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 第73章

天蒙蒙亮,楚识琛出门去公司,比正常的上班时间提早了三个小时。

项目处于进行中,每分每秒都很紧迫,楚识琛要尽快整理出银行的数据分析报告。

他把商务组的人手一分为二,一部分跟着他做整理,另一部分负责和银行沟通,双管齐下,计划按照预期顺利进行。

楚识琛前所未有的忙碌,几乎是连轴转,他要亲自分析数据,要教大家针对银行利益点的专业话术。有几家银行比较重视,中途来人详谈,他还要逐一应酬。

不过楚识琛心甘情愿,在这个新时代,在他最熟悉的领域发挥所长,除却满足,他产生了极大的安全感。

唯一的苦恼是,不停有人问他:“楚秘书,你怎么会懂这些?”

楚识琛待人尊重,不愿搪塞,可是每次要么扯开话题,要么笑一笑含混过关,别无他法。

他清楚,是他暴露得过多了,他在为这个项目冒险。

普通同事尚且感到惊讶,楚识绘也在公司,难保不会心生猜疑。

但楚识琛不能顾忌太多,他的父亲曾教导他,大丈夫先成公事,再论个人取舍。

又结束打仗似的一天,夜幕深沉,办公大楼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部门走空了。

秘书室始终亮着,楚识琛留下撰写分析报告,只要他一完成,待命的彭昕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他心无旁骛地加班,谈深意,浅辨析,适当修减留白,这份粗粒度的报告必须仔细斟酌,既让胡秀山惊喜,更要胡秀山不满足。

半夜三点钟,楚识琛敲下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保存好,连日紧绷的精神骤然松弛下来。

楚识琛长舒一口气,过后涌上浓浓的疲倦,陷在椅子里一动也不想动了。

就在他垂着头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项明章拎着门禁卡和一份清粥,不知道从哪出现的。

楚识琛恍惚道:“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项明章一直待在机房工作,留着总裁办公室的灯,楚识琛下班会帮他关掉,如果亮着就说明没走。

从研发中心回来,项明章在楼下望了一眼,然后打包了消夜,说:“你负责商务,我负责技术,也很忙的。”

楚识琛太累了,脊背没有打直,右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悠然地托着腮,他用残存的力气开了个玩笑:“项先生,这个月的加班费……”

项明章配合地说:“不会少你的,再翻一倍,你跟我走怎么样?”

楚识琛动脑过度,稍显迟钝:“啊?”

项明章问:“还是你打算回家?”

明早要跟彭昕交接,回家再过来不够折腾的,楚识琛说:“不回去了。”

项明章走近,把楚识琛从椅子里拉起来,带上了顶层的私人休息室。

酒醉的那一夜后,两个人第一次上来。

床被整齐,地毯干净,楚识琛却想起那个醒来的早晨,四处皆是凌乱的痕迹,他哪都不敢细看,穿上衣服就逃走了。

项明章放下粥,说:“饿不饿,吃点东西。”

最普通的白米粥,热乎乎的,楚识琛喝了小半碗。浴室有一次性的牙刷,他简单洗漱了一下,躺上床,规规矩矩地挨着一边。

项明章丢了垃圾回来,见楚识琛强撑着眼皮,好笑道:“不困么,还是在前情回顾?”

楚识琛问:“回顾什么?”

项明章说:“回顾你上次是怎么翻脸不认账的。”

楚识琛心道,把他说得像凉薄之人:“那你带我上来,是为了翻旧账?”

项明章走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撑在楚识琛的身侧,说:“你现在精神不济,让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楚识琛缓慢地眨眼:“有什么不放心。”

“怕你被拐跑了。”项明章道,“所以不如我直接把你拐到眼皮子底下。”

楚识琛昏昏欲睡:“那你呢?”

项明章有风度地问:“楚秘书,我能上床吗?”

本来就是你项先生的休息室,楚识琛深知这套把戏,故意不肯上当,说:“不行。”

项明章果然暴露了本来面目:“我买的床,我说了算。”

掀开被角,项明章合衣躺在楚识琛身旁,两具疲惫的身体相贴,不算很暧昧,只余敌过初冬的温暖。

楚识琛不多时进入浅眠,项明章伸出手,指腹有茧子,便反过来用指背触碰楚识琛的脸颊。

心头疑云未消,他该不该继续深入下去?

怀表,复华银行,究竟和这个人有怎样的渊源?

