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来不及了,滚烫的白水碰到嘴唇,剧痛无比,楚识琛凄惨地闷哼了一声,“咣当”将水杯丢进了池子。
项明章大步冲过去,十足的教训口气:“你在干什么?”
楚识琛痛得张着嘴巴支吾。
项明章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在池边帮楚识琛冲洗。
一瓶水用完,楚识琛好些了,他一米八的个子伏在池边颇觉狼狈,便直起身,忽然,项明章端起他的下巴。
楚识琛条件反射地抿嘴,痛得鼻梁轻皱。
“张开,我看看。”
项明章仔细端详,楚识琛的唇瓣生得精致,平时颜色略浅,配上白皙的面孔干干净净,现在又红又肿,烫破了一层皮。
“很疼?”
楚识琛的下半张脸被冲洗得冰冰凉,而抵在腮边的指腹温暖到灼人,他抬起眼睛,感觉和项明章的距离太近了。
身后是大理石台沿,无路可退,他只好偏头躲开,说:“没事。”
指尖蓦然落空,项明章收回手,拿起茶包丢进自己的杯子,扔在一旁的手机亮着屏幕,标题赫然四个大字:男同必看。
项明章问:“你就是看这玩意儿,把嘴烫了?”
楚识琛第一次这么惊慌,他一把抓起手机,嘴又疼,伶俐口齿仿佛得了急性结巴症:“不是,它、它自己。”
项明章格局很大地说:“你怎么玩手机是你的自由,不用跟我解释。”
可楚识琛想辩解:“不是,我……”
项明章难得抓住楚识琛拙舌的时候,又说:“项樾的园区这么大,不止一个部门有同性恋,男女都有,不是什么稀罕事。”
楚识琛瞠目:“你怎么会知道?”
项明章回答:“有些人也没瞒着掖着,不管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公司内恋爱自由,但禁止乱搞。”
楚识琛心头巨震,怀疑项明章在耍他,这种特殊的感情宣之于口已是大不韪,自由恋爱确定不是痴人说梦?
无论如何,他难以公开谈论,说:“这几天积攒了很多事没办,我先回秘书室了。”
人去匆匆,项明章低头泡茶,他€€败家富二代的圈子关心不多,但楚识琛过去太高调,取向的传闻在熟人间并不是秘密。
可刚才楚识琛回避的反应不像装的。
而且一个饱经风月场的gay,用得着上网查询同性恋?
人失忆了,天生的、本能的渴望也感知不到吗?
又或者,楚识琛真的脱胎换骨,浪子回头?
项明章脑中闪过楚识琛的百般模样,端庄的,出众的,游刃有余的,连强硬和猜忌的时候都缱绻着书卷气。
他无可奈何地意识到,这个“纨绔子弟”在他的心里已经印象颠覆。
秘书室里,楚识琛借工作获取平静,幸好项明章没再吩咐什么,下班时他松了口气。
说来也怪,听同事谈论那些过火的话题,他会愕然,而听项明章讲,他没来由地多了一分紧张。
晚上回到家,别墅里静悄悄的,楚识绘拒绝了跟李桁去旅行,拉上楚太太和唐姨秀姐露营去了。
楚识琛嘴巴痛,省掉晚饭,窝在床上看书,书中写的是近代浙东贸易发展史,他看来看去,满纸忽然变成了“男同”二字。
吓坏人了!
第二天上午,趁四朵金花不在,楚识琛请雷律师和助手来家里见面。
他之前委托雷律师调查“张凯”,成果不算明朗。
富二代举办派€€不会亲力亲为,一般找一家专业的团队操办,由团队筛选派€€需要的全部工作人员,包括服务生、私厨、清洁工等。
这个团队就像甲方和乙方之间的中介,它熟悉大量零散的乙方资源,合作灵活,但没有太大的权力去约束。
说白了,这是一种短暂的、临时的雇佣关系。
因此,中介也好,其他服务生也罢,€€“张凯”的底细不十分清楚,查来查去没别的线索,大概率是一个假名字和假身份。
还有那个冒名顶替的“张彻”,楚识琛愈发觉得这两个姓张的存在关系。
雷律师说:“要不要再查一查乐队,不过听说他们解散了。”
楚识琛猜想,参加派€€的模特、网红和摇滚乐队,应该属于真正的“楚识琛”的社交圈子。
雷律师和助手离开后,楚识琛上二楼,走到一直没住人的卧房门外。
来到楚家的第一天,他草草参观了一次,拧开门,房中一切摆设不变,墙上巨大的摇滚青年画像依旧夺人眼球。
真正的“楚识琛”喜欢摇滚音乐,当日的乐队很可能是他自己邀请的,如果有联系记录,也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手机号码和所有账户都换掉了,楚太太希望儿子斩断过去,一定不愿意告知,没准儿还会平添疑心。
楚识琛不由得想到了钱桦。
两个人的交际圈子有重合,秉性相近,钱桦很了解兄弟的爱好。
楚识琛拨通钱桦的号码,没人接,第二通响了七八声才接听了。
钱桦打着哈欠:“有没有搞错,刚十点……”
“抱歉。”楚识琛忘了€€方是夜猫子,“最近有空吗?”
