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还是没有能搬出来的证据,只咱们心知肚明不能指认。”李鹤有些愤慨,他这十数年一直都在为考试拼尽全力,却有人用这等登不得台面的手段。
实在下作!
南灵微却道:“我已经和我爹说过此事,没有十分把握他也不能贸然行事,否则被梧桐书院反咬一口,得不偿失。”
见他们都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何意微微蹙眉索性敞开了问:“他们又是如何舞弊?若是提前知晓答案,那答案从何处来?若是拿到试题,那试题又出自谁手?”
他们三人刻意逃避的话题,被何意赤剌剌的摆在明面上,这种事放在任何时候都十分能恶心人。
南灵微和李鹤下意识看向谢潇澜。
谢潇澜将前世的记忆搜刮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陈文他们几人,但杨多元前世却病死了,这次若是舞弊被发现,也是死路一条。
“此事你我心知肚明,一切到府城再做打算,如今还是让县令先搜查证据,眼下考试重要。”谢潇澜沉吟片刻,决定先稳住当下的形势,得有强有力的证据才可。
话题聊到这里,何意打开药室的门随他们一同出去,人得意便会露出马脚,还有些时日,自然急不到哪里去。
傍晚到家。
何意便同谢母讲了济世堂要用药草熬凉茶的事。
“我已经同堂里的老大夫说好,您和潇潇卖完药草再过去就好。”何意温声同谢母说话,“你们要是忙不过来,也能让村里靠得住的人家帮忙,熬凉茶的药草不名贵,乡下百姓都认得。”
谢母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把汗,心里实在熨帖,她心知若是换成其他人家的哥儿或姐儿,是绝对不会像何意这般,为她们谢家尽心尽力的。
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家里亏待了何意。
“你同我来。”谢母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往自己屋里去。
何意略感茫然,下意识看向谢潇澜,见对方神情无异,这才放心跟过去。
先前谢家定然是有些地位的,虽说何意早便知道这事,可骤然瞧见一套金银首饰,还是不免有些吃惊。
“您这是……”
“说来不怕你笑话,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原想着自己留着当个念想,可你是个好孩子,十两银子没落到你手上,这个我亲自给你。”
谢母语气很轻,看着那套面饰时眼底带着浓浓的眷恋。
何意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谢家日子艰难,她都不曾拿一株簪子去变卖,于她而言这不仅仅是金子,还是她那难以启齿的柔弱。
他双手捧起首饰盒,笑的温和又灿烂:“您放心,我会好好收着的。”
夜晚。
克制的声音混在屋外的虫蛙声里,何意瘫在竹席上面若桃花,涣散的双眼还没缓过劲,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捏着下巴灌了杯凉茶。
谢潇澜又将蒲扇放在他掌心,赤着上身将浴桶打满水,随后又抱起何意放进浴桶里。
“水有点热。”
何意靠着他胸口懒恹恹的说着。
谢潇澜无视他的“无理取闹”,往他耳垂处咬了一口:“凉水要着风寒。”
“你上次带我去河边,我不也没有生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半晌后,何意低低叹了口气。
“你可知晓娘那套金首饰?”
闻言,谢潇澜嗓子有些干涩,他点头:“知晓。”
“她今日给了我,我觉得她开心又不开心。”何意有些烦恼,“你说娘会不会后悔送给我?我觉得她应该也想自己阿娘的。”
否则送给他时怎会红了眼眶。
他说完又自顾自的叹了口气,纯就是说给谢潇澜听听,见对方反应浅淡,只以为他对金银首饰这些不感兴趣,愤愤往他腰间掐了一把,换了话茬。
何意喊叫了一晚上,洗过澡沾枕头便睡着了。
谢潇澜却久久难眠。
此生的他是不知道那套首饰的,但前世的他见过,且是他亲手送了出去,为了自己的前程无忧,送给了当时在朝中的重臣,也是那位重臣伙同杨辛害了他。
那时他只顾着前路,却不曾回头瞧瞧他阿娘的神情,只听对方说可以拿去,便拿去了。
可今晚何意那一句€€€€
她应该也想自己阿娘的。
将他拉进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中,他竟不知,自己从前这般混蛋。
他忍不住叹息。
翌日。
何意起时身边已经没了谢潇澜的踪影,竹席上一片冰凉,显然对方已经起床好一会了。
他打着哈欠随意踩上草鞋推门而出,就见谢潇澜正帮着倒弄晒着的药草,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小祖宗!”谢母瞧见他穿着宽大的里衣便出来了,惊的喊了一声,赶紧将何意推进屋里,“睡糊涂了?还不快些换衣裳,哪有穿着里衣就往外跑的?”
何意迷瞪的坐回床榻上,不合身的里衣因着他微微前倾的动作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上面点缀着许多漂亮的红色小花,只低头瞧了一眼,瞬间精神了。
忙扯着两边的衣襟将自己包好。
“衣裳我放你床头都看不见?”谢潇澜洗了把手进来,三两下的功夫褪下自己的里衣,给他穿上青色衣衫。
何意十分享受这种带着嗔意的责怪,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他道:“从前我不起你不会出门的,今日怎的转了性,在替我补偿你娘吗?”
