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应该时刻谨记这是一本古早虐文,不管顾修义现在对他怎么样,未来的一切都充满了不能用常理衡量的变数。
但这本书只是他曾经住院时,表妹用口头讲述的方式大致描述了一下,他甚至没有亲眼看过,对书里所有细节剧情全然不知,也无法预料危机什么时候会到来。
所以他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做法,就是对一切心如磐石。
但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把自己和顾修义带入了真实情侣的幻想,甚至还是初恋。
这个清晰的念头让纪阮头皮都发麻。
而且,按书里白月光的设定,顾修义的初恋也早就交付出去了吧,那时候十七八岁,心动也一定青涩热烈得多。
所以现在的顾总,才能对一切感情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纪阮忽然有点难受。
说不出是哪里,心脏闷闷的,突然强烈的情绪起伏让他有点反胃。
他按了按胃,手指因为一直摸着冷冰冰的水杯也变得没有温度,按到胃上并没有起到作用。
不过身体难受起来,反而让大脑清醒不少,纪阮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
庆幸自己突然反应过来,没继续沉迷在现在平淡温馨的幻象里。
他才不要被虐。
后面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跑路,哪怕他真的对顾修义有点感情,但一点感情在自己的小命面前算得了什么?
顾修义愿意对他好,他就受着,不愿意了他就跑路,反正合约到期也要走的,早点晚点没区别。
虐文又怎么样?傻逼才留下来等虐。
纪阮暗暗给自己打气,竭力忽略心里残存的那一点点难受。
“你怎么了?”李绥安见纪阮久久不说话,问了一句。
纪阮回过神,整理好情绪,轻轻按揉着胃,顿了顿才说:“我也听说了,林清直接休学了。”
他不想再提到顾修义,把话茬转到林清和段泽平身上。
李绥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他以为是林清休学跑路,甩了老段,摇头:“不是的,是老段先和林清了断的,他们断了之后的一两天,林清就消失了。”
纪阮有些惊讶,段泽平看起来那么喜欢林清,现在都还在酒吧买醉,当时怎么有魄力跟林清说分的?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跟李绥安他们刚知道情况时一模一样,李绥安笑道:“这事儿乍一听很奇怪,但仔细想想也能说得通。”
酒吧里温度偏低,纪阮虽然穿的加绒外套,还是觉得有些冷,胸腹凉飕飕的,让原本就不太舒坦的胃更难受,时不时抽一下。
他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遮住下巴,手揣进衣兜小心护着胃,听李绥安继续说。
“老段没谈过恋爱,很大原因是取向太固定,就喜欢那种又清纯又清高,仙女似的人,对林清一见钟情,林清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形象也确实有那种味道。”
李绥安小口抿着酒说:“但老段也不完全傻,林清一直半推半就吊着他,他能感觉不出来吗?有时候就是自欺欺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之后出了你们那事,他俩不知道吵了什么,反正林清在他心里形象彻底破灭了。所以有时候感觉老段也不真是喜欢林清那个人,可能他喜欢的是自己心里的那个幻想,只不过被加诸到林清身上了。”
“……现在时机到了也就清醒了,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彻底走出来。”
他扯着嘴唇笑了笑:“人嘛,原本就是清醒的时候最难过。”
纪阮忽然晃了晃,李绥安随口的一句话,好像又在他心上点了一下。
所以他心里莫名其妙的难受,也是因为刚从幻象里抽离出来的不适感吗?像一些奇奇怪怪的戒断反应?
纪阮按在胃上的手陷得深了些。
唔……好像是真的,他胃疼得更厉害了。
不远处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宋岭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传进来,安静的室内才恢复了些热闹的气息。
纪阮手掌握拳,用力在胃上压了压,勉强直起身。
“啪嗒。”
手边出现一杯牛奶,玻璃杯和大理石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澈的脆响。
纪阮看着杯里冒出氤氲热气的牛奶,神思又漫无目的飘远。
“纪阮。”一直大手覆上他后颈,炙热的温度让纪阮颤了颤。
顾修义弯下腰和他对视,眉心轻微拧着,五官在灯影下很深邃:
“你哪里难受?”
纪阮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关切,他像是被这种情绪烫到了一样,下意识推开顾修义的手。
“没、没事……”他避开顾修义的视线,掩饰般拿起牛奶杯放到嘴边,没来得及喝一口,胃痛陡然加剧:“唔!”
那瞬间纪阮凉飕飕的胃像被冰锤狠狠凿了一下,五脏六腑都被冻住了,后背冷汗蹭蹭往外冒。
他“啪”一声把杯子放回桌面,荡出的牛奶溅到手背也没有知觉,径直收回死死抵住上腹。
“纪阮?”