钱桦说:“真是心有灵犀,我打算下午打给你呢,你先找我了,今天晚上咱们出去吧!”
上次帮忙还没道谢,楚识琛说:“好,去哪里?”
钱桦贼兮兮地说:“前两次都没意思,这次必须我来定,绝€€让你舒舒服服的,就去黑窗酒吧。”
楚识琛上次被项明章带到酒吧里,环境安适,连音乐都是淡淡的,的确挺舒服,他答应道:“好,晚上见。”
楚识琛出门前洗澡更衣,晚上八点半,他在陵州路下了车。
路边一座单层的红墙建筑,窗扉是黑色,很像旧时的西餐厅,楚识琛由服务生带领穿过一道走廊,从楼梯下去。
真正的酒吧在地下负二层,明暗不一的灯光疯狂闪烁,强烈冲击着虹膜,半人多高的T型舞台上摆着巨大的音箱,表演还没开始,四周已经挤满了相贴扭动的人。
服务生将楚识琛领到预订的VIP卡座,问:“先生,钱先生订的酒现在开吗?”
钱桦发消息说堵车,会晚一点,楚识琛先要了一杯白水。
卡座的位置上佳,正€€舞台,周围突然爆发了一片尖叫,四名肌肉发达的男人登场开始热表演。
楚识琛从前只看过男子唱戏,留洋时看过几场男子表演的歌剧和芭蕾,他安坐在沙发上,西装严密包裹着身躯,强劲的灯光扫过,只暴露了雪白的双手和面目。
不消十分钟,服务生端来一杯鸡尾酒,是三号卡座的客人请的。
楚识琛扭头望了一眼,灯影变幻看不清楚。
很快,东边一位长发男人请服务生送来一杯樱桃酸啤,西边的娃娃脸男生送来一杯威士忌,南边的外国男人送来一杯葡萄酒。
楚识琛一杯白水没喝完,茶几上凭空多了五六杯陌生人的示好。
并且他发现,酒吧里几乎全部是男人。
楚识琛掏出手机想打给钱桦,翻到两通未接来电,都是项明章打来的。
音乐太吵了,楚识琛避开人群去洗手间,刚关上门,项明章打来了第三通。
楚识琛接听:“项先生,你找我?”
狂浪的音乐从门缝钻进来,飘进手机,项明章听了片刻,问:“SDR的报告你是不是没给我?”
楚识琛想了想:“因为缺了份附件。”
这时一个年轻人从隔间出来,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明目张胆地打量楚识琛,然后走过来搭讪:“一个人吗?我们一起出去喝酒?”
手机里,项明章问:“他是谁?”
楚识琛只觉烦乱,冷面拒绝道:“我没兴趣。”
年轻人以为他在推拉,说:“你不想喝酒,我们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楚识琛拉开门,直接把€€方一推,一瞬间外面的喧嚣闯进来,等门关上,他举着手机忘记说哪了:“挂了吗?”
项明章的嗓音压得很低:“你在哪?”
楚识琛说:“酒吧。”
项明章又问:“你一个人?”
“目前是。”楚识琛犹豫了一下,“这里和你带我去的不太一样,全是男顾客。”
项明章耐着性子:“在什么地方?”
楚识琛说:“黑窗酒吧。”
钢笔尖扎在纸上,洇出一块乌黑墨迹,项明章在办公室面€€满桌文件加了一天班,没说过话,没有表情。
此时他冷冷笑了一声,丢了笔,拉开抽屉拿车钥匙,一边说:“楚识琛,昨天读了男同科普,今天就去gay吧,你效率够高的。”
第33章
楚识琛似懂非懂:“你说什么?”
项明章没有闲情重复,说:“祝你玩得愉快。”
耳边变成忙音,通话被挂断了,楚识琛心烦意乱地离开洗手间,一路避开人群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恰巧钱桦赶来,迎面和楚识琛遇上,他扯着嗓子说:“妈的,气死我了!车半路出了点故障,不然我早到了!”
楚识琛不在公共场合高声,冲天花板指了指,作势上楼,钱桦拦着他:“别啊,等烦了?我这不是来了嘛。”
预热表演结束,音乐陡然舒缓下来,舞台周围的人群作鸟兽散,楚识琛趁安静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钱桦不同意:“为什么要换地方?你上次答应了让我决定,不带反悔的,再说都这个点了,好场子预约不上了。”
楚识琛说:“这里太热闹,我有事情想跟你谈。”
“我也有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钱桦勾住楚识琛的肩膀,“我怎么感觉你比以前高了,还是我缩水了?”
楚识琛自然无法解释,一路被钱桦揽着回到卡座,君子不能言而无信,他拗不过钱桦,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茶几上一片花花绿绿的酒水,钱桦说:“这么多,那走什么走,你喝哪个?”
楚识琛连白水都没胃口喝了,视线正对舞台,那四个肌肉男的身上只剩下长靴和裤子,偏黄的灯光一照,上半身浮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