“糊涂话。”谢潇澜轻笑一声,不理会他这般作怪。
“今明再去济世堂两日我便不去了,先前已经同齐老头说好了,他知道我要陪你去府城考试。”何意擦了把脸说着。
谢潇澜:“今日我有些事,不能陪你,晌午我会让酒楼的小二给你送午食过去,在济世堂等我去接。”
何意轻啧一声,他是比谢潇澜小两岁,可又不是二十岁,这人怎的总喜欢把他当儿子养着?
他随意摆摆手表示知道。
昨日之后,他就知道谢潇澜今日不可能继续在济世堂陪他,毕竟舞弊之事非同小可,单是他们听见也算不得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一到镇上,也不知是不是何意的错觉,他总觉得街道两边有些奇怪,像是拥挤了很多,但一时想不透便没再为难自己。
两人济世堂分开,谢潇澜便匆匆离开了,何意估摸着他大概是去县令府上了。
“这天真够热的,来时发现镇上似乎多了许多陌生面孔,何大夫过来时可曾看见?”白芍见他脸色微红,鬓角有些湿濡,便随手帮他扇着风。
“多谢。”何意道,“来时确实觉得古怪,可是这生面孔有不对之处?”
白芍四下看了看,低声道:“瞧着衣物服饰像是南边的,我听说南边有灾情,不知真假。”
“真假如何,也不是你我该考虑的,若是有中暑气的,稍后都带进来,一会厨房会熬些避暑汤,各个都要收一文钱。”
这般话说出来,活像是他要从那些灾民手里抢铜板。
但那些南边来的人他瞧过几眼,衣衫还算完整,有些还带着包袱,若是对他们分文不取,镇上百姓也会有意见,到时候闹起来更让人心烦。
白芍知道要熬凉茶的事,答应的很痛快,做起事来也很有干劲儿。
先前何意没来时,他就是个给人端茶倒水打杂的,可如今跟着何意,他不仅能帮忙接病人,还能亲自给病人包扎伤口呢!
小胖子看何意的眼神更加热切了,跟着何大夫能学到好些东西呢。
今日太阳格外晒人,到晌午时熬的一锅凉茶几乎要被卖没了,外面来瞧病的更是身上衣衫都汗湿了。
“有些日子不曾下雨了,再这般下去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做了天打雷劈的事儿,害得咱们跟着一起遭殃!”
“这话可不能乱说,老天爷都看着呢,哪能怪到咱们头上!”
何意吃着飘香楼的饭菜听几个药童伙计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要真说是谁做糟心事,那得算上陈文他们几个。
天气这般热,镇上还来了好些南方灾民,这些人多数是有银子傍身的,因此能进镇上,运气好些的还能找个活计做。
那,那些没有银子运气也不好的,他们能做什么?
这事简直不能细思。
白芍将一碗凉茶放在他桌上,随后学着他一屁股墩在地上,拿着蒲扇嗬哧嗬哧的扇风:“何、大夫……我觉得胸口憋、憋闷……”
何意微微蹙眉,试图委婉的同白芍说话,但看着他眼下肥肥胖胖的身体,还是冷着脸说了戳心窝子的话:“你太胖了,肥肉挤压着心肺,自然会喘不过气。”
小胖子呼吸顿了片刻,随后更加粗重了。
“我瘦不下来……”
何意给他把了把脉,淡声道:“你体内湿气重,一日三餐光我见着都吃的极好,只进不出自然会胖,饮食方面也该控制些。”
“你给我开张药方如何?若是这般热下去,我早晚要窒息而亡。”
“可以,给诊金。”
“……”
因着是何意给他独一份的诊脉和药方,小胖子恭敬的送上了五十文诊金以及五百文药方钱,据说是给过优惠,但白芍没明白便宜在哪里。
但他要瘦下来娶媳妇,多少铜板都值得!
下午来接时倒是比以往早,何意见他眉宇间没有皱痕,便知道此事已经有了大致的解决方法。
谢潇澜心中有数,何意便没有多问。
最后一日从济世堂回村后,谢宅来了不少村民,手中还带着好些东西,何意粗粗看去就瞧见鸡蛋红糖,再有些日子好过的拎着米面。
李富贵如今是里正,两家离得近,平日里交情也好,还带着只老母鸡,他憨厚笑道:“给谢秀才炖汤喝。”
虽说其中不乏先前给谢家和何意脸色瞧的人,但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们也只能拎着东西好声好气的登门祝好。
可见人唯有自身强大起来,旁人才不敢欺辱分毫。
这种场面直接交给谢母便好,他们则是在一旁时不时的保持点头微笑。
将村民送走后,院子里放了好些东西,几人帮着都收拾进厨房里,左右何意他们是吃不了多少,可以都给谢潇潇补身子。
用过晚食四人坐在院子里聊闲,何意则是抽查谢潇潇的药草知识,偶尔被打几下手心,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第二日便正经开始收拾行李,此去府城,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并不准备带太多的衣物,连之前的银票都存进了钱庄里,身上只装了些闲散碎银。
来镇上的灾民越来越多,那些无法进镇的,自然也会算准了秋闱在即,定会有许多带足银钱的书生,谁打扮的露富,倒霉的便是谁了。
为了不被人盯上,他们几人同租了一辆稍微大些的马车,不算上行李刚好能坐下他们四人。
他们出发的早,时间充裕,一路上走的不急不缓,一定要到客栈才会歇下,绝不露宿在野外,不安全不说,若是睡梦中被不知名的东西咬伤,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