项明章忖着,楚识琛动了一下。他心虚般把手拿开,刚收进被子里,楚识琛无意识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项明章一阵心软,甚至想就此糊涂下去,当作没有见过那张CT片子,当作一切是他在胡思乱想。

在北京的酒店里,楚识琛那句否认的梦呓他一直记得。

项明章决定赌一把,再试一次,如果楚识琛应了,他只当是自己疑神疑鬼。

项明章轻声叫道:“楚识琛。”

枕侧的人没有反应。

鬼使神差地,项明章又说:“你知不知道……沈作润。”

忽地,楚识琛松开了他,恐惧似的在被子里蜷缩。

项明章愣了愣,抬手抱住楚识琛的后背,半晌,怀中身躯安稳,他低下头€€€€楚识琛眼角潮湿,俨然在睡梦中暗恸。

第65章

楚识琛只睡了两个小时,醒来稍一动,覆在他肩胛的手掌滑落后背,紧接着项明章也醒了。

四目相€€,俱是惺忪,窗外天空灰黑,项明章道:“闹钟还没响,再睡一会儿。”

眼角干涩紧绷,楚识琛揉了揉,说:“你睡吧,我不困了。”

项明章也没了睡意:“我梦见去浙江出差,没带你。”

“浙江?”楚识琛定一定神,故意将重点落在后半句上,“没带我才好,要是连做梦都让我不消停,你这个上司就太刻薄了。”

项明章问:“那你有没有做梦?”

楚识琛撑起身体,抬手把垂落的发丝撸到脑后,胡诌道:“梦见了彭总监,大约是我太惦记他的缘故。”

项明章皱眉:“什么?”

楚识琛翻身下床,笑道:“我迫不及待跟他交接,不行吗?”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回九楼销售部,楚识琛把连夜完成的报告又润色一遍,打印出来,重点的地方专门勾画标识。

彭昕提早来了,得知报告完成大喜过望,立刻到秘书室听楚识琛交代内容。

这份粗粒度的报告等于敲门砖,彭昕激动地说:“宜早不宜迟,胡秀山的办公室层层关卡,我今天就去联系。”

楚识琛道:“能不能成功约上他,彭总监,就靠你了。”

“不,是靠报告。”彭昕说,“楚秘书,幸亏有你出手,我有信心办成。”

楚识琛欣慰道:“好,有消息请马上通知我。”

事情暂时过手,楚识琛能喘口气,家里牵挂他通宵工作,派了司机来接,他给剑兰浇了水便锁门下班。

项明章正好从办公室出来,身上换了另一套备用的西装,很考究,像是要去赴约。

楚识琛随口问:“项先生,你不回家休息?”

一并往外走,项明章道:“约了一位长辈叹早茶。”

楚识琛默认是项家的长辈,或者老项樾的董事,没多问,搭电梯到一楼,早高峰大厅熙攘,他和项明章分开走了。

回到家,楚太太心疼得很,让秀姐炖了滋补的汤水,还要带楚识琛去做按摩。

楚识琛只想泡个热水澡,喝完汤上楼,唐姨已经给浴缸放满水,滴了噱头很足的植物精油,能放松能安神,他也不懂,反正闻着不错。

泡到热水变凉,楚识琛出浴裹上睡袍,头发擦得半干,他拿起吹风机犹犹豫豫,打开€€着脑袋晃了个来回,不习惯,遂作罢。

卧房的门窗都关着,安安静静正适合补觉,楚识琛却没上床,拿了支雪茄绕到桌后坐着。

刚要点燃,他抬手闻到精油留在皮肤上的残香,不忍让烟味破坏掉,熄了火,把雪茄搁在了桌面。

时钟嘀嗒,楚识琛望着床,暗自心悸。

在休息室补眠的时候,他听见了父亲的名字,沈作润。

一定是梦,也只可能是梦,但他害怕梦到沈作润。

父子永别的那个秋天,阴冷傲寒,沈作润确切的死亡时间被隐瞒,尸身关在公馆里,僵挺着,在安葬之前先等来了腐朽。

直至五日后,沈家才正式€€外宣告。

这一切只有老管家清楚,连远渡重洋的母亲和妹妹都一无所知。

所以楚识琛害怕。

过去是他的决定,他的授意,如今他不敢轻易回想那一段,他这辈子都问心有愧。

倘若父亲入梦,他根本不知该如何以待。

早晨,项明章问他的时候,惧怯滔滔,隐藏在他伪装的平和之下,又不知会被看穿几分。

楚识琛应该心虚,可是想到项明章,他竟生出一点讨要慰藉的企图。

打开手机,楚识琛€€着输入框发呆,删减数次,发了一条笨拙的问话:你忙完了吗?

棠茗居茶舍,西庭院露天雅间。

乌木桌上摆着六屉点心,一壶凤凰单枞,项明章正襟危坐,将一份精美的礼物推过去,说:“这几天多有麻烦打扰,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桌€€面坐着那位老教授,鬓发斑白,目光矍铄,精神头不比年轻人差,说:“项先生客气,那些资料能用得上就好。”

项明章直白道:“有用,但是不够。”

老教授问:“项先生还想了解哪方面的?”

项明章说:“关于沈作润,还有被抹去信息的那个神秘角色。”

这些天,项明章反复搜索、求证,都找不到更多的信息,本来想放弃了,但昨晚楚识琛听见“沈作润”的反应着实异常,他总觉得二者存在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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