顾修义只看到纪阮剧烈抖了抖,随即像耐不住痛一样深深弯下腰,脊背一阵一阵地颤抖。
他把纪阮稳稳扶住,手掌覆到他抵在胃部缩得紧紧的拳头上,感到他手冷得像冰:
“胃疼吗?是不是胃难受?”
突然的变故也吓了宋岭和李绥安一跳。
宋岭凑在顾修义身边看纪阮的脸色,惨白得吓人,讪讪道:“啥、啥情况啊?这是吃坏肚子了?”
“放屁!”李绥安打断,“我发誓他到这儿以后什么都没吃!”
李绥安吓惨了,纪阮是顾修义交给他让他看着的,这孩子身体又脆得很,万一出点什么事老顾一定会杀了他。
他对上顾修义的眼睛,瞬间打了个冷战。
好了,不用等万一了,现在老顾就想杀了他。
顾修义把纪阮搂在怀里耐心哄了好一阵,纪阮脊背才逐渐松懈下来,下巴搭在他肩头虚弱地“嗯”了一声。
他给纪阮擦了擦汗,视线在桌面扫视一圈,锁定到一个装了白水的普通玻璃杯上,用手背挨了下杯壁,冰冰凉的。
李绥安一看顾修义的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摆手:“他没喝!”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宋岭身后了,像怕顾修义一拳头挥上来一样,语速飞快道:
“水是我倒的没错但一块冰都没加就是最普通的矿泉水,而且他真的一口都没喝,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顾修义淡定收回手,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和水没什么关系。纪阮肠胃虽然不算好,但还不至于一口凉水都不能喝,一定是有别的问题。
他低头仔细观察纪阮的状态,似乎缓过来了一点,但人看着依旧虚弱,唇色惨淡。
他没再耽误,把纪阮往怀里拢了拢,拦腰抱起:
“先走了。”
“诶对,”李绥安擦了把汗:“快去医院看看,一定没事的啊!”
这种时候宋岭的专业就体现得淋漓尽致,跟在顾修义身边冷静道:“我刚才叫了司机,现在应该快到了。”
顾修义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宋岭面不改色心里一喜,耳边仿佛落下金币掉落的声音,知道这个月的奖金大概又会多上那么一点。
顾修义风风火火把纪阮带去医院,恨不得又从头到脚给他做一遍全身检查。
纪阮缩在诊疗室的椅子里等待结果,知道自己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情绪激动才胃疼的,网上不都说胃是最容易被情绪影响的器官吗?
甚至在检查前他都有些抗拒,因为猜到估计查不出任何毛病,然后医生就会看出他是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
说不定顾修义还会因此追问他到底在烦恼什么。
这是能说的吗?
总不能说他想到后面可能会被白月光虐气得胃疼。
也不能说他差点以为自己喜欢上了顾修义,所以吓得胃疼吧?
哪个说出来都很奇怪。
“唉……”纪阮很轻地叹息一声,抵住额头。
下一秒手被人牵住,顾修义温热的体温传过来。
他在纪阮身前蹲下,手掌盖到纪阮的胃上:“还是疼吗?会不会想吐?我叫医生过来?”
刚才在车上,纪阮浑身都是冷的,尤其手心和胸腹冰凉一片,还缩起来发抖,顾修义给他暖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
以至于他现在有点草木皆兵,纪阮唉一声也觉得他是在难受。
没办法,实在是这孩子生起病来太吓人。
“啊,也不是……”
纪阮挠挠鼻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出声了,顾修义却有点兴师动众地问这问哪,搞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现在身上暖和过来,胃里也好受很多,只留下一点闷闷的余痛。
纪阮觉得他现在就可以出院,不需要再占用医疗资源。
“哟,”诊疗室门没关,医生进来看到这副场面有点新奇:“还难受呢?”
顾修义眉头皱得死死的,抢在纪阮前面说:“嗯,他刚才都疼出声了。”
纪阮压着嗓子:“我没有!”
“是吗?”医生立刻低下头看报告,面露疑惑:“不应该啊……”
纪阮本人的意见被两人同时忽略。
纪阮:“……”
尴尬得人都红了。
“没事。”顾修义环住他的肩轻轻拍:“生病了我们就好好治,没关系的。”
纪阮现在脸很红,连眼周都绕了一圈绯色,睫毛像浸了水一样长且直,根根分明,眼瞳也润润的,看上去可怜兮兮,是很容易让人心软的模样。
他拉拉顾修义的衣袖,咬着嘴唇小声说:“我真的不难受了,我们回去吧……”
顾修义却好像以为他在逞强,指腹轻扫他眼尾:“乖一点。”
医生背着手走过来看纪阮的状态:“按理说现在应该好了,就是普通着凉而已,凉了胃才难受,刚才喝了热水又吃了药,换成其他这岁数的年轻人,早就撒欢儿跑了。”
纪阮一惊:“凉胃?……只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