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琛吃完剥好的蟹肉,盛了碗汤放在项明章手边,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去过热带的海岛吗?之前同事去巴厘岛休假,我没去成。”
楚太太惊呼:“你在海上出过事,还敢去海边啊。”
楚识琛越过烛台看李藏秋,对方神色自然,端着长辈架子说:“当妈就是操心,他没留下心理障碍是好事。”
项明章表示赞同,又道:“巴厘岛太热门,泰国一些小岛也不错,人少一点适合度假。”
李藏秋无所谓地点点头,李桁趁机问楚识绘愿不愿意去,父子俩的反应都瞧不出什么异常。
午后,大家到后花园打高尔夫,项明章和楚识琛沿着围墙边的花丛散步。
对于李藏秋的求和,项明章不太意外,这一年发生的种种足以让李藏秋意识到,楚识琛早已不是原来的败家子,是个不容轻视的强敌。
与其对抗,不如仗着残存的旧情拉拢。
可惜李藏秋没料到,项明章也在,而且与楚家的交情超过了他的预估。
楚识琛停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睛,望见李藏秋挥杆后撑着腰,露出一点老态。
他说:“收益和风险成正比,我在网上还看过一句调侃的话,说最赚钱的方式都写在《刑法》上了。”
项明章问:“你想说什么?”
“回报够大,人们才甘愿冒险。”楚识琛道,“假如李藏秋怨恨我,希望我消失,那我死了,他除了解恨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没有楚识琛,还有项明章,没有项明章,会有下一个总裁,亦思已经被项樾收购,李藏秋的权力注定被削减。
项明章懂了:“冒着犯罪的风险,却没有相应的获利,一个生意人不会做这种买卖。”
不远处笑声响起,李桁打偏了一球,李藏秋说:“你是进洞还是过水,要认准目标再下手。”
楚识琛咂着这句话,说:“认准目标……游艇爆炸,我们假设李藏秋是为了破坏签约,那为什么没毁掉合同?”
混乱逃生的时候,要毁掉一纸合约并不困难。
项明章道:“我也有一处不太明白,之前雇佣Alan是因为他懂游艇、水性好,但在陆地上他未必有优势,很可能路都不熟。”
楚识琛若有所思:“长相也有点显眼,那为什么还要他来跟踪?”
项明章和楚识琛逐渐脱离“担忧”的状态,不断猜测、质疑、再推翻,陷入循环的论证逻辑中。
消遣过下午茶,李藏秋一家先走了。
楚太太终于等到机会,把备好的红包和礼物拿出来,不好意思地说:“一条领带,纯色的,好搭配。今天招待不周,是我没有调剂好。”
项明章接过:“伯母胡说什么,我今天玩得很开心。”
聊了那么久海岛度假,楚太太心里另有期待,说:“等有机会希望能叫上你妈妈,一起去我们家在新西兰的农场,那里好漂亮的。”
项明章不由得温柔了几分:“那我要运几箱蜂蜜回来。”
楚识琛送项明章出门,车窗半落,他伸手进去松了松安全带,收回时被托住掌心,项明章亲了一下他手上的戒指。
剩下两天假期过得飞快,项樾是初八上班,要求员工提前半天到岗准备。
初七下午,楚识琛到公司,部门同事基本都来了,正散漫着,有人发现内网系统发布了一条正式公告。
年后,楚识琛将调到亦思销售部,担任总监一职。
楚识琛坐在秘书室里,对着屏幕上的文字发呆,他心里隐有预感,但明明白白的通知亮在眼前,还是有些高兴的。
同事们纷纷冲进来恭喜他,却也舍不得,个别多愁善感的甚至要抹眼泪。
楚识琛吓得递了一圈纸巾,说:“从九楼搬到十二楼罢了,搭电梯眨眼就能到,不要弄得我又被开除了似的。”
彭昕来迟,一脸错杂:“识琛,你帮我很多,我私心希望你留在九楼,可人往高处走,我应该祝福你。”
楚识琛说:“谢谢,你不要煽情。”
彭昕挺听劝:“不会,你要是留下,恐怕要坐我的位子了。”
楚识琛失笑,手机响,是周恪森打来祝贺,见他要接电话,同事们识趣地出去了。
挂断后,楚识琛踱到门口,望着整间秘书室,每天进进出出,白天伏案,晚上挑灯,是他在项樾最熟悉的地方,此刻想收拾却无从下手。
忽然,余光里靠近两道身影。
楚识琛转过身,看见项明章走过来,后侧跟着一名年轻的男人,穿着正式,戴着一副眼镜,很沉稳干练的模样。
他问:“项先生,这位是?”
项明章说:“行政部调来的秘书,冯函。”
冯函伸出右手:“楚总监,您好。”
楚识琛从项明章脸上移开目光,他只念着自己走,忘了秘书要有新人来当,伸手回握,他道:“你好,我会尽快跟你交接一下。”
冯函说:“好的,我经验不足,请您海涵。”
楚识琛让冯函先在秘书室坐一会儿,熟悉熟悉办公环境,他退出来,跟着项明章进了总裁办公室。
没开灯,光线暗沉沉的,项明章走到恒温酒柜前,说:“给你挑一瓶酒,明天在餐厅请新同事喝一杯。”
他们对李藏秋的怀疑没有完全打消,而亦思的销售部一直是李藏秋的辖地,楚识琛说:“我以为你会更改主意,让我避开李藏秋。”
项明章的确想过,可他吻了楚识琛的戒指,说:“拥有血性,我猜你不喜欢躲藏。渴望胜利,总监只是第一步。”
楚识琛缓步走近:“谢谢你懂我。”
太阳落山,办公室里更昏暗了,项明章问:“别的事还有意见么?”
