都不是专业学画的,全都是业余爱好……”
“主要是人家这画里的精气神,确实是名校风骨啊……”
这段走廊原本不是展示的重点,只是作为引入的桥梁,吸引人们到展厅里欣赏其他作品。
但很有趣的是,走廊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学生教授嘉宾媒体都不约而同地留在这里,展厅内部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顾修义很慢地走着,全神贯注欣赏这幅校史图,一直到最后画结束了都还意犹未尽。
画卷落款处题了主笔们的名字,顾修义盯着其中的“纪阮”两个字,默默看了很久。
有志愿者上前询问:“先生,需要我帮您介绍一下校史图的主笔们吗?”
顾修义回过神,看向志愿者笑了笑,言语间有隐隐克制的自豪:
“不用,我认识他。”
约好的是早上八点在展厅见,现在已经迟了三十分钟,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大主笔却迟迟不现身。
顾修义给纪阮拨了个电话,响铃到结束都没人接。
他转身往外走,继续拨,漫长等待后总算听到纪阮声音:“嗯?”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顾修义脚步一顿,笑着叹了口气:“果然睡过了吗?”
€€面安静两秒,突然兵荒马乱起来。
顾修义不得不高声阻止:“停,停纪阮……别急,慢慢收拾,我到宿舍楼下等你。”
展厅离男生宿舍不远,顾修义刚走到楼下,正好碰上小跑出来的纪阮。
他头发有点凌乱,围巾也还没来得及戴上,虚虚攥在手里,虽然顾修义让他不用急,但这孩子显然是随便收拾两下就跑了出来,脸上睡出的红晕都还没消。
顾修义笑着蹭了蹭他的脸颊,温温热热的:“怎么睡过头了?”
纪阮喘了口气把围巾戴上:“昨晚在展厅看他们挂画,然后又等调灯光,弄得太久回去就晚了,早上没醒过来。”
纪阮其实现在都有些没睡醒的感觉,大脑像还处在待机状态,脑子有点迷糊,连手脚都没力气。
他眼下青黑,看起来最近确实累到了,顾修义给他理了理头发,带他往食堂走:“那早知道就不叫你了,让你多睡会儿。”
“没事,”纪阮晃了晃脑袋:“我正好也饿了。”
进食堂纪阮单独买了几个小笼包和一杯豆浆,顾修义坐在€€面等他吃。
“你看到画了吗?”纪阮抿了口豆浆问。
“嗯,”顾修义笑起来:“比想象中还要震撼。”
纪阮像被夸奖的小朋友,脸颊红红的抿着嘴笑:“其实我也很满意,怎么样,你学弟我优秀吧?”
“当然,”顾修义笑意融融,顺着他的话道:“学长我很骄傲。”
他一直知道纪阮很优秀,甚至最初这个“优秀”是顾修义选纪阮作结婚€€象的标准之一,只是现在心境变了。
现在的纪阮,是只要想想都让人觉得心动的优秀。
纪阮被他一句“学长”逗笑,捂了捂脸,低头安静啃包子。
吃完早饭,校园里行人骤然多起来,校庆的各大活动陆陆续续展开,气氛一时热闹不少。
“你还想再去展厅看画吗?”顾修义问。
纪阮思索片刻:“算了吧,最终展出的样子我昨晚已经看过了,去礼堂吧,那里不是有演出吗?”
他缩了缩脖子:“我有点冷。”
“好。”
礼堂里连续不断地展示各个社团的演出,他们到时,正好轮到街舞社,音乐炸裂呼声鼎沸。
纪阮和顾修义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室内暖气开得大,纪阮把围巾摘了下来。
但他好像还是不太适应这种过于强烈的乐声,没坐一会儿就被吵得有点头痛。
幸好每个社团只出一个节目,纪阮他们来的时候街舞社已经接近尾声,很快换成了轻柔的吉他弹唱。
纪阮捏紧的手松开,悄悄松了口气。
中途顾修义出去接电话,纪阮就自己在里面坐着,和韩小林聊了会儿天。
可不知道是礼堂里太闷了,还是刚才劲歌热舞的后劲没过去,纪阮太阳穴总是一抽一抽地疼。
手机屏上韩小林的消息不断弹出来,他在外面玩得很开心,但纪阮盯着飞速滚动的屏幕只觉得头晕眼花,心里一翻腾,差点干呕。
他连忙关掉手机,弯腰双手抵在胃上咬牙缓过这一阵。
视线渐渐清晰后,背上噌噌地冒冷汗,头晕到眼眶都酸胀。
纪阮摸了下自己的脸,温度好像有点高……
他绝望闭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修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纪阮歪歪地靠在椅背上,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礼堂里光线昏暗,他离得近了才看清纪阮的脸色,脸颊泛红,眼周也红了一小片,嘴唇却有些干裂。
“怎么了?”顾修义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纪阮缓缓睁眼,手搭在胃上,神情有些恍惚:“我好像又发烧了……”
顾修义心紧了紧,立即用手背试探纪阮额温,是有点烫。
他轻轻环住纪阮的肩,指腹贴在他左耳后的皮肤上:“现在什么感觉?这里痛吗?”
纪阮摇摇头,有气无力的:“头晕,有点想吐。”
第28章
京大附近就有一家医院, 但这个季节流感盛行,纪阮原本烧得不重,顾修义怕去最那里人多反而弄成交叉感染,犹豫了会儿, 稍微绕了点路, 带纪阮去了自家的私立医院。
VIP休息室里很清净,纪阮刚抽完血, 用棉签压着肘窝, 恹恹地靠在沙发上。
门被轻轻推开, 李绥安特地从三楼跑上来凑热闹, 看到纪阮一脸憔悴。
“怎么又生病了呀, 纪阮小患者?”
顾修义冲了杯糖盐水, 接过棉签替纪阮按着肘窝,把纸杯交到他手里:“喝一点。”
纪阮掀开眼皮, 握着纸杯先和李绥安问好:“李医生你好, 又见面了。”
李绥安看着纪阮的表情笑了出来, 这孩子显然不想在这种地方和他见面, 神情有点小幽怨。
顾修义眼都不抬, 拍拍纪阮的发顶:“别管他, 先喝水……觉得头晕吗?”
纪阮吸了吸鼻子,“还好,就是没力气。”
李绥安靠近两步看纪阮的肘窝,“啧”了一声:“血小板还是上不来啊?”
抽个血都能压那么久, 棉签染红好几根。
顾修义总算给他一个眼神:“你耳鼻喉科的跑这儿来干嘛?”
李绥安拍拍身上的白大褂:“当然是来问候我曾经的患者啊,发烧€€耳朵也可能有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