“有。”楚识琛说,“新秘书很帅气。”
项明章道:“秘书要跟着应酬,没有难看的。以前别人见的是你,换个歪瓜裂枣,难保不会有落差。”
楚识琛挑眉:“别人有落差,还是你有落差?”
项明章说:“我的落差没有人能够弥补。”
楚识琛从后抱住项明章,半张脸映在玻璃柜门上,里面是水晶杯,切割的棱纹和他的眼睛内外相映,分不清哪个更璀璨。
他说:“升职加薪,是不是因为养了猫。”
项明章道:“什么意思?”
楚识琛问:“你不知道招财猫吗?”
项明章说:“是日本的猫。”
“那算了,本来想去谢谢灵团儿。”楚识琛收拢手臂,环得紧一些,下巴在项明章的肩头轻蹭。
肩痒,心也痒,项明章后知后觉:“你们民国的公子,求欢要铺垫这么长吗?”
“那我改。”楚识琛说,“不去缦庄,去你的公寓好不好?”
第91章
项明章还没答应,手机响了。楚识琛松开手臂,指尖从项明章的小腹流连至后腰,抚平了西装表面的褶皱。
项明章接听电话,里面是项€€的声音,语速稍快,几句话就挂断了。
楚识琛问:“家里有事么?”
春节过完了,老项樾启动开年的新项目,项明章道:“姑姑跟我确认时间,晚上要开筹备会议。”
楚识琛得体地说:“嗯,公事要紧。”
项明章逗他:“你也很要紧,急坏了怎么办?”
楚识琛第一次主动地暗示又明示,简直有辱斯文,结果落空了,他极没面子地说:“我还有正事要办,冯秘书在等我。”
项明章看一眼手表,该走了,陪楚识琛到秘书室,他停在门口,忽觉近一年的时间过得飞快。
他习惯了经过门口瞥上一眼,换人只需要一份公告,那他戒掉习惯需要多久?
冯函和楚识琛年纪相仿,突然调来担任总裁秘书,不免焦虑,毕竟项明章要求严格,而楚识琛是出名的得力。
交接工作十分琐碎,楚识琛讲得详细,基础事务,常见和突发状况,各种预案,每一项又包含繁杂的枝节。
冯函边听边记,听得头都大了,禁不住松了两次领带。
楚识琛于心不忍,说:“这样吧,我回去整理成材料,思路更清楚,你哪里忘了随时看一看,上手会快一点。”
冯函是懂世故的,连忙道:“我自己来吧,那样太麻烦您了。”
楚识琛说:“没关系,效率最重要,别耽误项先生的事。”
冯函只好遵从,问:“那项先生的私人习惯,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楚识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从手里溜走,细数道:“项先生只喝黑咖啡,办公桌第一层抽屉常备胃溃疡药,记得补充。其实项先生很自律,不用操心太多,就是偶尔钢笔用完会乱扔。”
冯函说:“好,我记住了。”
楚识琛建议:“如果有外出的活动,提前做功课,项先生欣赏凡事有准备的人。”
冯函笑道:“您肯定就是这样的人。”
天快黑了,楚识琛对这位新秘书的印象不错,明天正式上班,各部门恢复运作,再进行文书类的交接。
他的私人物品不多,小箱子就够装,那盆剑兰在深圳出差前拿回家,被唐姨养得土肥叶翠,今天带过来刚摆上。
部门里装点着不少绿植,是公司统一采购的,冯函以为剑兰是公共财产,说:“我需要每天浇水吗?”
楚识琛笑道:“不用,剑兰我要带走。”
办公大楼的门前停着一辆别克,项明章的司机候在边上,等楚识琛出来便拉开车门。
项明章走得匆忙,忘了告诉楚识琛,升职销售总监后业务繁忙,公司配给他专车和司机。
汽车驶出园区,司机说:“楚秘书,不对,该叫楚总监了。项先生说咱们比较熟,不会拘束,以后就由我接送你。”
楚识琛心里明白,因为被跟踪过,项明章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问:“那谁给项先生开车?”
“公司有司机队,应该会换人吧。”司机说,“今晚项先生是自己开车走的。”
楚识琛不知是未雨绸缪,还是习惯难改:“新司机定下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万一项先生有意外情况方便联络。”
司机想说新秘书操心就好了,转念改口:“没问题。”
楚识琛回到家,客厅里摆着蛋糕,香槟,以及花园摘的一束香雪球,周恪森通风报信,全家都晓得他当总监了。
楚太太尤为感动,要不是天色漆黑,简直要去墓园告诉楚€€一声。
楚识琛吃了一块蛋糕,再端一块,上楼写交接工作的材料,楚识绘跟进书房,窝在沙发上看导师发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